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間緩緩睜開雙眼,卻是見到一名老者坐在身側熬製湯藥,濃濃的藥味瀰漫在竹屋之中,熏得人昏昏欲睡。
「孩子,醒來了?」似乎是注意到了身側的動靜,專注的用扇子扇著面前的爐火,老者頭也不回的輕聲道。
被藥味熏的微微咳嗽,梁易皺了皺眉,記憶如泉水般湧起,頓時便是急忙坐起身來急聲詢問道。
「莫爺爺,我爹娘如何了?」瞬間坐起身來,卻是扯動了身上的傷口,頓時痛得梁易一陣咧嘴。
聞言老者拿著扇子的手頓時一滯,隨後微微一嘆,眼中划過一抹悲傷。
「…誒,孩子,你爹娘已死去多時,屍身早已冰冷,我也實在是無力回天吶,節哀吧……」
「怎麼會…不會的,莫爺爺您號稱神醫聖手,可藥到病除,起死回生,怎麼會救不了我爹娘,您是在和我開玩笑的,對不對?」聞言梁易身形一顫,面色湧上一股蒼白,卻是眼中猶自帶著一絲希冀的目光看向老者急切的道。
「我又怎會與你開這般玩笑,你爹娘的情況,你自己也應當知曉,孩子,醒醒吧,莫要再自欺欺人了。」緩緩轉過身來看向梁易,老者微微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
「怎麼會這樣……」面容之上蒼白越甚,兩行清淚自梁易雙頰滑落。
「你昏睡一天一夜了,昨日我已請人將你爹娘安葬,他們的墓便在這後山竹林中,墓碑尚未銘文,等你身體好些了,便去看看吧……」停滯的扇子繼續扇動,老者轉過身去,隨後緩緩說道。
梁易眼中悲痛欲絕之色越發濃郁,在聽得老者之言之後,立刻便是急不可耐的爬起身來,只是還未站起,左腿卻陡然一顫,一陣劇痛傳來,梁易的身形瞬間便是從床上翻倒在地。
身體砸在地面之上,無數撕裂的痛感從身體之上各處傳來,梁易一張清秀的小臉立時便是疼痛得扭曲變形了起來。
「誒,怎麼…孩子,你受了這麼重的傷,短時間內可不能亂動吶,若是牽動了內傷外傷一起發作,那可就不是短時間內能復原得了的了……」聽得身側傳來的聲響,老者頓時一驚,立刻便是起身急忙來到梁易身旁,剛欲將之扶起,卻是聽得後者哀求的聲音傳出。
「莫爺爺,求求您,帶我去我爹娘那兒。」身形倒在地上,疼痛瀰漫身體各處,梁易的面色一片慘白,含著淚水的目光看向老者,梁易聲音一抽一抽的苦苦哀求道。
「不行,你的傷太重了,必須在床上靜養七天,期間若是隨意走動,牽動了傷勢,你這小身板便是有十條命都不夠丟的!」搖了搖頭,老者眉頭微皺,面色肅然道。
「若是父母逝去,做孩兒的不能伴其入土,銘文碑上,不能跪守靈旁,如此不孝之人,苟活著這條性命又有何用?!」強忍著劇痛,梁易悲慟的說道。
「…可是……誒,罷了,待我將湯藥灌好便帶你上山吧,不過切記不可勉強,若是傷勢爆發,我也不好醫治。」看著梁易哀求的目光,老者當下也是有些無奈,嘆了口氣,囑咐道。
說完,老者便是將梁易緩緩扶起坐在床上,隨之用抹布一把包裹住藥罐把手將之提起,慢慢灌入藥壺之中,做完這一切,方才攙扶起梁易緩緩向屋外行去。
去往後山的路是一條青石小道,青石階呈墨綠之色,黯淡無光,可以看出有一些年月了,上面殘留的一些腳印,顯示著不久前曾經有人經過。
小路兩旁全是一片竹林,八月的竹子遠遠看去青綠中帶著一絲絲微黃,清晨的風吹過竹林,帶著一股清新之感拂面而來。
和煦的晨光照射進竹林,灑下一地斑駁的光影,竹葉在微風下輕輕搖曳,葉上的露珠閃耀著晶瑩的光芒。
老者攙扶著梁易,一步一步的循著青石階向山上緩緩行去。
……
後山的山頂是一片不大的空地,被一片竹林包圍在中央,地上散落著一些青黃或乾枯的竹葉。
兩座小土包如小丘一般並排落在空地的中央,尚還泛著一些濕意的土壤被拍得十分緊實。
兩塊平滑厚實的木板牢牢豎立於土包之前,其上空空如也,一旁還留著一把鑿刻用的小刀與一盒丹朱木漆。
梁易看著面前的景象,瞬間便是兩行清淚流下。
「爹…娘……」
沒有白石拱立,沒有墓園合圍,生前為百里首富,死後卻僅僅是兩座小土包,顯得十分寒磣,微風吹拂過竹林,帶起幾分蕭瑟與淒涼。
「左邊這座是梁老爺的,右邊的是梁夫人的……」看著面前的兩座土墳,老者搖了搖頭,微微一嘆,隨之緩緩說道。
鬆開老者攙扶著的手臂,梁易的身體頓時便是一陣搖晃,雙腿勉強穩住身形,梁易隨後一瘸一拐的朝著兩座土墳緩緩行去。
「噗通」一聲,雙腿直直的跪落在地,一陣劇痛便是隨之傳來,強忍著幾欲叫人昏死過去的疼痛,梁易隨後便是一頭用力的磕在地面之上。
「爹,娘,孩兒不孝!」
抬起頭來,頭上沾滿了枯黃的竹葉,竹葉緩緩掉落而下,露出梁易那磕得通紅的額頭,竹葉還未落完,只見他又是重重的一頭磕下。
老者在一旁看著,臉上露出擔憂之色,嘆了口氣,卻是未曾上前阻止。
連續九次重重的磕頭,梁易的額頭已然是磕破,鮮血順著眉間滑落,顯得頗為嚇人,面前那片地面上的枯葉也是有著血跡斑斑四下散落。
鮮血與淚水模糊了梁易清秀的面龐,緩緩拿起一旁的刻刀,梁易手扶著土墳前的木板一刀刀用力刻去。
雕刻間偶爾不慎劃破手掌,鮮血循著刻痕緩緩流下,一行血字顯現而出,觸目驚心!
