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宋 第二十五章軍國思想

    楊烈蹙眉道：「廣達，你說說看大秦軍制的優劣何在？」朱武精神大振，可以這麼說，橫掃六合的秦始皇一直是他所崇拜的偶像，他對秦法頗有些研究。

    朱武正欲說話，楊烈忽然高聲吩咐道：「來呀，給廣達上杯好茶。」

    手裡捧著熱氣騰騰地香茶，朱武心中一暖，雙手略微地顫動了一下。這些年來他替蔡家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但在蔡太師的眼裡，他不過是條卑賤的走狗罷了，從來不拿正眼看他，賜座賞茶這種莫大的恩寵，想想都覺得奢侈。

    朱武喝了口香茶，輕輕放下茶盞，仔細想了想，然後分析道：「主公，大秦其興也勃，其亡亦忽，實足嘆息。究其速亡之根源，在於只有逆取卻無順守。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這個開場白，楊烈不感覺到新鮮，可能是學歷史的緣故吧，他覺得有點象是陳詞濫調。

    朱武窺見楊烈的臉上並無喜色，也看不出他的心意，於是加重語氣道：「秦制就是專門為了搶劫而建立起來的，以耕戰為主的制度，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個靠武力搶劫的大帝國。很可惜，滅了六國後，大秦還在繼續搶，那就極不合時宜了。」有點意思了，楊烈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在朱武的臉上。

    朱武忽然語出驚人道：「主公，臣忽然覺得咱們流求好象和秦制有些相似之處。」楊烈只是拿眼睛瞅著他，卻沒有開口說話。

    朱武暗處暗告誡自己，在主公的面前，一定不要再賣弄小聰明，尤其不可賣關子，應該有啥說啥。

    朱武趕緊說：「除了耕變成商外，咱們和秦制最大的區別是，秦國橫徵暴斂，咱們卻是與民休息，絕不可同日而語。美中不足的是，咱們還缺少大秦的二十級軍功爵位……」

    楊烈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赫赫有名的商鞅法，其主要內容就是針對軍隊的改革。其中最重要的兩條就是：制定連坐法，輕罪用重刑；獎勵軍功，禁止私鬥，按軍功賞賜爵位，爵位的劃分被細分為二十個等級。

    商鞅法規定：秦國的士兵只要斬獲敵人一個首級，就可以獲得爵位一級、田宅一處和僕人數個。斬殺的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就越高，這與魏國一個首級賞八兩銅的制度，相差甚遠。而軍官在戰鬥中不得首者，斬！可謂法無偏頗，上下一體，這樣，就大大提高了軍官的積極性，這等於說，戰場上，沒有官階之分，無論將軍還是小兵，都要立功才行。

    只要打仗打得好就可以授爵，一旦授爵就有了房屋、田產，立功越多就意味著財富榮譽越多。這樣，秦國人的整個生活跟打仗掛鉤了。秦人的日常生活里，除了耕作便是打仗，這一點，與羅馬出奇地相似。

    加官進爵，加上嚴刑峻法，這是秦國士兵在戰場上可以英勇殺敵的主要動力。據史書記載，秦國士卒從商鞅時期到統一六國的這段時間內，共殺死敵軍約160萬人。

    想到這裡，楊烈已經完全明白了朱武沒說出口的想法。但楊烈並不打算一次和朱武說過多的事情，須知飯是要一口一口來吃的，僅僅是磨合期就需要一段時間。

    楊烈擺手道：「容我仔細思量一番，你先退下。」朱武恭敬一禮退出帳外。

    朱武剛走到轅門口，一名近衛快步追了上來，輕聲喚道：「大人請留步。」他停下腳步望著那名近衛。

    那近衛雙手捧著兩樣東西，高聲叫道：「主公有令，朱武暫住中軍行轅，賞令牌一枚，有權自由挑選部下，此令。」

    朱武跪地接令，朗聲道：「臣朱武接令。」他剛才還在擔心今晚住在哪裡，卻沒想到楊烈一次就把住和權的問題都解決完畢，不由暗暗挑起了大拇指。

    朱武走後，楊烈靜靜地思索著，同樣被稱呼為「大秦」的古羅馬軍制。

    古羅馬軍隊的基本組織單位是軍團，由重裝步兵、輕裝步兵和騎兵編成，下轄大隊、中隊、小隊。兵種主要是步兵，也有戰車兵，逐漸發展了騎兵，後來，在與迦太基人的戰爭中，還建立了海軍。

    羅馬騎兵和重裝步兵一樣披掛全副盔甲，武器為盾與騎槍以及比步兵用的稍長一些的雙刃劍」斯帕達」。這些裝備，都是羅馬從不斷擴張中接觸到的薩姆尼姆、凱爾特、伊比利亞等諸多民族的軍事文明中吸收而來的精華。

    羅馬軍隊最核心的要素就是嚴格的軍紀和精銳的基層士官，組成了在西方那個時代無堅不摧的羅馬軍團。

    相比之下，秦軍的軍種和作戰職責則被劃分得更加複雜、精密，相對於羅馬軍團主要以步兵方陣為戰鬥核心的組織形式，秦軍更像是一支步、車、騎、射諸兵種組成的大規模特混編隊。

