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里眾人還是往常一般的和氣親熱,林銘玉笑臉相迎,對誰都是一副嫩生生活潑潑的好模樣。
問候了一圈,只不見王夫人和賈寶玉露面,林銘玉毫無心機地問出來:「這樣熱鬧的日子,二舅母與寶哥哥可是自己過節去了?我好久未見寶哥哥,怪想的。」
邢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來,見眾人望著她,忙拿帕子掩了掩嘴,笑著說:「銘哥兒真是孝順的好孩子。你二舅母身子不利索,在院子裡養病呢。她是個愛靜的,咱們也不好擾了她清淨。」
林銘玉「哦」了一聲,拖長了聲調,才反應過來似的嘆了一句:「二舅母那般的心細如髮,勞心勞神的,是該要好好的保養才好。只是寶哥哥,他可養好了?我在家裡,還常盼著他來玩。」
邢夫人還待說,賈母卻先出聲打斷了:「你二舅母的妹妹帶著家裡的哥兒姐兒來探親,如今住在府上,你寶哥哥是個好客的性情,如今在他姨媽處玩耍。這會兒該知道你來了,定是會過來玩的。」
林銘玉笑嘆道:「寶哥哥的姨媽家,那感情定然是親近的。寶哥哥這會兒樂著呢,多個哥哥妹妹的,正是熱鬧好玩。二舅母是個病人,這回見了娘家人,說不得病情也好得快的。」
賈母淡淡地笑了笑:「可不是麼。別的還罷了,薛姨媽那個女孩兒,喚作寶釵的,比寶玉只大一歲,可了不得呢,樣樣兒都是好的。」說著拉了黛玉的手撫摸了一會兒,對眾人道:「我看,比我這玉兒也差不離了。」
王熙鳳忙接口道:「要我說,寶姑娘是個好的,到底是太太的親侄女呢,心性兒也像,最寬和不過的人。不過,我們林妹妹是姑媽的女兒,這氣度也是百里無一了,我一看就喜歡得很。」
王熙鳳話一落,賈母就「哈哈」笑了起來,「就你最是個伶俐眼,可有誰在你眼裡不是好的?」
王熙鳳笑著眨眨眼:「要說不是好的,就我們家二爺看我了。不瞞老祖宗說,我是一白個不得二爺的心吶,這不,中秋節上了,還風風火火地往外邊跑呢!我就說了,不惦記我還罷了,若是不給老祖宗送上好玩意兒,老祖宗是饒不得他的。你猜他怎麼說?」
王熙鳳賣了個關子,探春湊趣道:「二嫂嫂你只管編排吧,我們待會兒可得去與璉二哥對證的。」
「哎呦,三姑娘,我這是往日拜錯了廟啊,可不得要先討好了你!明兒就讓你璉二哥找那新鮮好玩的物什過來,好好的奉承你一番。今兒且讓我在老祖宗面前賣個好兒吧。」
這話一說,惹起一陣大笑。
林銘玉笑看眾人不動聲色而又爭先恐後的奉承著賈母,自己找了點心盤子裡邊可口的吃一兩口,撿到好吃的,便送與黛玉去嘗。兩姐弟不聲不響的,也自得其樂。
月餅甜糯糯的,吃了半個,林銘玉膩得慌,一時尋不到帕子擦手。這時候,一塊乾淨的手巾遞過來,伴隨著溫和的女聲:「銘哥兒,用這個吧。」
林銘玉心裡奇怪,對面之人毫無惡意,就那麼穩穩噹噹把手上的東西伸過來,等著他去拿。
「多謝你,珠大嫂嫂。」
李紈溫婉一笑,待他擦乾淨了手,便把手巾拿回去,讓丫頭去換了。「自你與林妹妹出了府,我……與妹妹們都記掛著林妹妹,只不好過來找她玩兒呢。你們在外邊可好不好?」
林銘玉笑道:「挺好的。勞你們記掛了。」
李紈想說什麼,搖搖頭,想了一會兒,謹慎地說:「你們兩個小孩子,獨自在外邊總是艱難的,有什麼不懂的,為難的,儘管來這府里。雖說……」李紈頓了一下,笑了:「我就是閒操了這份心,不過你與蘭兒也大不了幾歲,我也就當你是個小輩來看。我娘家有個大哥,近來也在京都置了地,若是銘哥兒你不嫌棄,我倒想讓你見見他。」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林銘玉不知她是個什麼用意,本不想理她,卻見她美目盈盈,溫柔地望著自己,坦率而真誠,就像前世里的朋友似的。一時感慨,就點了頭:「好。大嫂嫂只管定了時間,讓李家哥哥來找我就成。」
李紈聽了這話,立馬就笑了。她對林銘玉點點頭,便偏過身去,與迎春說話。林銘玉莫名其妙了半晌,就把這事拋到腦後。因為這會兒,賈寶玉來了。
賈寶玉穿著一襲秋香色小團纏枝藤花褂,腰系葵花白玉帶,喜氣洋洋地走進來。林銘玉細細打量他一回,見他俏臉兒白裡透紅,果然是大好了。神態間更無絲毫芥蒂,走進來一眼便找准了他,與賈母請了安之後,便過來拉他的手。
「銘哥兒,你怎麼突然就搬出府了。我一直想找你過來住,只是身體不好,父親督促著我用功,可把我愁死了。」
