樊尚燝睡得並不沉,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睡著。
年齡大了,睡眠就會變差。
翻來覆去的睡了一會兒,毫無半點睡意,他便從五顏六色的帳篷里鑽了出來,一個人漫步在夜晚的溫縣縣城裡。
城裡一片漆黑,只有城牆上幾個火盆在燃燒,露出點不爭氣光芒。
樊尚燝左看右看,發現城牆上只有很少的幾個守兵,大部份的士兵居然都在睡覺,溫縣就像一個不設防的,和平時期的縣城一般。
這個發現嚇了他一大跳,趕緊跑向李道玄的帳篷,掀開帳篷門帘。進去一看,李道玄正坐在帳篷角落的地面上,盤膝而坐,不言不動,似乎正在修養內息。
樊尚燝趕緊雙手抓住李道玄的肩膀,一陣猛地搖晃:「蕭世俠,蕭巨俠,咱們白天還在說,今晚賊子要來夜襲,你怎麼能一點安排都沒有,幾乎所有士兵都在睡覺啊。」
搖了好久,蕭巨俠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樊尚燝嚇了一跳,伸手探了探蕭巨俠的鼻息……
然後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沒有鼻息!
蕭巨俠沒氣了!
「啊啊啊啊!」樊尚燝一聲慘叫:「完了,蕭巨俠居然在這麼緊要的關頭過世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是練功練岔了氣嗎?怎麼能這樣?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流寇還在外面啊。溫縣要怎麼辦?」
他跌跌撞撞跑出帳篷,失魂落魄地又跑向陳元波的帳篷,衝進去,把熟睡中的陳元波一陣猛搖:「完了,蕭世俠死了,蕭巨俠死了。」
陳元波被搖得差點散架,坐起來一臉懵:「巡撫大人,搞什麼呀?」
樊尚燝:「蕭巨俠死了,沒氣了,沒氣了,手腳冰涼啊。」
陳元波心中噗地一聲笑:那只是天尊的一個雕像,天尊不附身時,它哪來什麼氣?手腳冰涼才是正道理啊。
不過,這話也不能就這麼說。
他只好淡定地道:「巡撫大人放心,蕭巨俠只是在練功。」
樊尚燝:「啥?練功?」
陳元波:「那個功夫叫做冰魂凝氣功,練的時候全身如墮冰窟一樣,手腳當然就冷了,而且鼻息也會變得悠長,一兩個時辰才會呼吸一口氣。」
樊尚燝:「你怕不是在糊弄本官?」
陳元波:「下官不敢。」
樊尚燝:「我怎麼看都感覺蕭巨俠死了。」
陳元波:「放心放心,一會兒蕭巨俠練功一個大周天之後,會醒過來的。」
樊尚燝心裡還是忐忑不安得很:「好吧,先不說蕭巨俠的事了,你們這防守怎麼回事?明明猜到了賊子可能夜襲,為何防守如此鬆懈?」
陳元波:「因為賊子後半夜才會來夜襲,前半夜是不會來的。蕭巨俠就讓我們前半夜好好休息,睡好覺,精神抖擻,後半夜好收拾那些狗賊。」
樊尚燝:「賊子什麼時候攻城,你們也能知道?」
「知道啊!」陳元波道:「蕭巨俠剛才夜探了賊營,偷聽到了賊酋的計略。」
樊尚燝:「絲!」
空氣中的涼皮,化為絲狀,被他吸了進去。
樊尚燝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種事,兩軍交戰,一方總大將偷偷潛進敵營,偷聽敵人的計略,這他娘的不要太離譜,這是哪個評書里的劇情搬了過來?
想讓他馬上相信,那是不可能的。
樊尚燝實在是有點懵。
就在這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李道玄的聲音:「呀?你們半夜三更不睡覺在幹嘛呢?」
樊尚燝猛地一回頭,就看到李道玄正對著他揮手。
樊尚燝:「哎?哎哎哎?真的活了?」
李道玄:「?」
陳元波對著他擠了擠眼睛,飛快地道:「蕭巨俠,剛才伱在練那個冰魄凝氣功時,巡撫大人還以為您已經過世了。」
李道玄:「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啊。哈哈,感謝關心,我練那門功夫邪得很,練功的時候確實像個死人。」
樊尚燝上前一步,抓住了李道玄的手掌,一摸:「還是很冰啊。」
李道玄:「習慣了就好了,我這個人冬天都是小手冰涼的。」
樊尚燝:「……」
李道玄:「巡撫大人還是趕緊去休息吧,後半夜會有熱鬧可看哦,你也不想熱鬧來的時候打瞌睡吧?」
樊尚燝:「唉,本官哪裡睡得著。」
「好吧,睡不著也沒關係,但不要吵鬧,讓將士們好好多睡一會兒。」李道玄:「我也要繼續練功了,巡撫大人可別再說我死啦。」
說完,他徑直回了帳篷,又一次盤膝坐了下來,瞬間沒了氣息。
樊尚燝感覺到心裡毛毛的,這大俠為人倒是不錯,就是詭異了些,罷了罷了,老夫還是儘量睡一睡吧。
樊尚燝回了帳篷,然而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響起了人聲。
他趕緊從帳篷里跑出來,就看到蕭巨俠、陳元波,還有五百火銃兵,正在準備行動。
火銃兵們用飛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跑出帳篷,短短几十息的時間,他們不但能穿好衣服,拿好武器,甚至還能把被子摺疊成一個豆腐塊兒,連被子的邊角都是牽直了的。
樊尚燝看得整個人都發懵:為什麼要把被子疊成這樣啊?
只見蕭巨俠站在一大群火銃兵前面,笑道:「半個時辰之後,賊子就要開始夜襲,大家各就各位。」
士兵們整整齊齊地行了一個禮,然後就要往北門方向跑。
李道玄:「不,不是北門,賊子會從東門來。」
樊尚燝:「哎?你連賊子從哪邊攻過來也能知道?」
李道玄微笑:「我先前夜探賊營,將賊子的全盤計劃,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樊尚燝:「……」
五百火銃兵轉向了東門。
大伙兒根本就沒有守城牆的意思,直接跑出了城外。
工兵在東城門外的空地上挖呀挖的,不知道在搞什麼。
其餘的人在隊長的安排下,分成數個小隊,在樹林裡匍匐了下來,反正黑煙瞎火,誰也看不遠,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尋找很好的藏身之地,隨便在地上找個小土坑趴進去就好。
樊尚燝反正也看不懂,只能在旁邊干看著。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所有人全部藏好了。
東城門又恢復了安靜,只留了兩個哨兵,在昏暗的火盆光下,巡邏著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