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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芫芫懷裡還死死揣著那個薄曦和玉,她憋著一張青白交錯的臉,還好沒暈,清醒著:「我、我沒事……」
「誰讓你跳海的!不會游水還死沉你自己什麼斤兩不知道嗎!!這裡是海不是潭游不到岸真的會死的你不想活了是嗎!!!」韓秋劈頭一頓怒罵。讀書都 m.dushudu.com
唐芫芫就這麼縮著腦袋任他罵,臉上的也不知是海水還是淚,濕答答一片:「對不起。」
「我不想當你的累贅。」唐芫芫輕輕顫,啞聲哭:「我只是想幫你,對不起……」
韓秋心口堵得慌,他甚至能夠感受到指尖的顫動,不是冷,他在害怕。
他究竟怕什麼?韓秋只覺胸口火辣辣的刺痛。他盯著哭鼻子的唐芫芫,心中滋味萬千,百感交集,怒意消散得不留痕跡。末了,他將唐芫芫的小腦袋輕輕別在自己的肩上倚靠,雙手緊緊摟著她泡在海里的冰涼身體,重重一嘆。
正如勾珏說的,這丫頭真正是生來克他的。可那又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即使太陽出來了,可海水是冰冷的,即使彼此身體依偎攝取溫度依然沒有任何效果。不僅唐芫芫,就連韓秋也凍得瑟瑟發抖。官船沒有因為他們的落水停留,而是繼續前航。平靜的海面上只剩下唐芫芫和韓秋二人,再無其他。
韓秋背上有傷,血腥會引來嗜肉的水下生物。眼看唐芫芫偎在她懷裡已經失去知覺,韓秋第一次感覺絕望的滋味。如果知道今日將會葬身於這片海底,當日說什麼也不會答應帶走唐芫芫。
韓秋試圖往回遊,海上目標渺茫,究竟應該游向何方,他不知道。
即使是他,也會感到疲累與虛乏。韓秋抱緊唐芫芫,突然覺得這一刻的自己也不是那麼的悽慘。至少,她會和他永遠在一起……
「……」
「……大……」
「……老大!!!」
韓秋渾身一震,驚愕地抬起頭,海的那端被陽光反射得令他幾乎睜不開眼,可他清晰地聽見了有人叫他,而且還是自己人!
天亮之前,祝松山找回了被拐跑的妹妹,因為祝芸心渾身燒傷傷勢極重,他帶人立刻返港求醫,勒令剩下的船艦盡數出航追尋勾珏下落,誓要將這個害他親妹變成這幅鬼模樣的混帳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同時,韓秋的下落已不在祝松山的關注範圍,他正試圖尋醫救治妹妹,企圖能夠挽回她的一絲曾經的美貌,而不至於在餘生只能頂著那副鬼樣活著——那還不如讓她死掉算了。
阿狼阿豹是唯一急切追尋韓秋下落的人,他們借用搜捕船在茫茫大海中打撈,虧得他們跟著韓秋久了,有著相應思維,就著官船的航海路線追了過來,竟真把韓秋和唐芫芫找到了。
這要是真讓韓秋不明不白地死在海里,他們回去也可以直接刎頸去死得了。喜極而泣的阿狼阿豹趕緊把韓秋和唐芫芫撈上船,把兩個凍得瑟瑟發抖的人裹成一團取暖。
「老大,你沒事吧?你要把我們嚇死啦!」阿狼替韓秋包紮傷口,至今回想還覺心驚肉跳。當時誰也不敢靠近著了那麼大火的船,也就他們老大這麼毅然無畏不給人留點緩衝時間就跳了過去。
「死不了。」前一刻海里飄的那種必死的絕望此時已經蕩然無存,韓秋淡定地接過阿豹遞來的水壺灌了一口,再重新含一口把睡得不醒人事的唐芫芫抱起來哺進她嘴裡,看得阿狼阿豹一愣一愣。
「這這這這這這……」對面兩男人前所未有的羞澀了,好似從沒逛過青樓妓|館的愣頭青扭扭捏捏。
當事人淡定舔唇,把唐芫芫往懷裡摟得更緊些:「順著這條航道下去,我們一定要追上那艘官船。」他沉默片刻:「勾珏沒死,這一路來都是他在故意誘導,試圖引我上勾。」
「勾珏?」阿狼阿豹面面相覷:「那個北勾前太子?」
「他一定還在那艘官船上,只要官船停泊港口,我們立刻追過去,絕不能讓他再逃。」韓秋雙目冷凝,殺戾極重:「這個人不能留,一定要殺了他。」
阿狼阿豹從未見過韓秋對一個人殺意這麼深,鄭重點頭。
「我累了。」經過這個漫長又坎坷的一夜,韓秋摟著唐芫芫,漸漸闔上雙眼。
見他和唐芫芫靠在一起逐漸沉入夢鄉,阿狼阿豹互視一眼,背過身各忙各的去。
在漆黑的夢境中,韓秋仿佛回溯遙遠的過去。
依稀記得十五歲那年歲冬極寒,韓京被一片銀霜覆蓋,白雪皚皚、茫茫一片。那是皇兄的登基大典,五境列國甚至包括北勾皆派使臣祝賀,東唐與西韓交情最篤,唐後攜同兩位皇女親訪,可把宮裡年紀相仿的小太子樂壞了,幾個小蘿蔔頭天天廝混一塊,差點把韓宮給拆了。
那天紅梅盛放,他被無良皇兄踢去照看一園子蘿蔔頭,那無聊的過程現在已經一點也記不得了,唯一記得的是不知誰起頭爬樹摘紅梅,太子爬得最高,有個小丫頭在樹下哭嚷嚷,誰也哄不住,把他吵得耳朵疼,想裝作沒看見都不成。
一圈宮女個個拿可憐巴巴的眼神向他求救,韓秋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妥協的,走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那丫頭裹成一顆巨大的糰子,抱起來好似千斤重,差點沒把兩條手臂給廢了。
明明是十分不妙的回憶,韓秋不知為何時隔多年自己竟還會夢回這一幕。
他將小糰子托得高高,千辛萬苦供她把樹上的紅梅摘下來。
一株紅梅罷了,那些個文人用來舞文弄墨故作風雅之物,除了長得漂亮一無事處,要來何用?韓秋掃了眼小糰子手裡的紅梅,心道縱使給了你,小孩子家家也不懂欣賞罷?
