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熠低頭看著她,眼角笑意淺淺,「唉,我不相信你說的話。筆神閣 bishenge.com」
「真話,不騙你的。」殷雲舒推開他,跌跌撞撞往前走。
「除非你寫保證書。」
「真是……」真是孩子氣!「我是個說話不算話的人嗎?」
「你之前就賴過帳,你忘記了而已。」宇文熠的聲音變得幽怨起來。
「那……那就寫份保證書給你,如何?」殷雲舒歪歪扭扭地走著,揮了揮手,豪情萬丈說道。
「那還差不多……」宇文熠笑。
後花園中滿是花樹,而且以低矮的梅樹居多。宇文熠擔心她再次撞到頭,緊走了兩步上前扶著她。
「我……我能走路,不用你扶。」殷雲舒想將手抽回,但沒抽出來,有些不耐煩了。
「好好,不扶你,你扶著我吧,我好像醉了。」宇文熠把頭往她肩頭上靠了過去。
「你還真是……,不會喝酒就別喝,你……我哪裡扶得住你,你個子比我高……」殷雲舒望了一眼比她高出一頭的宇文熠,搖搖頭,「我扶不了。」
「那我們互相扶。」
「叫人看見不好,你……你站開些。」
她又去推宇文熠,力氣小,沒有推開。
就這樣,殷雲舒走得跌跌撞撞,被宇文熠半扶半拖地回到了她的小院。
但凡有宇文熠在的時候,賀蘭總是識趣地走開,他們二人走進小院的時候,只有守門的一個嬤嬤在,嬤嬤看見殷雲舒醉了,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她只是看門的嬤嬤,服侍姑娘的只能是大丫頭。
宇文熠笑著丟了個沉沉的荷包過去,「嬤嬤新年好,拿著買果子吃吧。」
這一袋子裡的銀子,少說也有五六兩了,嬤嬤欣喜地說道,「多謝王爺賞賜。」也就不管殷雲舒了,樂滋滋的走了。
宇文熠扶著殷雲舒走進了正屋。
一見椅子,殷雲舒緊走了兩步,馬上坐了上去,以手支頭,另一隻手則朝宇文熠擺擺手,「外頭雪下大了,天冷,你回吧。」
宇文熠沒理她,在屋裡忙著找茶杯,給她沏起茶水來。
茶水太燙,他拿袖子輕輕的扇著,摸摸茶杯不燙手後,放在殷雲舒的面前,「喝口茶水,飲酒後會口渴。」
殷雲舒不客氣地接過來,一飲而盡,口裡冷笑道,「盧……盧明軒,哼!他一定在我酒里……放了什麼,我一向千杯不醉的,今天才吃了兩杯酒,就頭重腳輕的……」
心裡還明白?還沒有全醉?
宇文熠將茶杯挪到一旁,伸手將殷雲舒一縷擋著臉頰的頭髮給撩到耳後去,說道,「剛才在路上時,你說會寫份保證書給我的,可記得?」
殷雲舒閉了下眼,伸手揉著額頭,保證書?什麼保證書?一點印象也沒有。
「什麼保證書?我怎……怎麼不記得?」殷雲舒坐正身子,發現屋子在晃著,桌子對面的宇文熠也在在晃著,臉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
等她醒酒後,一定將盧明軒暴打一頓。她說了不喝酒,是盧明軒非讓她喝的。
宇文熠嘆了一聲,「剛才在路上時,你還信誓旦旦的說,回來就寫份保證書給我,怎麼轉眼就忘記了?」
「我的頭有些發沉,想不起來了,你說說看,我……我說……說什麼保證書了?」殷雲舒頭一低,趴桌上去了。
好睏。
宇文熠走過來,伸手點點她的鼻子,輕聲說道,「你說……,後悔沒有早些嫁我,我不信,你說那就寫份保證書,保證今生會早些……」嫁我。
殷雲舒睜開迷濛的雙眼,看著他,「哦……有些印象了。」好像,大約,仿佛,剛才是說過後悔沒什麼來著的話,但具體的她不太記得了,「嗯,我想起來一些了。」她擺擺手,歪歪扭扭站起身來往臥房走去,「我……有些困了,你回吧。保證什麼的……我記著呢。」
走得搖搖晃晃地,還不要人扶?還要趕走他?宇文熠擔心她絆倒在門檻上,趕緊上前將她打橫抱起,放到臥房的小榻上去了。
殷雲舒的頭,一挨著軟軟的褥子,馬上長長呼了口氣。
宇文熠幫她退了鞋子,扯過一旁的厚毯子蓋著她,這才走到她的桌旁,找出紙筆提筆寫起「保證書」來。
他對她前世的筆跡,十分的熟悉,模仿多年,已經能以假亂真了。再加上桌上就有殷雲舒的手稿,他略看了幾眼後,更加熟練地寫起了她的筆跡。
「……保證十八歲之前嫁宇文熠,……保證孩子生十個……」十個太多,宇文熠想了想,提筆叉叉了,改成五個,至於是五個丫頭還是五個小子,這個聽天由命吧。……五個會不會太鬧?又叉叉改了,三個吧。帶三個孩子阿妮會不會很辛苦?叉叉叉,最後改成一個。
至於落款,當然寫的是殷雲舒真名:妮。
光有簽名,還不能叫人信服。
宇文熠想了想,取過朱色印泥,抹了點在她的右手食指上,抓起她的手指,按在了那個「妮」字上面。
一份十分完美的保證書,就此完成。
宇文熠將墨汁完全吹乾,拿到殷雲舒的面前抖開,輕輕喊著她,「阿妮,你的保證書我收下了。祝你,新年快樂。」
「嗯。」
「你記得寫了什麼嗎?」
「……嗯。」
「保證十八歲之前嫁我。」
「……嗯,嗯?」殷雲舒睜開眼來,十八歲之前嫁人?嫁誰?屋裡沒有一人在。
她睡在榻上,誰將她扶到榻上來的?剛才又是誰在問她?
