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壽康宮中,臉色蠟黃的老人躺在床上,正是當今太上皇,建元帝。
他無力的拉著皇帝的手,道:「明宣,明宣回來了嗎?」
皇帝安慰道:「父皇,明宣傳信說,昨日到了天津,正在快馬加鞭的趕過來,快回來了!」
「唉,好,回來好,朕還想見他一面啊!」太上皇嘆了一口氣。
皇帝勸慰道:「父皇不要這麼說,您還要看著明宣大婚呢!」
太上皇搖了搖頭,「你不必安慰朕,朕到了時候了,朕只盼著,到了陰間,祖宗不會認為朕這個皇帝當得太差,而訓斥朕。」
皇帝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太上皇卻有話說。
「這三年,明宣改變很大,如果說三年前他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如今才真正有了做太子的樣子。
不過這還不夠,皇帝,你不要將明宣再當小孩子看待。哄著他,將來吃苦的是你。
你二哥的例子就近在眼前,朕沒有教好他,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轍。」
皇帝回想起這三年來,明宣的變化,心中也十分驕傲。
「父皇,兒臣只有明宣這一個兒子,自然不敢疏忽。」
太上皇卻哼笑道:「明宣當然和你二哥不同,相比你二哥,明宣還是太嫩了,更別說你了,朕雖疼愛他,可這祖宗基業,江山社稷是要交到他手裡的,你莫要太過縱容。」
「父皇,兒臣記下了,您也看到了,明宣長進不少,兒臣以後會督促他的。」
說畢這些,太醫開的藥已經熬好端上來了。
皇帝小心伺候太上皇用藥。
正在這時,宮外通傳道:「太子殿下到!」
太上皇一聽,頓時打翻了藥碗,「快,叫太子進來。」
明宣一身風塵僕僕的進了門。
「祖父,父皇,明宣回來了!」
「明宣,近前來,讓祖父瞧瞧!」太上皇激動的攏住幾月未見的孫子。
見他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臉色蒼白,下巴有不少鬍渣子,太上皇心疼的說道:「怎麼這般憔悴,是路上累著了?」
「明宣沒事,是明宣聽說您病了,就拋了大部隊,帶著隨從快馬加鞭的先來了。休息一會兒就行了。」
明宣安撫著太上皇,說起自己一路上的行程,「孫兒本來一路順著運河北上,到了天津才知道您和父皇的詔令。
於是從那孫兒才輕車簡從,一路趕來的,孫兒來遲了,讓祖父掛念了!」
太上皇不錯眼的看著明宣,笑著說道:「不晚不晚,祖父還能見到明宣,已經是祖宗保佑了。」
「祖父,您還能長命百歲呢!莫要說這些喪氣話!」明宣急忙道。
「父皇,明宣說的是,再過一段時間,就該給明宣娶太子妃了,您還要喝孫媳婦的茶呢!」
說話的是得知明宣已經回來,迫不及待過來請安的皇后。
三年前因為一些事情,明宣性情變了不少,皇帝皇后屢次想給明宣娶太子妃的事,都一再被明宣給拒了。
再加之他們也不想逼迫明宣,便沒有再提。
不過終究拖了三年,哪怕明宣出去辦差,也沒讓皇后停下為明宣安排婚事的腳步,但明宣始終沒有表態,這就讓皇后有些不安。
索性也就在太上皇的病榻前,敲定此事。
皇后料定在場的最為尊貴的三人不會反對。
尤其是明宣,即使心裡還有芥蒂,眼下哪怕是為了讓太上皇見到他大婚,也不會拒絕的。
果然明宣默認了,他湊到太上皇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太上皇頓時大笑,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孫兒怎會騙祖父,您就好生養病,等再過兩個月便知道孫兒說的是真是假了!」明宣認真回道。
皇帝不知明宣在太上皇耳邊說了什麼,但是瞧見太上皇肉眼可見的精神起來,心裡也鬆了口氣。
說來他對太上皇的看法在這幾年有了很大改變。
尤其是他在登基後,面臨的一切,都促使他逐漸理解了太上皇。
所以這一對天家父子的關係也漸漸濃厚起來。
此刻,他對太上皇的態度,僅僅是不希望自己的親生父親躺在病榻上。
等明宣與太上皇多說了會兒話,露出了疲態,明宣和皇帝等人小心出了宮殿。
皇帝看向好幾個月不見的兒子,嘆道:「你先回東宮休整一下,一會兒晚膳和朕與母后一起用。」
明宣其實剛才也是強撐著,也沒拒絕,像自己的父皇母后行禮告退。
看著明宣離去的背影,皇帝忍不住感慨,「明宣這回回來穩重了許多,看來在外邊歷練,吃了不少苦。」
皇后聽了卻是沉默了少許,道:「皇上,您說明宣還怨臣妾嗎?」
「你該相信咱們明宣,他未必是怨你,只是過不了心裡那個坎,終歸是咱們以前保護太過,讓他以為這世間非黑即白,但實則什麼情況,他不知,我們還不知道嗎?
