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從程越口中聽到消息,立時驚得神不守舍,找了個僕婦代替自己,藉口身體不適,回到房中,惶恐不安。
明天忽必烈一家要來,真金幾乎可以肯定會到,她可怎麼辦?裝病?還是索性把胳膊摔斷?程越不會讓她出去歌舞吧?突然病倒會不會引起程越的疑心?或者,程越早已對她起疑,故意安排這一幕看她如何反應?!
丁香想到這裡,嚇出一身冷汗。驀地想起程越那間不許隨便進入的書房。連宋羅兩位夫人都可以任意進出,為什麼程越偏要防著自己的小妾?再想到自己派人在別的報紙上搞鬼,馬上就被程越當場警告的事,這難道真的只是巧合?以自己的姿色和才華,卻始終無法得到程越的寵愛,程越待她還不如王氏,背後豈能沒有別的原因?
丁香由此想起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都是自己平時沒有留意的地方。她太聰明,聰明到根本不覺得自己會被識破。可如果真的被拆穿了呢?自己只是程越的小妾,大元不會承認她,南宋沒有人認識她,若是無聲無息地死了,誰會記得她?
程越的手段她是知道的,這世上真正明白程越有多可怕的人不多,她就是其中之一。這幾個月來,她潛心研究程越,深知程越處事靜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動則勢如奔雷,無可阻擋。
也許,明天過後,便是自己的死期——!
丁香越想越害怕,怕得渾身發冷,牙齒格格作響,往日的從容優雅全然不知哪裡去了。
怎麼辦?逃?丁安他們沒有跟隨前來,只她一個人能逃得了麼?程越的小妾之中,有沒有負責監視自己的?媚兒?王氏?還是于氏和孫氏?又或者是張淑芳?
不對,這些人都不是最關鍵的那個人。是趙妙惠!真正在監視她的是趙妙惠!程越不許她待在家中,指派了趙妙惠來對付自己!
原來是這樣!程越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卻並不急著收網,而是在一旁冷冷地看著自己垂死掙扎。現在,程越即將遠征,已到了收網的時候!
丁香恍然大悟,登時如墜冰窟。完了,一切都完了,現在唯有等死而已,不知是不是程越親自動手?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不會讓自己太痛苦吧?
丁香想著想著,不禁淚如雨下,她萬萬未曾想過,以自己的聰明才智,絕代風華,竟然會淪落到目前這種任人宰割的地步!
丁香只覺身體越來越冷,踉蹌著爬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厚厚地裹住,卻還是冷得錐心刺骨,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張淑芳在外間指揮眾妾和僕婦做準備,怎麼也看不到丁香,心裡奇怪,尋到丁香的房門口,見房門緊閉,敲門道:「丁香妹妹,你不舒服麼?為什麼在房中不出來?」
丁香雙頰僵硬,勉強道:「淑芳姐姐,我有些難受,想躺一下,過一會兒就會好了,姐姐不必管我,先去忙吧。」
張淑芳聽出她的聲音發緊,擔心地道:「妹妹好像病得不輕,我去請官人來給妹妹看一下吧,不然我不放心,官人也會責怪我的。」
丁香聽到程越的名字,更加害怕,一時卻找不到理由推拒。張淑芳聽丁香不說話,只當她應了,急匆匆地到書房去請程越。
程越又在書房中奮筆疾書,出征後短時間內文書傳遞不便,他要多寫些東西送回臨安。
張淑芳推門而入,走到程越面前柔聲道:「官人,丁香妹妹身體微恙,官人能否去看一看?」
程越嘴角微微一揚,笑道:「哦?什麼時候?」
張淑芳道:「就在剛才,妾身不見她幫忙,就去她房裡找她,聽出她生病了,好像病得還不輕。」
程越抬起兩手,緩緩伸了個懶腰,把張淑芳抱進懷中,親了個嘴兒,笑道:「你這麼聰明的人,猜不出她為什麼病了麼?」
張淑芳一怔,思索片刻,立即面色大變,驚駭道:「官人要殺她?」
程越避而不答,將張淑芳攔腰抱起,道:「知道害怕就好,讓她多害怕一會兒,我們親熱親熱。」
張淑芳陡然聽到這樣可怕的消息,嚇得六神無主,被放到床上後才驚覺道:「官人,外面有許多事情做,容妾身晚上再服侍。」
程越失望地在張淑芳的紅唇上吻了吻,道:「你說得對,先忙正事吧,我這就去給丁香治病。」
張淑芳緊緊抓住程越的手,懇求道:「官人,丁香本性不是壞人,官人可以手下留情的話,就饒了她的性命吧。」
程越沉默半晌,嘆了口氣,道:「你以為我願意麼?全看她如果對我說。總之,我可以向你保證,至少今天,不會是她的最後一天。」