殷雲舒閉了下眼,又接著去睡。
宇文熠正站在外屋的廊檐下,對賀蘭說著話,「阿妮醉酒了,你務必要好生照看著她,她醉得很厲害,估計明早才會清醒。」
賀蘭嘴角抽抽,才兩杯就醉了,呵呵。
殷雲舒醉了,醒來後,估計她自己也會十分的納悶吧,她明明酒量很好的。
「你不相信她醉了?」宇文熠眯起雙眼。
「相信相信。」賀蘭點頭,相信才怪。
「嗯。」宇文熠十分滿意賀蘭的忠誠,又說道,「我讓天真給你尋嗓子藥去了,他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差不多五六天就會到京城。屆時,你就能開口說話了。」
一聽有解藥,賀蘭更加高興了,她用力點頭,笑微微進臥房看殷雲舒去了。
宇文熠取出殷雲舒寫的那份保證書,又看了一會兒,才離開了小院。
……
駱子煦寫了保證書給殷雲舒後,就一直老實地等著殷雲舒來治他的腿,但等到晚上,也不見殷雲舒前來找他。
「殷雲舒會不會不認帳了?」無邪擔心起來。
駱子煦淡淡揚眉,「那份保證書,既是約束本公子的,也是約束她的,倘若她治不好……保證書就會無效。」
無邪嘆口氣,「話雖然這麼說,但她要是拖延十天半月的,公子不是要十天半月才能走路?她心也未免太黑了。」想了想,「要不,屬下去催一催?」
駱子煦望向窗外,無可無不可地說道,「也好。」
無邪抓了頂帽子往頭上一戴,大步衝進風雪裡,往後宅跑去,到了殷雲舒的小院,他站在院門口剛喊了一聲「舒姑娘」,就被一隻掃把給掃開到一旁。
守門的婆子惡狠狠說道,「姑娘陪老太爺吃酒時,貪杯多飲了兩杯,這會兒頭還疼著呢,你高喊什麼?做客也不是你這種做客的,再不走,當心我婆子的掃把抽死你。」
唰唰唰,將一堆雪花掃向無邪。
無邪趕緊後退,拍拍袖子,怏怏地走了。
回到駱子煦的住處,他沮喪著說了原因,「舒姑娘醉酒了呢,沒法給公子看腿。」
「醉酒?」駱子煦十分意外,她那麼精明的人,會將自己喝醉?
……
一直到次日辰時,殷雲舒才醒來。
她以為自己只是普通的醉酒,並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暗自提醒自己,下回不飲酒,以免誤事。
辰時過半,宇文熠來看她。
他隻字不提昨天那份婚約書的事,將治駱子煦毒傷的方子,遞給她,「除了三味藥,只有熠王府有,其他稀有藥,他駱家天樞閣里也有,你將這份方子給他。」並將三小包藥材遞與殷雲舒,「三味藥,有兩味是外敷的,一味是吃的,這裡是三天的量,他用完了,咱們再給。」
狡猾!
