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公秀見王昛和忽都魯堅迷失都被程越訓得開不了口,站出來道:「鎮南王殿下容稟,耽羅島從前確非高麗領地,然而耽羅島一直向我高麗稱臣納貢,自視藩國,是以平定三別抄之亂後,我王派兵上島並無不妥。殿下僅憑一時之怒,便下令占領耽羅島,並要屠殺島上官軍,下臣以為,似有炫耀武力之嫌。耽羅島的歸屬,倘若殿下另有異議,可與我王商談,強行奪取,恐人心不服。」
程越臉色緩和下來,道:「這還像句人話,不過你說得晚了些,我的命令已下,不能更改。」
文班宰相金丘上前道:「鎮南王殿下,殿下與我王同朝為臣,何苦兵戈相向?殿下到高麗來不是為了東征麼?我王為東征殫精竭慮,舉國奔走,可是殿下一言不和,即下令驅逐我耽羅島官軍,若日後再有齟齬,豈不是要兵禍連結了麼?下臣竊以為殿下此舉,甚不妥當。」
程越臉色更緩,點頭微笑道:「言之有理。」
金丘暗喜,忙趁熱打鐵道:「殿下,適才殿下軍令已下,不便收回。下臣有一折衷之法,殿下願意聽一聽麼?」
程越道:「你說說看。」
金丘道:「殿下東征日本,需要地方養馬練兵,耽羅島當由殿下隨意使用,待東征之後,殿下再允許我高麗官軍上島如何?短則半年,長則兩、三年,到時殿下廣有日本一國之地,還在乎耽羅一座小島麼?從此兩國和睦相處,共為駙馬之國,豈不快哉?」
程越臉上泛起笑容,王昛與忽都魯堅迷失見此,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們以為,程越只是要教訓忽都魯堅迷失,對耽羅島也沒多大興趣。將島借給程越,進貢酥油之事自然中止,雙方也不用衝突。確是個息事寧人的好主意!
程越卻另有打算,他真正的目的在于震懾高麗君臣,爭取高麗民心,而不是那座島。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讓不讓高麗官軍再登耽羅島對他的確並不重要。
程越道:「這樣吧,耽羅島我要用五年,五年後,我們再商談。」
王昛心中又是一急,不過這回他可不敢再發火。程越好不容易鬆了口,他總不能給搞砸了。其實這都怪忽都魯堅迷失,她不與程越爭論的話,什麼事都不會有。
忽都魯堅迷失鐵青著臉,一言不發。不用說,她在與程越的對抗中大敗虧輸。她沒料到程越非但不把她這個公主當回事,連忽必烈的旨意也不在乎,為了貫徹他的命令,竟然不惜與高麗開戰!
這個男人,實在太強硬了!她不禁懷疑。父汗真的能令他臣服麼?還是他只是與父汗合作欲瓜分天下?
王昛咽了口唾沫,遲疑道:「鎮南王,耽羅島為什麼要用五年之久?東征只需幾個月就可以吧?最多兩、三年,日本必可安定下來,耽羅島對鎮南王也就沒用了。」
程越悠然道:「東征要用多久誰說得准?一旦這次不成,幾年後我還得再來一次。就算一舉成功,我也需要一個可靠的地方養馬。我聽說日本地狹多山,平原的地方也全是農田,養馬的地方很難找。你不必多說,就這樣定了。五年後。如果你們能改正錯誤,耽羅島我可以讓你們上去,如果不能,那就再延五年。直到你們明白該怎麼辦為止。」
程越此言出口,即使是方才有所不滿的大臣也露出了笑容。原來鎮南王是在逼高麗王和忽都魯堅迷失公主改過向善,真是一著好棋!
王昛還要再說,程越突然閃電般一抓,扯下王昛腰間的玉珮。
王昛大驚,脫口道:「你要做什麼?」
程越看也不看。道:「馬福聽令。」
馬福站出來道:「是。」
程越揚手將玉珮扔給馬福,道:「你追上肖震,將我的命令重新傳達,讓劉順拿著這塊玉珮上島下令,高麗的人不服從的話,再殺不遲。」
馬福領命,轉身要走,王昛無奈,大聲道:「馬將軍且慢,容本王寫一道旨意,耽羅島上下必定聽令行事。」說完,要來筆墨,親筆寫下旨意,蓋上玉璽,交給馬福。
馬福領命而去,玉珮卻沒還給王昛,王昛想要又沒好意思開口,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馬福遠去。
程越使出霹靂手段,強勢壓制住忽都魯堅迷失的氣焰,高麗君臣皆為之一肅,忽都魯堅迷失見脫歡與囊加真都只看熱鬧,不發一語,她也只好噤聲。
程越道:「我此次東征,不僅要攻取日本,還要令高麗政通人和。為此,大汗已授予我全權,眾卿有什麼要說的,儘管奏來。」
高麗群臣當即愕然,既而大喜!