韓秋驀地想起為什麼如此記憶猶新了……
因為那枚跟棉花似的小糰子二話不說把紅梅往嘴塞,軟腮鼓鼓,吧唧吧唧嚼個不停,這舉動可嚇壞了周遭一圈宮女。宮女們讓吐不是、不吐也不是,慘兮兮地繼續向他求救。
他就不明白了,你們遇上麻煩事就來找我,真以為我有本事替你們擺平?
韓秋冷喝一聲:吐出來。
小糰子仰起臉,傻不隆咚的表情一眼亮了,羞答答地把沾滿口水的紅梅吐出來,遞給他:……送你。
呵。
韓秋緩緩睜開雙眼,胸口壓著什麼令他呼吸不暢。他低頭瞥去,果見唐芫芫將腦袋抵在他的胸膛上,重得要命。
他不問還好,一問白水寨主的暴脾氣就上來了,惡狠狠地怒瞪小頭目:敢搶老子風頭,不要命了吧?!
小頭目接收到老大兇惡的眼神,頓時縮腦袋。
這時白水寨主已不好裝傻充愣,滿寨的人還看著呢!「咳,在下正是白水寨寨主。」
韓秋恍然,把目光重新投向他,重新打量。
白水寨主頂著紅果果的審視目光,又咳一聲:「在下與少俠可有結怨?少俠何故挑我白水寨?」
他這番話說得實在客氣,就語氣已經矮了一截。小頭目頓時不樂意了:「老大,來者不善啊!這小子昨天在白水道已經挑了咱一幫兄弟,今日就找上門來,必定不安好心!咱們叫齊兄弟堵他,還能怕他不成!」
白水寨主怒抽他一記:「誰說老子怕他了!」
他此話一放,滿寨上下一片叫好。白水寨主頓時騎虎難下,硬撐臉面重咳一聲,指著韓秋放話:「小子,老子行走江湖的時候你還在家裡吃奶呢!敢在老子地盤撒野,不要命了吧?!」
韓秋負手而立,靜靜一笑:「原來是昨日那伙人。」
「老大你看他笑話咱們!」小頭目告狀。
白水寨主雙眉一攏,他好歹是一山之王、一寨之主,怎麼著也不能讓個毛頭小子看扁,更何況是在那麼多小弟面前。
「兜了一大圈子,原來是同個寨的。」說著,韓秋淡了笑容:「早知就該抓起幾個,省得我白繞了路浪費時間。」
他一笑如沐春風,冷起臉來卻叫人寒顫不止。白水寨主喝道:「你究竟有何來意!」
「來意?」韓秋抱劍之手一震,寶劍出鞘,劍光瀲灩,眼神隨之冰冷:「交出薄曦和玉,饒你不死。」
愕然在白水寨主眼底滑過,伴隨而來的便是刀光劍影——
……
…
.
滿山寨的人都到寨口看熱鬧,唯有唐芫芫獨個兒留在伙房翻了遍,愣是只找著一籠肉包子。
你說這麼大一座山寨竟然只有一籠肉包子,這怎麼合理呢?唐芫芫瞅著包子,一籠才四個,不夠逃跑路上塞牙縫啊……
畢竟沒有真正逛過伙房,她找得也不仔細,又要瞻前顧後,生怕有人來了會發現她。唐芫芫不敢多耽擱,勉為其難抱著蒸籠跑路。她逃跑時也沒有發現不對,一路靜悄悄,偶爾遇見稀疏幾人,誰會注意這樣不起眼的丫頭?虧得她誤打誤撞跑到寨口,見圍滿了人,登時反應不妙,扭頭要逃,耳邊伴風聽見一聲擲地——
「交出薄曦和玉,饒你不死。」
話音一落,圍觀的人潮發出此起彼落的驚呼,在人聲中夾雜著刀劍的撞擊。唐芫芫立刻意識到:這群人正在圍觀打架!
啊不、比武。
聯想一路走來的平靜,圍觀的人那麼多,這場比武一定很精彩。
以前她只見過司徒叔叔和少柏比武,打得那叫一個眼花繚亂、噼嚦哐啷。雖然看不懂,但就是覺得特別精彩。後來少柏去了邊關守城,就再也沒機會看了。
唐芫芫忍不住想圍觀一眼,不知不覺就湊近幾分。圍觀的人很多,她還在長身體,比旁人生生矮了一截,掂著腳勉強看到半個頭,一個正面朝她的虎背熊腰,周圍的人都在替他加油,喊得那叫一個中氣十足,個個喚他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