殷雲舒看他一眼,拿過方子看起來,點了點頭,「好,我去找他,治好他的腿,就跟他兩清了,免得他天天住在這兒,礙某些人的眼睛。」
宇文熠黑著臉,「他本來就礙事。」
殷雲舒好笑,「王爺!這事兒可不是我引起的,是盧老爺子惹出的事,你可不要怪我頭上。」
「那也是因為你!」宇文熠冷哼。
殷雲舒:「……」
殷雲舒去找駱子煦,宇文熠不放心,也要跟著前往。
這是有多不自信?她心中好笑。
反正他也無事,殷雲舒就隨他了。
……
藥用得對,到下午時分,駱子煦的腿,就消腫了一些。
無邪大喜,對殷雲舒連連道謝。
她只淡淡說道,「不必謝我,我和你家公子寫了契約書,我們在等價交換而已。」
宇文熠才不會像殷雲舒那般和氣說話,直接冷冷說道,「腿傷好了,駱大公子是不是可以搬走了?公子和盧家非親非故的卻長久住在這裡,當心有人說著閒話。」
駱子煦的臉色,攸地陰沉下來,「盧家,好像也不是王爺家的親戚吧?王爺為何天天住這兒?」
一旁的善良冷笑,「駱公子,我們王爺住這兒,是因為盧老爺子親自邀請的,那麼駱大公子,是誰邀請你的?」
駱子煦氣得臉一黑,的確,沒人邀請他,是他自己住進來的。
「放心,這裡也不是什麼金屋銀屋,本公子腿好後,自當搬離這裡!無邪,付房錢去給盧大公子,咱們不白住。」
無邪朝善良翻了個白眼,「是!公子。」
……
盧家因為有宇文熠住著,一直熱熱鬧鬧的,因為本來要去熠王府拜訪宇文熠的,也來了盧宅。
但殷府,就冷清多了,大過年的,也沒有熱鬧起來。
除了幾個跟來京城,在京城落腳靠著殷昌盛發了點小財的殷氏族人之外,再沒有哪個京城高門來拜訪殷府。
而那些殷氏族人,也只有少數的三五家人,他們一大早去殷府拜了年之後,就各自回家,殷府的台階上,冷清的雪都是成片的,潔白的。
沒有人前來踩腳。
初一的下午,就在僕人們無聊得幾乎要睡著了時,來了三輛大馬車,停到了府門前。
馬車的車輪子和車身上,沾了不少雪花泥漿,車夫也是風,塵僕僕人,顯然,這是趕了遠路而來的馬車。
三個守門的僕人,驚訝地站起身來,一個個攏著袖子伸著頭,好奇地看著馬車,心裡都在說,這是什麼貴人來了?
還是打遠道而來的?馬車上沒有貼名牌,不曉得是哪家的。
打頭的車夫停穩馬車,大聲說道,「怎麼都愣著?二小姐回京了,快去通知老爺和夫人。」
什麼,二小姐?二小姐殷燕回娘家了?
二小姐殷燕,三年多前出嫁,婆家是湘州知事的大公子。三年前,大小姐還不是皇后,老爺殷昌盛還不是相爺,只是湘州陰山縣的九品小吏。當時二小姐是嫁得最好的,是高嫁,婆家是八品官,夫婿是武將,現今更是虎賁軍營中的將軍,據說,官居三品了,還立了大功,不日就會來京領賞,現在二小姐回京,那麼說,那位將軍姑爺也回京了?
三個僕人,其中一人飛奔跑進宅子裡傳話去了,一個僕人趕緊提著掃把掃地,另一個僕人笑著走上前,「原來是二小姐來京了,二小姐一路辛苦了。」
最前面一輛馬車上,走下來兩個大丫頭和兩個個子壯實的婆子,一個個神情傲慢,只淡淡撇一眼看門人,又一齊走到中間一輛馬車旁,恭敬說道,「夫人,到殷府了。」兩個大丫頭上前,一個擺踏腳的凳子,一個上前挑帘子。
兩個婆子則將手伸向馬車門口,做了個攙扶的動作。
「嗯。」車內,一個清冷的年輕婦人的聲音,淡淡應道,一隻素白的,指甲上塗抹了艷紅蔻丹的縴手,從車內伸出來,接著,便是一張三分秀麗,七分威嚴的臉,露了出來,眼波陰沉,毫無溫度。
殷府看門人嚇得趕緊低頭。
滿頭珠翠一身華麗大氅的殷燕,探出半個身子來,丹鳳眼斜挑,淡淡看了眼四周,最後,將目光停在「殷府」的牌匾上,按說,該掛相國府的牌匾才是,如今只掛著殷府的牌匾,還是嶄新的,看來,父親被免職的消息,是真的了。
殷燕眸光一轉,眼波冷戾。她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將她殷府算計成了這樣!
「夫人,當心腳下,下過雪,地滑。」僕人恭敬提醒道。
殷燕抿了抿唇,扶著婆子的手,走下了馬車。
腳步才站穩當,殷燕便聽府門那兒傳來一聲驚喜的呼聲,「燕兒,你可算是回來了!娘想你想得好辛苦。」殷大夫人和殷昌盛,帶著幾個府里的管事僕人僕婦們,一起迎了出來。
如今大女兒殷鸝被關冷宮,三女兒的親事也搖搖欲墜,兒子被關,殷昌盛的相國職位又丟了,他們只能依靠這個剛剛晉升三品誥命夫人的二女兒了。
二女兒的夫婿十分的有出息,去年年初還是四品武將呢,年底時,也升為三品了,前陣子據說又打了勝仗,皇上要親自嘉獎呢,已經傳了聖旨,命二女婿管平南速速回京,主持二月的武舉比試。
能當主考官的人,只有皇上器重的才被選上。可見,二女婿的官路,是亨通直上!
殷昌盛和殷大夫人,想到二女兒就自豪無比。
這會兒聽說二女兒提前回來了,夫妻兩個連外氅都沒有披,頂著風雪匆匆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