「慈父梁風之墓!」
「慈母秋瑾之墓!」
「不孝子梁易,立!」
半個時辰之後,看著面前木板上被鮮血染紅的幾行刻字,梁易再度重重的磕了三下響頭。
雙目含淚的看著面前的兩座土墳,悲慟間一道陰厲的中年男子身影緩緩浮現在心頭,梁易雙眼之中神色霎時變得異常冷漠,一股滔天的怒意湧上心頭,化作一道決然的喝聲在這竹林山頂一字一頓的響徹!
「靈劍山門滅我梁家滿門,此仇不共戴天!我梁易,在此指天為誓,今生若不報此血仇,誓不為人!!!」
梁易決然的話語令得一旁的老者都是十分動容,微風拂過山頂,帶起少年散落在面前的幾縷烏髮,露出那一張雖顯幼稚卻是冷漠無比的清秀臉龐。
話語剛剛落下,梁易的身形卻是微微一抖,旋即一頭往身側栽去。
老者見狀急忙上前扶住梁易的側身,這才使其沒有倒落在地,看著梁易那因痛苦而緊皺的眉頭,老者深深地嘆了口氣,隨之將梁易一把背到身上,慢慢的循著青石小路緩緩而下。
「真是個倔孩子啊,誒,家裡遭受如此血禍,也當真是苦了你了……」
……
七天時間一晃而過,梁易的身體頗見起色,倒也能下床走動了。
「孩子,你一定要回去麼,雖說已經過去幾天了,可也說不準有沒有危險吶……」看著梁易收拾行裝,莫姓老者眼中露出一抹擔憂之色,緩緩說道。
「嗯,此行回去一是要為我梁家白白死去的三十餘冤魂送行,第二也是要拿些盤纏,我決定出去尋老仙長,老仙長一定有辦法讓我報仇的。」點了點頭,梁易目中露出冷漠與決然。
與梁易相處了幾天,莫姓老者也是知曉了事情的經過與來龍去脈,至於那老仙長之事也是聽其偶有說起,當下也只能微微一嘆,無奈的道。
「誒,罷了,去便去吧,路上小心,一切以保住性命要緊,活著方能報仇啊……」
「莫爺爺,保重,我爹娘便勞您照看了。」
「嗯,保重。」
……
十里山路,對於輕裝上陣的梁易來說,一個時辰便是到達了豐都城城南門外。
看著略帶幾分蕭條之意的城門,梁易皺了皺眉,緩緩步入城門。
行走在城內,梁易依舊是沒有見到任何人影,看來這城內原來的百姓應當是都逃到了別的城池去了。
一炷香後,梁易站在梁府破碎的府門之外,看著面前的一堆廢墟,梁易眼中一抹恨意划過。
緩步行走在庭院內,梁易眉頭微皺。
庭院之內屍體四散橫陳,卻是已然漸漸腐爛,蒼蠅在屍體上飛舞,腐臭之味絲絲溢散在空氣中,叫人幾欲作嘔。
緊握住拳頭,梁易咬了咬牙,心中被憤怒充斥。
緩步穿過庭院,朝著記憶之中的庫房所在位置行去,不過片刻,梁易便是來到了梁府最深處的一間房屋面前。
拿起屋旁散落的石塊砸開窗戶,梁易翻窗而入,隨之平穩的落在了庫房之內的地面上。
庫房並不大,也並沒有梁易想像之中的一片金晃晃的景象,庫房之中僅僅擺放著一個木箱與幾個木櫃,木櫃之上錯落的擺放著幾隻小檀木箱子。
木箱被一把大鎖鎖住,梁易卻是沒有在意,操起剛剛砸進來的那個石塊用力砸了幾下,便是將木箱砸開一個破洞,入眼的同樣不是金銀之色,而是一大把千兩的銀票。
這些銀票可以在越國境內的所有通行內兌換銀兩,而且攜帶十分方便,用起來也非常便利。
粗略數去,怕是有百來張,其間還夾雜著幾張萬兩的金票,這一把銀票與金票怕便是價值數十萬銀兩,倒是讓梁易心中小小的吃驚了一把。
一把將銀票塞入懷中,梁易的目光突然間掃到箱子的一角,那裡有著一塊絲帛之物靜靜的躺在箱子的角落中,伸手將之拿出,攤開在手上,目光掃視其上,梁易心中湧上一股疑惑。
「這是一塊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