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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斥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毛毛躁躁的,**生什麼事都不知道,就朝人堆里擠,就你那個小身板,仔細擠出個好歹來!」
賈環訕訕坐下,仍眼巴巴的看著被堵的嚴嚴實實的窗口,康熙見他那副可憐樣兒,沒好氣道:「去問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兒。」
在座的除了賈環,就數胤祥最小,應了一聲,便去外圍截了個人過來,那人原在後悔慢了一步沒搶到窗口的位置,這會兒見有人拿著銀子問事,頓時喜出望外,比起看熱鬧,當然還是白花花的銀子更可喜。
說的自然是外面菜市口處斬犯人的事兒。
賈環一聽便泄了氣,道:「好晦氣!」
扯著康熙的袖子道:「阿瑪,趁著還沒殺頭,我們走吧,我怕看這個……」
康熙見他白著一張小臉,眼睛裡惴惴不安,頓時心軟,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娃娃,何時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便道:「怕看咱們就不看,現在離午時三刻還有一陣,走就走吧。」
樓下門口也擠滿了人,他們一下樓,自有人在前面分出一條路來,身後亦被人隱隱護住。
人群一散開,賈環忙閉上眼將頭扭到一邊,康熙見他那副樣子,無奈道:「又怎麼了?」
賈環道:「我不敢看……看了要是晚上做夢夢到他來找我怎麼辦?阿瑪,你牽著我走好不好?」
胤k嗤笑道:「所謂掩耳盜鈴就是說你了……不就一個糟老頭子嗎?一會還變成沒腦袋的老頭子,有什麼好……」
話還未說完,就被賈環尖叫著打斷:「九哥!」
&九!」康熙呵斥一聲,對賈環溫聲道:「環兒別怕,你九哥胡說八道嚇唬你呢。」
賈環道:「可是書上說,人越老,死了以後變的鬼就越厲害……」
都看的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書!
康熙腹誹一句,又道:「自古以來,處決犯人都是在午門或菜市口,時辰也要等午時三刻,這些都是有講究的,所以但凡是被處斬的犯人,不管年紀……」
說到這裡忽然神色驟變,聲音一冷,道:「老八,你去將那監斬官和犯人都帶過來……環兒,我們上去,今兒不殺人了!」
康熙口中說著不殺人了,但是語氣卻冷的像是要殺人。
賈環終於肯把眼睛睜開,不安的眨巴了兩下,道:「阿瑪,我想回家吃飯……」既然康熙已經察覺,胤g他們的目的應該已經達到了吧?後面的事,他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康熙見賈環惴惴不安的雙眸,輕嘆一聲,溫聲安慰道:「沒事的……老四,先送環兒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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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知道後面的事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消息的來源自不必說,當然是他那個官職不高但是消息還算靈通的爹了。
用賈政的話來說――「捅破天了!」
堂堂帝京、天子輦下,國家最高法司衙門居然放走真兇,由無辜貧民代驗正身、代赴法場,被偶爾出訪的皇帝親眼看見。
待斬的犯人年不過二十,卻找了個五十三歲的老頭兒替死……刑部這些大小官員都是瞎子不成?
是日起,由三阿哥胤祉受命徹查刑獄之事,從步兵衙門抽了一隊人馬過來,將刑部整個封了起來,接管了牢獄,封了大印,鎖了卷宗,刑部大小官員,一概不許歸家,呆在刑部接受審查。
&次不知道又要砍多少顆人頭啊!」賈政搖頭嘆息。
賈環撇撇嘴,道:「那可說不定,你當三阿哥是四哥、四阿哥啊!鐵定是雷聲大雨點兒小。」
賈政對賈環說了無數次讓他遠著那些爺,見他還將四哥四哥的掛在嘴邊,頓時不悅道:「你見過三阿哥不成,怎麼就知道他比不得四阿哥?」
賈環哼一聲,道:「我就是知道!」
見賈政張口就要訓斥,忙道:「倒是父親你別事不關己似的,前兒我打聽到我們府里有人朝順天府遞牌子代人打官司什麼的,回頭別給人抓出來做了幌子。」
賈政皺眉道:「竟有這樣的事?怎的到現在才告訴我?」
賈環不滿道:「父親整天就稀里糊塗的過日子,什麼時候後院起火了都不知道。」
賈政被戳到痛處,頓時火大,狠狠一拍桌子:「怎麼和為父說話的!」
賈環頓時收聲。
賈政見他低頭不吭氣,也頗心虛,乾咳一聲,道:「環兒不必多慮,三爺他們抓的是驚天的大案,些許訴訟小事,不會過問的。」
賈環道:「那可不一定,若是三阿哥真要鐵面無私一查到底,說不定這些事倒放過了,但若他只是虛張聲勢,暗地裡包庇那些人的話,說不得就要抓些小事兒了……他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兒,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出去是不是?抓些小事兒,也能顯得他辦差細緻不是?」
賈政皺眉,暗中思忖,現在王夫人已被軟禁,邢夫人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兒,賈赦的話,想必是懶得親自去做這些事的,那麼是誰幹的便一目了然,道:「你去外面吩咐一聲,讓小子們尋了璉兒兩口子來見我。」