林銘玉從他手裡掙脫出來,主動拉了他的衣袖,贊道:「寶玉你穿了一身衣裳,真真是個玉人兒似的。——我聽說你家來客人了,你有了伴兒,哪裡還記得我。」
林銘玉做出落寞的樣子,嘆氣道:「之前因著誤會,我恐怕是得罪了二舅舅、二舅母,我怕他們不喜歡,我心裡想著你,卻不敢來找你。」
「不喜歡?怎麼會不喜歡,你們那會兒到底是發生了何事?我倒是好好地遭了病,養了好幾日方下得地。問襲人她們,個個都是據嘴葫蘆一般,也不與我說個明白。好弟弟,你先下告訴我,我與你想主意。」賈寶玉好奇得很,連聲央求了。
林銘玉抿嘴一笑,心裡都明白了,合著面前這個一直都蒙在鼓裡呢,也夠糊塗的。他心裡存了事兒,也不說出來,只顧左右而言其他。
賈寶玉是個沒有長性的人,被他三言兩語的岔開了話,嘟嘟嚷嚷地說起了他那表哥表姐。
「薛大哥是個有趣的人,生得也高壯結實,不若銘哥兒你這般文弱溫柔。不過,他人是很好的,性子也熱情豪爽,聽了你的名兒,倒是求了我許久,只想與你結識。我也久不見你,今兒倒是人好日子也好,就代你應了。咱們一塊兒找他喝酒去。」
林銘玉就奇怪了,今兒他可是個香餑餑,怎麼誰都想要結識他?李家的還罷了,薛蟠是個什麼人物,他當真沒放在眼裡。不過——
「我前兒聽說,東街上有個鬧事的人,叫做薛蟠的,當街把個員外郎家的小公子抽個半死,還鬧到衙門裡去了。這個薛蟠不會是你表兄吧?」
賈寶玉瞪大眼睛,驚訝地說:「原來這事兒你也聽說了。這是我表兄薛蟠薛大哥,不過,事情的經過結果你倒是挺岔了。」
「你不知,那被打的員外郎公子真不是好東西,無緣無故地讓人刺傷薛家的馬,當時姨媽與寶姐姐乘坐那輛馬車,被驚嚇得不得了,姨媽受了傷,寶姐姐也撞到了頭,好在沒有留疤,可也生生躺了七八日呢,可憐得很。薛大哥還是仁義的,湊了人之後,配了幾百兩銀子充當醫藥費,若是早與我母親說了,少不得不讓他吃這個虧。」
賈寶玉嘰嘰喳喳,憤憤不平。末了又笑道:「好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咱們快些去吧。」
林銘玉端起一盞茶,喝完一口,慢悠悠道:「我來時奉了父親的話,中秋可得好好替他老人家在外祖母面前盡孝,哪能撇了大家去與人喝酒呢。喝酒的時間自然是有的,今兒我就不去了,你替我跟你表兄陪個禮吧。」
賈寶玉不依,嚷嚷道:「老太太這兒人這麼多,哪裡差我們兩個,就是林妹妹也在呢。寶姐姐對林妹妹也是神交已久,不若咱們把林妹妹也帶上?」
「別,我們不去。」林銘玉忙攔住他,放高了聲音:「今兒我們姐弟就是為了哄著外祖母高興,什麼薛大哥寶姐姐的,今兒都沒外祖母面兒大。寶哥哥,你表兄讓你去喝酒,你要去你自己去吧,明兒我再來找你玩。」
林銘玉聲音清亮,屋子裡的人大半都聽到了,賈母離得不遠,自然也聽了一耳朵。先見他們兄弟湊在一處親熱,賈母只當賈寶玉在勸林銘玉搬回來,便也沒管。此時一聽,心裡就是不喜,見賈寶玉還要糾纏,就收了笑:「寶玉,銘哥兒今日也是客,可不得讓他委屈了。薛姨媽一家自然是親近的,願意跟銘哥兒交個好,咱們也不攔著,只是,這節日上的,也不好叫小孩子們多喝酒傷了身子,一家子文文靜靜地湊在一起說笑不好?你也莫去了,在這兒跟著我們一塊兒玩樂吧。」
賈寶玉支支吾吾,不甘心地看了林銘玉,見林銘玉小臉兒都拉下來了,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就歇了心思,懶懶地答:「薛大哥,寶姐姐還等著呢,銘哥兒偏不去。罷了,林妹妹想來也是不去的,我去回了他們,一家子嫡親的親戚,也莫失禮。老祖宗,我先走了,晚飯我就在那邊用了。」賈寶玉說完,也不管別人的反應,失望地走了。
賈母嘴角都耷拉下來,一會兒後,才重新說笑起來,氣氛遠不如方才那麼輕鬆熱烈。
好容易散了宴席,林銘玉就準備著要告辭了。剛出了福壽堂,一個面生的小廝攔住他。
「可是林大爺?咱們寶二爺請您走一趟,有話跟您說呢。」那小廝笑笑地行了一個禮,做出請的姿勢。
林銘玉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我不去。」
誰知小廝膽子大得很,一把就攔在前面:「林大爺,林姑娘還在老太太房裡,不差這一會兒時辰,寶二爺等得急了,你先去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