張淑芳不禁打了個寒戰,不敢再勸,含淚向程越深施一禮,掩面而去,這已是她能為丁香做的最後一件事。
程越從書房中不緊不慢地踱步走到丁香房門口,敲了敲門,輕聲道:「丁香,我來看你了,能進來麼?」
丁香失魂落魄地走下床,筆直修長的雙腿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沉重,輕巧的門閂似乎重逾千斤,要拼盡全身力氣才能費力地推開。
程越推開房門,見丁香面色蒼白地站在自己面前,剛要開口問候,丁香忽然雙目一翻,就在他面前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丁香悠悠醒轉,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被程越抱在懷中。程越睡得正香,一隻手還不老實地按在她豐滿的胸上。
丁香不敢打擾程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儘量輕柔。
良久,丁香忽然感覺那隻蓋在她胸上的手似乎揉了揉。丁香一驚,抬頭看去,果然程越已經醒了,正笑嘻嘻地看著她。
丁香立即嚇得全身僵直,不知該如何是好。程越微笑道:「你頭髮里藏的那把小刀不用麼?剛才的機會很好啊。」
丁香嚇得魂飛魄散,哪還說得出話來,嘴唇哆嗦著,身體抖個不停。好半天,用力咬了咬牙,咽了口唾沫,才發覺雙唇和喉嚨都已乾澀。
原來程越全都知道了!自己剛剛只要有一點歹意,此刻必定已成一具屍體!
丁香慘笑一聲,就這樣一絲不掛地下床,跪到程越面前。
程越沒有去扶,起身坐到床頭,臉上還是笑眯眯地,道:「你是不是有點納悶兒,我怎麼會知道你頭髮里的那把小刀,明明你一直藏得很好,連我讓你換馬尾髮型那一次也掩飾得很好,對不對?」
丁香垂下頭,一動也不動。
程越喟嘆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在我身邊這麼久,我又早知你是真金派來的,你有什麼秘密能藏得住?我告訴你吧,發現你這把小刀的是媚兒。從你進門的第一天起,媚兒就自告奮勇替我留意你。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媚兒又何嘗比你差呢?我的妾室中,最少有十幾個人都對我說過你反常的地方,我都一一派人查明了。你那八個僕役只待我一聲令下,就會被砍成十六截。其他的事情你已經想明白了吧?不用我多說。」
丁香臉上的淚珠不停滑落,輕聲地道:「官人要如何處置妾身?」
程越道:「明天真金會來後宅,我可以安排你們單獨見面,給你們一個告別的機會。」
丁香哽咽道:「難道妾身只剩一條死路了麼?」
程越長嘆一聲,道:「你知道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麼?直到我要北上前我都在等著你對我坦白,卻始終等不到。這次來大都,我沒打算再帶你回去。我宅中的秘密太多,比如現在,就有楊淑妃等十妃在為我效力,不怕告訴你,她們都是我的女人。這樣天大的秘密如果被你知道,我的麻煩還少得了麼?」
丁香大吃一驚,道:「她們果然都是官人的內寵?妾身一直不敢肯定呢。」
程越道:「還有,公主嫁進程家後,你有了公主做靠山,一定會掀起無數風波,我以後要時常出門征戰,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提防你,除掉你也是因為要未雨綢繆。」
丁香苦笑一聲,這的確是她被安排的使命之一,什麼都瞞不過程越。
丁香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官人明天就要送妾身上路麼?」
程越道:「我沒那麼狠心,你畢竟算是我的老婆。我五天後出發,再過幾天,你會死在花園中的一口井裡,理由當然是失足落水。抱歉,為了逼真一些,不能給你提前吃毒藥,你只能淹死。痛苦是痛苦了點,但好歹是個全屍。等我回來後,會將你厚葬,大汗說不定會賜我幾個美女彌補我的損失,真金最多只能懷疑我,但也拿不出一點證據。過一段時間,這件事就會煙消雲散,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從此再不會有人提及,消失於所有人的記憶中。哦,也許真金和其他曾經深愛你的男人會偶爾想起你,最多只有這樣了,你滿意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