再說了,當初有多少人期望明宣和我們離心,他們為了自己的算盤,但明宣卻不是糊塗的,對那些人也疏離許多。
這些年雖然一直不願大婚,但朕猜,未必是和你置氣,他只是想多歷練一些,不想早早的站在朝堂上。
你看這些年,他雖然低調,但辦的那個學院就出了不少人才,還籠絡了不少人,得了他們的衷心擁戴。
這幾次出京,辦的差事也十分穩妥。你不必擔心了!」
皇后聞言幽幽地嘆了口氣,道:「皇上倒是大氣,臣妾倒是沒有埋怨孩子的意思,只是當年是臣妾做了惡人,臣妾的心也是難受的,比起明宣的一些埋怨,臣妾只擔心他憋在心裡,悶壞了。」
說起當初,皇帝表情也不太自在,其實他也承認,皇后也為自己背鍋了。
明宣自被立為太子,一路上十分順暢,在學業上深受誇讚,其他方面,作為皇帝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哪怕再愚蠢的人都明白,明宣的地位板上釘釘。
就算是朝廷中一向標榜不摻和奪嫡之事的孤臣們,也不會想著得罪明宣這個太子。
沒辦法,歷朝歷代很少有且只有一個兒子的情況,其他人想要爭也沒有資格。
所以在皇帝看來,明宣一路上其實根本沒遇到過什麼挫折。
俗話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更何況皇帝還有這萬里江山要託付給太子,容不得皇帝不憂心。
皇帝當然不會刻意給明宣製造什麼挫折,只是在皇帝眼中,明宣的性子到底有些古怪。
他有些愧疚於當年將明宣當女孩子養。
一些難聽的話不會刻意傳到他耳邊,但皇帝的耳目遍布朝堂,他不是沒聽過有嚼舌根子的人議論,說明宣被嬌養成了女兒家,性子古怪云云。
他氣憤的同時,也難免有些憂慮。
就算是換做勛貴大臣家,未來的當家人哪裡有些不妥也不算大事,但換做未來的帝國主人,以儒家正統自居的士大夫們期盼的可是一位明君。
皇帝倒不會被大臣們牽著鼻子走,可即使作為一個平凡的長輩,也不願孩子不走正途啊!
前些年皇帝一直覺得明宣那個憐香惜玉的毛病有些問題,讓他想到了榮國府含玉而生的賈寶玉。
前些年也有許多人拿明宣和那個賈寶玉比較,這讓皇帝怎麼受得了?
耳目眾多的皇帝自然清楚賈寶玉的真實情況。
要皇帝說,那個賈寶玉沒有一點比得上自家兒子。
學業上也就不說了,自家明宣當年創建的那個學院收攬了許多俊才,即使如此,在這些人里,明宣不僅僅靠著身份,就足以讓他們信服。
而那個賈寶玉甚至還廝混在內宅,被長輩溺愛,有時候和幾個紈絝子弟喝酒作詩,能做得幾句歪詩,頗有靈氣,但也就那樣了。
但不得不說,皇帝仍有一種恐慌,他生怕兒子長成賈寶玉那樣。
所以皇帝才示意皇后用了一些手段,讓兒子不要太過輕信女子。
只明宣是真聰明,發現了也沒言語,只是漸漸沉默了些。
後來身邊的宮女也都發嫁了出去,只剩下幾個積年的老嬤嬤。
然後連皇帝都覺得有時候,不知道明宣在想些什麼。
這讓皇帝皇后都有些後悔,不該那般算計明宣。如今的情況倒顯得有些物極必反了。
但好在如今明宣也沒反對他母后說的準備大婚的事情。
雖然皇帝也知道,這其中還是為太上皇的成分居多,但心中還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