原來鎮南王不僅是東征主帥,更是大汗的欽差!
太好了——!
柳璥激動得立即閃身而出,下跪道:「臣有一本,殿下,金侍中沉冤待雪,請殿下做主。」
程越頜首道:「金侍中的事情我已知曉,來人,去把一干人等送到殿上來,我來將此案了結。」
洪茶丘面色大變,急忙道:「王爺,金方慶一案大汗曾親自過問,其中疑點不少,最好多方網羅證據,方可水落石出,眼下證據稍嫌不足,匆忙斷案,恐怕難免疏漏。」
程越眉頭微蹙,道:「洪茶丘,我要如何斷案,輪不到你說話。你若是覺得我草率行事,只管上奏大汗彈劾我,你聽明白了沒有?」
洪茶丘怎能聽不出程越話中的怒意,不禁嚇得一哆嗦,深施一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不言語。
高麗群臣見狀一片振奮,王昛和忽都魯堅迷失也露出微笑。王昛厭惡洪茶丘干政,忽都魯堅迷失則覺得他多事。洪茶丘要借題發揮,他們確實沒辦法。還是程越壓得住他,算是給他們出了一口氣。
把人押來需要很多時間,程越道:「高麗政事中,有所不便的可以一一先行奏來,不必乾等著。」
程越話音剛落,高麗群臣即爭先恐後地開始上奏,這種機會到哪裡去找?多說一點是一點!
群臣共上奏一百餘條政事,程越當機立斷,處理得十分明快。罷苛政四十七條,減租稅三萬四千擔,釋放犯人及親眷四千餘人,處罰官員七十八人,提升二十九人,效率高到驚人的程度!
其中涉及到忻都和其他蒙古貴族的案子二十三件,每件都是久拖未決,被程越大刀闊斧地全部清理完。僅下令抓捕的蒙古官吏軍士就有四十七人之多,該入監的入監,該免官追究的一個也逃不掉。高麗群臣群情振奮,為了搶著上奏,幾次差點打起來。高麗開朝兩百餘年,何曾見過這樣的朝會?
王昛和忽都魯堅迷失瞠目結舌地看著程越與群臣探討高麗政事,幾乎覺得自己在做夢!程越對高麗的事物似乎熟悉得很,信手拈來,點到的都是要害,前因後果,分析得鞭辟入裡。決斷時,更不用顧忌別人的反對,一針見血,義無反顧!
高麗群臣只覺心中暢快得無以復加——這才叫上朝議事嘛!平常那些都算什麼啊!
忻都、石抹天衢和洪茶丘都被程越多次斥責,罵得他們三人抬不起頭,汗出如漿。高麗的大臣也不例外,當場免官的就有三人!
脫歡看得眉飛色舞,忍不住低聲對忽都魯堅迷失道:「妹妹,你看到沒有?這才叫治國!姐夫是南宋執政大學士,父汗對姐夫也是言聽計從,你多學著點兒吧。」
忽都魯堅迷失難以置信地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高麗的大臣跟他比起來,差得太遠了。」
脫歡笑嘻嘻地道:「你等著吧,馬上就要輪到你了,姐夫對你在高麗的作為很不滿意,這些大臣不說,他也要說的。」
忽都魯堅迷失突然感覺有些不安,小聲道:「我哪些事傳到姐夫耳朵里了?我又沒犯什麼大錯。」
脫歡嘿嘿一笑,道:「怕了?這就對了,你要是還不怕,姐夫可有的是辦法收拾你。你也別指望我們,我們都要聽姐夫的。囊加真怕過誰?從小跟那木罕和忽哥赤打過多少架?在姐夫面前還不是乖得像小白兔一樣。我也算夠不老實吧,姐夫一瞪眼,我都得聽話。你倒好,還敢給姐夫臉色看,你也不想想,姐夫要是連你都怕,日後還怎麼統帥蒙古諸王西征?笨蛋!」
忽都魯堅迷失尷尬難言,嘟囔著道:「我哪懂那些?你又不提醒我。」
脫歡恥笑道:「你是王后,還用得著我提醒?高麗的大臣都是傻子麼?」
忽都魯堅迷失頓時沉默下來,生平第一次對除了忽必烈和真金以外的人真正生出敬畏之心。
處理完高臣群臣上奏的政事,程越轉頭看了一眼忽都魯堅迷失。
忽都魯堅迷失不由一陣緊張,把頭轉到一邊,裝作看別處的樣子。
程越道:「忽都魯堅迷失,高麗哪裡出產松子、人參,哪裡不出產,你到底知不知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