    楊烈揮拳砸在書案上，怒喝道：「弱宋無能，導致吾竟無可用之馬！」因為缺馬的緣故，他無法組建一支象秦軍那樣的精銳混合軍團。

    楊烈憤恨不已，但也無可奈何，只能繼續想辦法，解決軍隊的編制問題。經過一段時間的隨軍訓練，楊烈清晰地感受到不可能用現代軍隊的方式去訓練當時的軍隊。

    答案很簡單，在十二世紀初葉，既沒有榴彈炮，也沒有衝鋒鎗，作戰形態也完全是兩種樣子。

    經過數晚長考後，楊烈再次召見朱武，問他關於秦軍的一些詳細情況。

    朱武興奮地介紹說：「秦軍使用的弩，雖然不一定是戰國七雄中射擊距離最遠的，卻一定是最厲害的。」

    楊烈仔細一琢磨，發現確如朱武所說，秦軍的弩箭製造在當時已經達到了大批量標準化生產的水準，每一套弩機與箭頭都是可以互換的。甚至連戟與矛頭也是如此。所以蒙恬一戰就能將彪悍的匈奴人擊潰，長平大戰中廉頗之所以築堅壁高壘而待秦軍，都是因為一個原因——無堅不摧的秦弩。自然，當時的羅馬人更是不知道弩為何物。

    朱武見楊烈興趣濃厚，於是越發賣力：「和弓相比，弩在結構上增加了弓臂和機括。其優越性在於：一是能加大張力，射程更遠，穿透力更強；二是可以延長瞄準時間，命中率更高。還可以事先把弩弓拉開，等待時機多弩同時發射，使敵人猝不及防……」楊烈仔細咀嚼著朱武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秦弩的威力驚人，這一點則是不容置疑的。

    朱武偷窺了一下楊烈的臉色，見他十分注意秦弩，故意拖長了聲調說：「秦弩中威力最大的當屬蹶張弩，它裝有粗壯的弓，大大增加了開弦的力量。必須用雙腳踏住弓身借住腰力才能開弓，它可以利用人的腰腿之力，所以與只用雙手開弓的臂張弓相比，提高了射程，殺傷力也更大。」

    楊烈知道蹶張弩這種利器，它在那時相當與現在的狙擊步槍，早期主要供狙擊手使用，用以射殺敵方將領，而在大規模裝備部隊後則具有了冷兵器時代最大的威懾力。

    十字軍東征的時候，歐洲的騎士們就曾被阿拉伯蹶張弩殺的落花流水，連厚厚的重甲也不能保護他們。騎士們驚恐的發現，這種東方的可怕武器居然能把鋼製的箭頭射進石頭裡。

    但弩的缺點也很明顯，射速慢，裝配時間長，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大規模騎兵衝鋒，頂多只有二次齊射的機會。

    分析過利弊後，楊烈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就讓咱們重新開始吧！」

    工夫不負有心人，三個月後，近衛鐵軍終於訓練成功，個個都是精銳的骨幹。在訓練中，楊烈不斷摸索出了一套科學合理的方法，擴軍的時機也已經成熟。

    操場上，士兵們穿在身上的純黑色新式緊身作訓服，以棉麻混合製成，吸汗透風，十分貼身，還比較容易清洗。

    這些士兵們，一個個你看著我，我瞅著你，可是四周都是陌生人，又不敢開口去問。大家沒頭沒腦地站在人群里，尷尬之極！

    「列隊！」虎嘯軍總教官牛皋一聲令下，這些士兵卻覺得無所適從，直到軍官們手裡的皮鞭子抽到身上，才楞頭楞腦地開始整隊。

    伍長們按照各班的花名冊，一一點名：「張麻花……」沒人應聲。

    那名伍長提高了嗓門，厲聲喝道：「張麻花……」這時，從人群中走出一名呆頭呆腦的壯漢，嘴唇蠕動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伍長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腳，將張麻花踹倒在地上，大手一揮：「拖出去，打二十軍棍，讓他長長記性。」如狼似虎地軍法官猛撲過來，拽住張麻花就往外拖。那些新兵們心頭頓時一凜，全都豎起了耳朵仔細聽命令。

