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目光炯炯地盯住程越,沉聲道:「程越,你確定要如此麼?朕已經饒過了抄兒赤,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程越堅定地點點頭,道:「朝廷的法紀必須維護,臣身為中書左丞,不能袒護任何人,抄兒赤該罰,臣請大汗恩准。」
程越此言一出,群臣讚嘆者有之,搖頭者有之,嘆息者有之,後兩者都為抄兒赤感到有些不值。如此一來,想為抄兒赤求情的大臣也沒法再說話了。鎮南王要堅持法紀,處罰手下大將,誰敢多言?
抄兒赤想了想,重重地嘆了口氣,上前對忽必烈瓮聲瓮氣地道:「王爺所言甚是,臣甘願領罰。」到底是在程越麾下聽命已久的大將,抄兒赤對程越處事的規矩還是很了解的。
忽必烈見抄兒赤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慨然領罰,心中大為感動,道:「抄兒赤,鎮南王維護朝廷法紀的心思,殊為難得,你要多加領會,不得再犯。」
抄兒赤低頭道:「是,臣省得。」
程越一點安慰的表情都沒有,轉頭吩咐道:「抄兒赤,你自到外面領五杖再回來,只要你還爬得動。」
抄兒赤向程越躬身一禮,也不說話,默默地出了大明殿,到外面領杖去了。
負責執仗的是宮中宿衛,抄兒赤單獨前來,宿衛們沒得到上面的暗示,不明白大汗的意思,因此難以手下留情,五記木杖結結實實,毫不客氣,抄兒赤被打得皮開肉綻,劇痛難當,卻始終咬牙堅持,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殿中人明明聽得到木杖拍在屁股上的聲音,卻沒有聽到照常該有的慘叫聲,心中都不由大讚抄兒赤硬朗!
群臣心裡明白,若是宿衛有意高抬貴手,被打的自然就會配合著慘叫幾聲應景,以免讓人指摘,所以像抄兒赤這樣一聲不吭的,必定是以極大的毅力強忍住了,抄兒赤端的是一條好漢!
張弘范面現不忍之色,偷眼看了程越一眼,只見程越面無表情,仿佛全然置身事外。
張弘范心中暗嘆;王爺執法之嚴,委實令人讚佩。
抄兒赤挨完了五記木杖,疼得全身冷汗直流,屁股上鮮血淋漓!抄兒赤想自己站起來,用力撐了幾次卻做不到,旁邊的宿衛連忙幫忙攙扶,這才起了身,咬住牙,直著腿,一點一點地挪進大明殿。
群臣看得唏噓不已,幾位大將要上去扶,抄兒赤揮手拒絕,慢慢走到忽必烈和程越面前,躬身為禮。
忽必烈和程越都看得很清楚,抄兒赤的雙手在不停地顫抖,止也止不住,五記木杖的劇痛,沒經歷過的人根本不會明白。
普通人哪怕身體再強健,也抗不住實打實的三杖,五杖下去,不昏過去也會屎尿失禁,像抄兒赤這樣還能挺得住爬起來的,百中無一!
抄兒赤深吸一口氣,忍痛道:「臣……領過了杖責,特向大汗和王爺謝恩。」
忽必烈重重地點了點頭,面露微笑。程越卻依然無動於衷,僅僅用鼻子輕輕地「嗯」了一聲。
抄兒赤心裡鬱悶至極,又一點點地站回他原來的位置,低頭不語。
滿殿群臣也如同抄兒赤一般閉口不言,面前的情形與他們所想的大相徑庭,群臣都已經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場朝會進行了許久,忽必烈也覺得有些乏累,更急於回到他喜歡的別墅里去再洗個汗蒸澡,於是道:「脫歡察兒,你所奏之事,皆屬虛無飄渺之詞,難以佐證。鎮南王為大元立功無數,又是朕兩位公主的天賜駙馬,你從今往後,不得再大放厥詞,否則,朕饒不了你!還有曹震圭,你仗著自己有一點觀星的能耐,胡言亂語,險些在朝中掀起一場風波,今後當慎之又慎,不可姿意妄言。」
忽必烈對程越的忌憚越來越大,首先提醒忽必烈的就是脫歡察兒,如果不是擔心程越心中不快,忽必烈早就該把脫歡察兒提拔起來了。這次脫歡察兒雖然沒有向忽必烈打招呼便發動了對程越的彈劾,忽必烈也不會怪他。在忽必烈看來,脫歡察兒對自己的最為忠誠的,看事情也極有遠見,日後必得重用!
至於曹震圭,螻蟻一般的小人物,一點不值得關心,和脫歡察兒一併保住,就是讓他沾了脫歡察兒的光,以此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即可。
兩人聽得忽必烈此言,心中大定,尤其是曹震圭,簡直是從閻王面前撿回一條命,樂得急忙與脫歡察兒一起上前就要謝恩,心裡還發誓,再也不與這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發瘋的脫歡察兒來往,自己可是只有一條命啊。
眼看兩人就要跪下謝恩,程越忽然微微冷哼一聲,淡淡地道:「大汗,臣有一本奏上,他們兩個……還是再等等吧。」
程越的聲音不大,可聽在群臣的耳朵里,卻如炸雷一般,響徹雲霄!
鎮南王終於在最後一刻出手——!
忽必烈面色重新嚴肅,群臣振奮,脫歡察兒臉上陰晴不定,曹震圭則是兩腿一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完了——!
忽必烈凝視程越,一字一頓地道:「程越,你有何事上奏?」
程越一甩袍袖,冷冷地道:「大汗,脫歡察兒,與曹震圭兩人,臣請斬之!」
程越此言一出,大明殿靜得落針可聞!
鎮南王動了殺機,今天,必定有人要人頭落地!
忽必烈豈能甘心將脫歡察兒殺死,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程越,眉頭緊蹙,沉聲道:「程越,你可是對朕剛才的處置有所不滿?」
程越冷笑一聲,兩眼直視忽必烈,毫不退讓,一字一頓地道:「大汗方才的處置,簡直如同兒戲一般,要臣如何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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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但覺大腦中嗡嗡作響,大殿中牙齒相撞的格格聲不絕於耳,竟然分不出是誰在恐懼,因為不止一個人!
張弘范身上瞬間爆出層層冷汗,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有絲毫懼怕的他,竟然在此刻兩股戰慄,幾乎嚇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