前兒賈環不過隨口和王熙鳳提了一句,第二日他院子裡便清淨了一大半,這些賈環還是承情的,轉轉眼珠子道:「這是之前的事了,璉二哥他們早改了,也去處理了首尾,只沒想到刑部會突然出事,這會兒找他們來也是沒用的……父親不如且先看著,三阿哥查刑部總是要用人的,父親便找個不大不小的管事兒的,塞張銀票進去,什麼也不說,那些人都是人精,知道該怎麼做事,那些訴訟小事,略抬抬手就過去了……只別找太有臉的,省得他拿去三阿哥面前邀功去,也什麼都別說,說多錯多。」
賈政點頭。
賈環又道:「只還有一件事比較麻煩……」
賈政道:「還有什麼?」
賈環跺腳道:「父親忘了薛大哥哥還在府里住著嗎?他身上可是有命案的!」
提到薛蟠,賈政也是頭疼,當初王夫人被軟禁的時候,薛姨媽便沒臉再住下去,可是收拾宅子也不是一時片刻的事,後來又借了他們大筆的銀子,薛蟠又犯了病,便在賈母的殷切下繼續住了下來。
賈政皺眉想了片刻,嘆道:「現如今這事兒萬歲爺看著呢,誰也沒法子,少不得去提醒一二便是,若萬一真追究起來,該如何便如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便是追究窩藏之罪,也只得認了。」
賈環想了想,這窩藏的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康熙松鬆手也就放過了,估計也不會拿這個治他爹的罪,他最怕的還是賈政多事,把自己卷進去,現在他能這樣想再好也不過了,便不再說話。
賈環不願牽扯政事,後面的日子便顯得格外乖順,老老實實在家念書,不出大門一步。
轉眼便到了插秧的日子,賈環早早去了莊子,卻發現自己還是來晚了,他到的時候,地里早就熱鬧起來了,起秧的,挑苗的,插秧的,雖忙卻不亂。
賈環在田埂上轉了一圈,發現這些人做起農活來,比自己熟練的多,便不管了,準備回院子,剛轉身卻是一頓,方才有個背影感覺好生眼熟。
再轉過去,卻見那個方向一溜子十來個人,只是距離太遠,以他的眼力也看不太清,只隱隱看見全是一色的布衣短褂,卷著褲腿,站在及小腿深的水裡,彎著腰背對著他,一面退一面熟練的插秧。
&哥?四哥!」賈環眼睛一亮,大叫:「四哥!」
怕隔得太遠聽不見,一面小跑過去。
便見站在左手第二個位置的人站了起來,轉身對他點頭一笑,將手上的秧苗交給旁邊的人,上岸便向他走來,步子跨的極大……不是胤g是誰?
賈環氣喘吁吁的迎上去,埋怨道:「四哥,你在這裡怎麼都不叫我一聲?」
胤g含笑過來,輕輕攬過他的肩膀,他從未在人前和賈環如此親近過,賈環頓時一陣不自在,終究沒有掙脫。
胤g似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攬著他向莊子走去,悠然答道:「方才……我突然就想和自己打個賭。」
賈環抬頭看他,好奇道:「賭什麼?」
&你在那麼遠的地方,能不能找得到我。」
賈環身子一僵,攬著他的胤g立刻便感覺到了,低頭道:「怎麼了?」
賈環仰臉一笑,道:「四哥要賭這個應該和我賭才對,怎麼和自己賭起來了?四哥贏了嗎?」
胤g笑道:「自然是贏了。」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和歡喜。
賈環低頭不肯再說話,走了幾步,卻又忽然驚呼一聲:「四哥,別動,螞蝗!」
胤g低頭看去,只見小腿肚子上一個黑色的東西緩緩蠕動著,賈環已經蹲下來了,伸了手去抓,胤g見他手指頭都在顫抖,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怕,哪裡忍心他的手去碰那麼噁心的東西,忙伸手攔住,道:「我自己來。」
胤g用三隻手指捏住那東西,使勁向外拽,誰想這種東西越拽便吸的越緊,整個扯成了一條細線,竟也未能扯落,一旁的賈環臉色發白,道:「別拽了……這東西趁它不妨的時候猛力扯下來還可以,若是慢了,它越吸越緊,這時便是拽斷了也拽不下來……等我去拿鹽來。」
胤g按住他道:「等你去拿還不如我自己去來的快。」
這裡離莊子卻還有一段路,賈環怎肯讓他帶著這玩意兒走這麼遠的路,一時手足無措,忽然靈機一動,道:「有了!」
伸手便在胤g腿肚子上一陣猛拍,數下之後,螞蝗蜷成一團掉了下來,賈環一腳將它踢了老遠,又將胤g的褲腿卷高了些,細細查了一遍,確認再沒有第二隻,才鬆了口氣道:「我們莊子的人都是這樣弄的,一般人家,哪有那麼多鹽浪費……剛剛手忙腳亂的,竟給忘掉了。」
一抬頭,便是一愣:「四哥,被螞蝗叮了還那麼開心啊!」
胤g笑道:「誰說被螞蝗叮了就不能開心?」
賈環驚訝道:「四哥你竟然真的很開心似的?」
胤g微微一笑,道:「我本來就很開心,因為難得看見環兒你手忙腳亂的樣子啊。」
賈環頓時大怒:「我替你擔心,你還在幸災樂禍!」
甩開他,搶在前面大步向莊子走。
胤g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他認識的環兒,似乎從來沒有被什麼事難住過,不管多棘手的問題,也能舉重若輕玩笑一般的解決掉,便是喊救命的時候也是鎮定的,落淚的時候也是清冷的,連氣急敗壞都是有分寸的……然而現在……
如果遠遠的驚鴻一瞥就能將他從人群中認出來,還不能說明問題,那麼為了他腳上一隻小小的螞蝗就會嚇得臉色發白、手忙腳亂,連日常見慣的東西都會忘掉……這算不算?
唇邊笑意漸濃,卻見前面賈環回過頭來,不滿的叫道:「四哥,你身上全是泥巴,髒死了!還不快點回莊子洗洗?你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了!」
忙應一聲:「來了,來了!」
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