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了薛家母女一番之後,林母表示自個倦了,要去午睡片刻,讓薛家自便,薛王氏與薛寶釵都很是知趣地告退了,跟著王氏去了榮禧堂那邊。至於行李什麼的,自有下人去梨香院安置。
榮禧堂作為正房,自然是榮國府最好的院子,一路雕樑畫棟,各處的下人也頗為嚴整規矩,這又叫薛王氏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等著到了王氏那邊,薛王氏心裡頭還有些疑惑,王氏自然是不樂意在薛王氏面前丟臉的,命人上茶之後,才對薛王氏嘆道:「妹妹今兒個過來,也該知道我如今的尷尬之處!」
薛王氏趕緊說道:「姐姐這話怎麼說的,不說別的,這榮禧堂不還是姐姐在住嗎?」
王氏臉上露出一些自矜來,又嘆了口氣,說道:「妹妹你之前沒來,又怎麼知道我的苦處!自之前賈敏那短命鬼沒了之後,老太太對我愈發不如從前了!」
薛王氏也是心直口快,這會兒不由脫口而出:「難不成是姐姐那小姑子臨終跟老太太說了什麼?」
王氏頓時有些尷尬,含糊道:「這倒不是,卻是我之前管家,出了一些紕漏!」說到這裡,王氏又有些惱火起來,王熙鳳那些事情不也是一樣做了,怎麼那老虔婆竟是幫著王熙鳳將那些事情遮掩了過去,反而輪到自己,卻是疾言厲色,不肯通融了,她倒是不相信,老太太自個當初做管家媳婦的時候,就沒有拿著公中貼補自家的私房!
薛王氏忽然想起來之前的事情,畢竟,王氏偷賣了不少祭田祖產,卻是跟薛王氏那邊串通了做的,這會兒不由明白了,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會兒安慰道:「老太太一直叫姐姐你們住在榮禧堂,看著對寶玉也是極為看重的,可見,老太太心裡頭還是向著你們的!」
王氏之所以還能夠騙自己堅持下去,也是基於這些,這會兒臉上神情也是鬆緩了一些,然後看向了薛寶釵,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寶丫頭如今真是愈發出挑了,這滿京城的閨秀,我也見得多了,真沒幾個比得上寶丫頭的!」
薛王氏臉上也是露出了一些小得意,嘴上卻是謙虛道:「我家寶釵哪裡比得上公侯家的小姐!」言下之意便是,除了公侯家的小姐,薛寶釵也即是輸在了出身上頭罷了。
王氏含笑道:「這叫什麼話,我看寶丫頭好得很,我們家的幾個都是比不上她的!」說著,想了想,說道:「我之前嫁妝裡頭還有一套紅寶石的頭面,我這個年紀,卻是戴不得了,正好給寶丫頭用!」說著便叫人捧了一個檀木的首飾匣子出來,塞給了薛寶釵。
薛寶釵連忙道謝:「多謝姨媽厚賜!」
「謝什麼!」王氏笑道,「你是我嫡親的外甥女,跟我自家閨女也沒什麼兩樣!」
說到這裡,王氏臉上又露出了黯然之色,她嘆道:「唉,我的元春進宮也好幾年了,至今連個消息都沒有,真是叫我這個做娘的,心裡頭惦記得慌!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叫人欺負了!」說著,王氏又是流下淚來,拿著帕子就開始哽咽起來。
薛王氏連忙安慰道:「姐姐,沒消息才是好消息呢,元春那般好命格,說不得哪天,元春就是貴人娘娘了!」
王氏又是哭道:「我倒是寧願元春嫁個平常的人家,做個正頭娘子呢,也好過這麼多年母女多年不得見面,她在宮中苦熬辰光,我這心裡頭,真是苦啊!」
薛王氏又是安慰不止,薛寶釵也是跟著安慰起來。
王氏好半天才止了哭聲,又喚了人打水淨面,取了面脂用了,掩飾了臉上的痕跡,這才說道:「讓你們見笑了,自從珠兒沒了之後,我就剩下元春與寶玉了,寶玉還好,畢竟在府裡頭,老太太寵著慣著,除了他老子嚴厲一些,一向就沒有不如意的時候!元春卻是早早就入了宮,至今一直叫我放心不下!」
薛王氏趕緊說道:「為人父母的,可不都是這樣嘛!妹妹我也是一般的心思,寶丫頭還好,從小到大,就沒讓我多費過心,可是我那蟠兒,那真是個混世魔王,簡直是前世修來的孽障,沒一刻不叫我懸心的!」
王氏說道:「蟠哥兒年紀還小呢,等再大一點,自然也就懂事了!正好我家還有個家學,都是族人還有親戚在裡頭讀書,蟠哥兒也是咱們家正經的親戚,回頭叫他進家學念幾天書,收一收性子也便好了!」
薛王氏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著蟠兒到了京中,沒幾個認識的人,怕他又是到處胡混呢,如今叫他去念書,哪怕只是多認識幾個字,也好過四處闖禍!」
薛王氏壓根不指望薛蟠讀書上進,薛家的家主要讀書做什麼呢,會看賬本,知道做生意,也就足夠了,讓薛蟠去讀書,無非是希望在薛蟠頭上套個籠頭,怕他到處胡鬧得罪人罷了。
王氏笑道:「妹妹這話實在是過謙了,蟠兒哪裡是那樣的性子,回頭蟠兒再娶個賢良的媳婦,回頭妹妹就等著享福吧!」
「那就借姐姐的吉言了!」薛王氏也是笑起來。
姐妹兩個又是說了一番話之後,王氏才說道:「妹妹你們遠來辛苦,我也不多留你們了,你們先回梨香院休整一二,回頭有空再來尋我說話便是!」
薛王氏當即應了下來,攜著薛寶釵走了。
薛寶釵與薛王氏回了梨香院,薛蟠已經先回來了,薛蟠可是憋屈得不輕,賈政不管是真是假,那真是個道學先生,薛蟠生得粗壯,又不是那種憨厚的樣子,反而顯得傻大粗,賈政在那裡隨便問了幾句話,就知道,薛蟠根本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只怕蒙學三百千都念不下來。又想到薛蟠搞出來的事情,賈政其實也不覺得打死人是個多大的事情,但是年紀這么小就這樣,以後可不知道會如何了!
