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二章祈無竭
泰儂麗旖側目看向素沁芭拉時。雖然神情緩和而平靜,但素沁芭拉還是敏感地掩飾了一下伶俐饒舌的嘴巴。
「達旺兒瑪城宮廷里的貴人。新月郡信使忽朗沁在心裡,用一萬里路走沙的苦行,完成在心裡僅僅只有一個念頭那樣短暫的感覺光。在孤獨的苦濁風,每一粒沙都記憶了——那顆一經鬆動,就會碎散死亡的心。請不要恥笑一個新月郡信使的卑微。」信使忽朗沁垂下腦袋,道。
「新月郡使者,達昂瑟儂的刀楔令說:從嘴巴里,說出真實感覺火的話。然而,從苦行里,結出質感物態的果實。於是,為了拒絕苦沙里每一個瞬間遭遇的厄難、死亡和數不清的絕念……最終的他,用最卑微,虛弱的每一個活著,韌性地保持了涵光如新生木植一樣的身心美泰哦。可憫的異邦人。」泰儂麗旖溫馨地發散著和風一樣溫婉的聲音,道。
信使忽朗沁忽而垂首道:」為一百個、一千個或一萬個沙礫說:新月郡的琉璃王穆和宛卓,信託給一個忽朗沁的話,是白沙黃沙里的黃金。唯有交託在達昂瑟儂族宗達昂努的兩手裡,真實的靈魂,才值得依照禮契來標記——生命與靈魂里看不見的真誠。那時,在吉祥的新月郡和吉祥的達昂瑟儂之間,純淨的完美,就連信使的我也可以忽略掉了。這是目的。達昂瑟儂族的貴人。」
泰儂麗旖匆促側目,微微凝噎,她點點頭,謹心地取出那枚精緻的禮盒,拿在左手,對信使忽朗沁道:「精誠為志的新月郡使節。請拿著你這未能落淀在沙里,卻險些落淀在大海里的禮器。」
泰儂麗旖這樣說罷,呈出精緻芳白的左手,綻開手掌,托著禮盒。
素沁芭拉策馬走進信使忽朗沁,輕輕嗔怒道:「新月郡走了一萬里路沙礫的人,你要是讓達旺兒瑪城宮廷里泰儂麗旖公主的手,在風沙停滯到有一絲兒發困的話,我會將你那禮物,仿佛笨拙的石頭一樣扔進阿克索儂河。」然後遞話,道:「在達昂瑟儂,唯有尊貴王族親手拿到過的東西,才會有真正落輦的地方。」
信使忽朗沁下了馬匹,走近泰儂麗旖的馬前,深深致禮,道:「尊貴的公主陛下,在新月郡聖賢語錄里,禮器是有靈魂的。當你善意的手撿起新月郡信使的禮盒時,就是撿拾起一個快要墮地的生命。」
「哎呀,木頭,你這句話簡直說到了——月令里火石榴花開的五月。連我的大地月令馬,都快要為你熱烈的話兒奔騰。」素沁芭拉欣慰的臉頰發紅,這才輕輕嘆了口氣,「嗯,你要是知道:達旺兒瑪城的山牆上,一顆縹緲的心,為一朵鮮艷的達瑪花兒蹁躚秋蝶一樣,顛翻溫柔姿態形綻的各種疼覺,你那話兒,我還嫌少了呢。」
信使忽朗沁恭然地接過禮盒,忽然雙目垂淚,道:「一萬里沙路外的琉璃王穆和宛卓。苦節走沙的忽朗沁再拿到禮契時,和近在眼前的達昂瑟儂的族宗達昂努,心靈依然隔著一萬里沙的道路啊。」
只見泰儂麗旖忽然調轉馬步,朝向族宗達昂努致意,道:「達昂瑟儂祭禮司儀的尊者哦,你看,萬里苦沙煎熬的新月郡人。浩廣汪洋一樣的沙域,雙腳皸裂滲出靴子的血液,正在達昂瑟儂大地上,走出泛紅的靴印。」
頓時,看見信使忽朗沁拿到禮盒的耳器芒柘,似乎再也不可隱忍。身形暴綻鋒芒的他,渾軀賁力,駕馭身形力弓早已打開的耳器五元素,悍然化作渾整傾軋空間的一輦戰車,撞開達昂瑟儂鐵騎武士的阻撓。
泰儂麗旖沒有轉首,右手執鞭擎起。伴隨素沁芭拉的胡琴音聲,一道強風形成的逆流,阻尼了海弓弩逼臨的激烈馬步。
依然保持凝滯狀態的泰儂麗旖左手捫心,仍然不改變向祖宗達昂努求情的姿態。
她悄然回眸,目光帶著一絲痛楚的安慰,看罷同樣朝向族宗達昂努致禮的信使忽朗沁。
「泰儂麗旖,那是苦行者的足跡。顛顫走路時,疼痛已經麻木在僵硬的靴子裡。但是,刀楔令說:疼痛之足,只是苦行的開始。惻隱苦行者說的話,在達昂瑟儂刀楔令前也是枉然。」
泰儂麗旖有所心悲,道:「達昂瑟儂的尊者啊,你再看,沙戰滯留在那艮背的鞭痕。這可不是單純腳步的走沙。還有為了篤志堅定訴諸武志的沙戰。這是渾身浴血,從渾濁風沙走出來的一把苦戰守志的勇者啊。」
那些被強悍逆風之障阻撓的海弓弩,再也不願對泰儂麗旖強加的法力控有所顧忌和怯懦。自耳器芒柘口齒點燃的五元素的誥令辭,已經黯然生風。
那些烈性奔騰起來彪馬,撞擊風阻,仿佛夯擊形變中快要崩裂的河堤一樣。
泰儂麗旖承受著法力猛烈撞擊。她強韌地擎著右臂,焦切忍耐:痛苦中短促時光,忽然變得冗長的等待。
雖然,此時的她,恐懼的不是馭馬征伐的武志手感。而是族宗達昂努那種凝滯狀態,按照達昂瑟儂祭禮司儀,冷霜般說出的每一個音聲。還有身側,驚聞族宗達昂努音聲,隱隱顫慄著的信使忽朗沁。
泰儂麗旖在心裡開始痛苦地呼喚儂泰格爾媽媽咪呀。那是為了能即時化開心中對於祭禮司儀刀楔令的恐懼感。
在心裡,她感到柔弱無故的自己,已經匍匐在黯淡渾濁的風沙里,手捧白沙黃沙,正對著整個達昂瑟儂的大地許願道——
「達昂瑟儂的太陽尊哦,
你的光芒明澈無比。
然而,
太陽晷卻是永恆的一道黑法。
請不吝嘉納我的呼吸:
為拯救:
一萬里苦行沙的禮儀,
遂將泰儂麗旖化作……」
卻見素沁芭拉忽然掩上泰儂麗旖的翕動的口齒風雷,幡然垂淚,泣道:「泰儂麗旖公主陛下,千萬莫要在《玫寶鬘》詩律生成的流蘇馬背上,輕易地許諾心愿哦。」
泰儂麗旖忽然雙目賁淚,可憐地在馬背綻開柔弱的臂膀。目光看向冷冽高矗在馬背上、仿佛快要凝固的族宗達昂努。她多麼期望族宗達昂努能夠允諾自己的一番祈求。
哦,這個短暫的過程,每一刻都是罩在泰儂麗旖頭頂,幻如血雨腥風般的天光。
泰儂麗旖感到:自己一個人在悲風怒號的荒莽沙海行走,被風沙銷蝕得變小的身軀,小小的每一步,被一層風過,又一層風過的疼痛包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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