    伴隨著張麻花的慘叫聲，伍長們點起名來順暢多了：「李二蛋……」人群中馬上有人舉起了一隻手，揮舞了幾下。

    伍長怒道：「笨蛋，要回答，到！拉出去，抽十鞭子。」人群中接二連三地有人被拖出去挨揍。到了最後，那名伍長的身前只站著兩名完好無損的新兵。

    楊烈兩眼直冒精光，笑呵呵地沖花榮說：「這才是咱們未來的希望之所在。」

    花榮喜悅地說：「主公，這些剛剛洗乾淨泥土上岸的農家子弟，還真不賴。一個個身體強壯，膀闊腰圓，精神頭十足，只是看起來有些傻頭傻腦的。」

    楊烈笑罵道：「你懂什麼？我就是要傻，而且是越傻越好，嘿嘿。」一副奸詐之極的模樣。

    楊烈別出心裁的替虎嘯軍編定了一套嶄新的編制序列。虎嘯軍暫編為一個千總隊和一個近衛隊。一伍十一人，一隊轄五伍，五隊設一百總，五個百總隊為一個千總隊。

    第一千總隊人數大約為二千五百人，副職軍事主官各一名，每伍一名軍法官。

    隊以上設置正副三名護軍使，職能幾乎與後世的「政委」完全一樣，正使的官銜高於隊長半級，兩名副使與隊長平級。沒有護軍使共同下令，隊長無權調動軍隊。同時，護軍使要不定期地收集隊內官兵的思想動態，及時幫助下級解決一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楊烈做了一個死規定，各級軍官必須與士兵們同吃同住同訓練，膽敢不遵者，殺無赦。

    另外，楊烈還注意到一個很重大的問題。所以，他在給軍官們交代分兵要領時，特別強調：不能讓來自同一地區的兵待在一起，必須儘量把他們分散開來，一個伍里最多兩名來自同一地區的士兵。

    「槍桿子裡出政權！」楊烈時刻牢記著這句真理，所以他下決心重新招兵買馬，一定要練出一支近代軍隊，至少是一支准近代軍隊。

    封建軍隊就象是一隻火yao桶，隨時都可能因為某個細小的因素而爆炸。那麼不僅無法抗金，還隨時可能被手下砍了他的腦袋，這可是楊烈絕對不願意見到的最壞的一種情況。

    近代軍隊具有嚴酷無情的軍紀，只知道機械的服從命令。無論是對於飢餓，還是戰損的忍耐力，都比封建軍隊強得太多太多，軍官想要起兵造反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牛皋見大家已經列好隊，馬上宣布道：「大家都給我聽好了，每人每月軍餉為十貫錢，普通年節加雙餉，春節期間發三餉……」隊列中一片譁然，興奮的歡呼聲不絕於耳。

    「膽敢亂說亂動者，都給老子拖出去打二十軍棍！」牛皋把手一揮，結果又有至少百餘人，被眼明手快的軍法官拖出去狂揍。

    新兵們整好隊後，在班長的帶領下，走向新建的集體食堂。步調雖然還很不一致，但隊列基本上成一條直線。

    流求沒啥資源，就是荒地多，木料也是現成的。楊烈乾脆令人建起了一座可以容納三千人的巨型大食堂，僅僅請來做飯的廚師就有近二百人，打雜的輔兵則更多。

    新兵們剛走到食堂門口，勾人饞涎的肉丸香撲鼻直入，好些人情不自禁地咽起了口水。

    廚師們一字排開，面前放著一口口大鍋，鍋里盛著香噴噴的菜餚，主菜為二葷二素：紅燒肉丸、水煮魚、炒黃瓜、燜茄子。一大鍋，一大鍋的白米飯，堆得和小山包似的。

    新兵們隨著隊列往前走，還在東張西望之時，輔兵們已經將一雙竹筷，連同大瓷碗塞進了他們的手中。

    這些新兵在家裡吃得也算是不錯了，可是沒想到軍營里的伙食會這麼好，一個個喜笑顏開。

    廚師們一邊麻利地發放著飯菜，一邊叮囑道：「別急，慢慢吃，多得很。」士兵們越發食慾大開。

    坐到飯桌上，士兵們驚喜地發現，每張桌子上都擺放著一瓶醋，一碟鹽巴。

    虎嘯軍的後勤保障工作，在楊烈的親自部署下，一切都井然有序，無微不至，可謂體貼入微。

    吃飯時，有人交頭接耳起來，值班的軍官馬上跑過去，大聲喝斥道：「不許說話，拖出去打十鞭！」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細節決定成敗，軍內無小事。

    食堂內頓時只聽得到筷子與碗交擊的聲響，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任何聲息。士兵們乖乖地悶頭吃飯，軍法官就在身邊，一雙雙鷹目虎視眈眈之下，誰敢妄動？

    飯剛吃到一半時，就聽食堂門口傳來一聲厲喝：「全體起立，向主公敬禮！」楊烈緩步從食堂外踱了進來。

    「啪！」的一聲，軍官們在第一時間放下手中的碗筷，同時起立，迅速舉起右手，用力捶向左胸，行了個標準的「捶胸軍禮」。

    有些新兵茫然不知所措，傻傻地坐在原地沒動。於是，這些倒霉孩子，又被軍法官從餐桌上拽了出去。

    「免禮！」楊烈皺了皺眉頭。這個規矩得改一改，吃飯時最好別來這種花架子，免得影響大家的食慾。

    值班軍官再次下令道：「全體坐下，繼續吃飯！」

    楊烈順手接過輔兵遞來的碗筷，從容地走到廚師面前，打了飯菜，隨隨便便地就坐到了一名士兵身旁，開始吃飯。

    同桌的士兵們都瞪大眼睛，偷眼瞅著楊烈，渾然忘記了吃飯。

    「楞著幹什麼？吃飯！」值班軍官吆喝聲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