因此賈政與王氏夫妻兩個也心有靈犀了一把,直接就跟薛蟠說,叫他回頭去家學裡頭念書。
薛蟠提到什麼讀書,就覺得頭疼,只是當著賈政的面,也不好反駁,畢竟,賈政是他姨父,若是換成旁人,只怕薛蟠碗大的拳頭就要直接揮出去了。
饒是如此,薛蟠在賈政那裡也過得很不自在,與賈政一塊兒用了一頓飯,更是壓根沒吃飽,何況飯後又被賈政說教了一番,這會兒就著半溫的茶水,胡亂往嘴裡塞著點心,那點心是酥皮的,平常吃著都得小心一些,這會兒薛蟠胡亂往嘴裡塞,頓時,渣子不停地掉了下來,顯得格外狼狽。
薛王氏一瞧就心疼壞了,當即呵斥道:「人都死哪兒去了,怎地叫大爺就吃這個!」一說就看到香菱捧著托盤急匆匆走來,頓時就將火氣撒在了香菱身上:「你怎麼伺候的,沒見著大爺餓著呢,不會光顧著自個吃了吧!」香菱一聽就是嚇了一跳,直接就低著頭,差點沒一下子跪了下來。
薛寶釵連忙說道:「媽,哥哥之前應該是跟姨父在一塊兒用飯,香菱怎麼知道哥哥竟是沒吃飽呢!」薛寶釵深知薛蟠的德性,見薛蟠這樣就知道,只怕薛蟠在賈政那裡沒討到好處,一邊說著,一邊將正要請罪的香菱拉了起來。
薛王氏也反應過來,臉上擠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來,說道:「是我想差了,香菱,你先伺候大爺用一點點心墊墊肚子,這邊再叫人拿了錢,去廚房叫幾個菜過來!」然後又教訓薛蟠,說道:「在你姨媽家裡,怎地這般外道,都沒能吃飽,回頭豈不是叫人笑話!」
薛蟠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頭上的汗,嘟囔道:「姨父實在是嚴厲得很,當著他的面,只顧著擔心他考我了,哪裡還有心思吃飯!」
薛王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阿彌陀佛,總算是有你怕的人了,之前你姨媽也說了,回頭讓你去賈家家學裡頭念書,省得你四處閒逛,又惹出什麼事端來!」
薛蟠之前就被賈政說了一通,這會兒苦著臉答應了下來,心裡卻在琢磨著,回頭如何逃了這件苦差,好出去玩耍。等進了賈家家學才知道,那些賈家的族人跟他其實是半斤八兩,也沒幾個喜歡念書的,更是被那些族人刻意引誘,見識了更多東西,愈發往壞處走了。
薛家初來乍到,雖說梨香院也設了小廚房,不過,裡頭米麵油鹽倒是有,卻是沒有新鮮的魚肉菜蔬,何況,這會兒下人們還在收拾整理東西呢,哪有空下廚做飯,他們對賈家也不熟,因此,直接拿了錢給原本撥到這裡的那些粗使的丫頭婆子,讓她們去大廚房要一些飯菜過來。
為著薛蟠,薛王氏自然很是捨得,因此,給的賞錢很是不少,那幾個丫頭婆子得了賞錢,自然很是賣力,沒多久就去大廚房提了一個滿滿當當的食盒過來,裡頭葷素俱全,羹湯皆有,又有一大碗綠瑩瑩的碧粳米飯,直接送了過來。
薛蟠在那邊狼吞虎咽,薛王氏卻是與薛寶釵一起,指揮著那些下人將行李安置妥當,又將原本準備好的,給賈家各房各人的表禮拿了出來,又按照之前看到的情況,酌情添減了一番。比如說邢氏,原本薛家那邊以為就是個不得寵的大房夫人,哪知道如今正是她管家呢,還有李紈也是,因此,都往禮單裡頭添了幾樣,原本也沒準備史湘雲的份,如今也得按照三春的標準,給史湘雲再添一份,再仔細斟酌了一番之後,才命人往各處送去。
薛家一貫做事仔細,便是庶出的賈環賈琮也沒有漏下,也沒少了賈政兩個姨娘的份,給下人的賞錢也大方,因此,竟是剛進門,就得了不少人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