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到了這裡,觀點分成了兩派。一排主和,一派主戰。
其實,兩派都沒有什麼把握。
主和的擔心賈珉不接受條件,主戰的也沒有戰勝賈珉的有效辦法。
韓天斗聽了,也沒有個主意。
「為今之計,就雙管齊下吧。明日就由西寧王和羅大學士前去盛京,跟賈珉商談招安之事。與此同時,加緊備戰,準備跟賈珉決戰。」
皇上如此是說了,眾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散去。
出了皇宮,宋寬和高望山一起,來到了大柵欄的紫薇舍人自助餐廳。
早晨一大早就上朝了,又被皇上留下議事,他們早就餓了。
紫薇舍人自助餐,是當初賈璉和薛蟠合夥兒開的生意。後來賈璉到了卜奎,就由薛蟠經營。薛蟠後來到了北海,就將餐廳兌了出去。自己後來在北海又開了一個。
宋寬和高望山進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早晨的飯時,中午的飯時還沒到,所以就餐的人不多。
不過,還有兩個士子模樣的人,在這裡吃酒。
「我們也吃點兒酒吧。」
高望山提議道。
「也好,就吃些吧,正好心裡有些鬱悶。」
兩人自己去取了酒菜,就喝了起來。
「這家餐廳,還是賈府人開的呢,以前我還來過幾回。」
宋寬喝了一口酒,不禁苦笑道。
「這個自助餐,倒是很新鮮,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高世叔,你知道這是誰的主意麼?」
「誰的主意?莫非還有什麼典故?」
「嘿嘿,還真就有典故,這就是賈珉的主意。」
「賈珉的主意?這倒是巧了,這種心思,也真虧他想的出來。」
「賈珉這人,總是有無窮無盡的花樣。當初他在野渡居練兵,整天練習疊被走道,被整個帝都的人視為笑話,誰知道他竟能操練出一支天下無敵的兵馬出來?」
「本來以為他一直被前朝打壓,府兵團裁撤了,沒想到,他竟然到北海開疆闢土,自己打下一片天地,又裝備了如此先進的火器,連莫古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平心而論,賈珉確實是個奇才。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其實,能否為我所有,也不過是出價高低之事。只是如今賈珉想要的,我們給不了而已。」
宋寬所說的給不了賈珉的東西,指的就是賈珉為賈雨村和王子騰報仇的事情。
這一點,參加武英殿議事的人,其實心裡都有數。只是他們都自覺地迴避了這個問題而已。
「如今這朝廷,我看是早晚要完,用不了多久,賈珉就會打過來,連莫古人都不是對手,何況三藩呢。」
或許是喝多了,旁邊吃酒的一個士子,突然大聲說了起來。
「李兄,你小點兒聲,叫錦衣軍聽到,可就麻煩了。」
另一個人急忙勸道。
「怕個什麼,哪裡就會那麼巧?就算是聽到了,又能如何?反正他們蹦躂不了幾天了。」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另一個人只是勸解。
「什麼莫談國事?我們讀聖賢書,就要立言,立行、立德,連句話都不敢說,不是枉讀了聖賢書?」
「朝廷大事,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再說了,誰當皇帝,也離不了我們這些讀書人。只要靜觀其變,待到天下太平那一天,考取個功名,總是有官兒做的,何必此時強出頭?」
「皇帝也要看誰來做,如今三藩做皇帝,就是大逆不道。」
那士子已經喝多了,說話口無遮攔起來。
宋寬在一邊聽了,臉色就變了。剛要站起來,高望山就將他按住。
「算了,酒後狂言,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這等狂悖之徒,著實可恨。」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如今議論多了,哪裡能管的過來?姑妄聽之,左耳進,右耳出,來,喝酒。」
宋寬坐下,猶自氣呼呼的。
好在另一個士子還算機靈,怕同伴再說些出格的話,將他拉走了。
「這些讀書人,最是可恨。滿嘴的仁義道德,開口閉口聖賢書。,做起事來,就屬他們最無恥。你看那羅啟華和賈雨村,淨出些餿主意。」
「賢侄不必生氣,這些人,本就是些勢利小人,一行只想著自己的榮華富貴,跟我們終究是不一樣的。算了吧,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事兒了,賢侄還是多想想自己的後路吧。」
「後路?如今莫古人敗了,還有何後路,大不了跟賈珉你死我活。」
「唉,賢侄雄才偉略,可是時運不濟,偏生遇上了賈珉。既生瑜,何生亮也。我老了,不想離開故土,賢侄還年輕,不如尋條後路去吧。大廈將傾,無力補天,何必還苦苦堅持?」
「唉,天下之大,又哪裡有什麼後路?」
「那倒也未必,南洋、東瀛,中土之外,廣有天地……。」
「世叔,你說東瀛?」
宋寬突然來了靈感。
對,就是東瀛!
「世叔,我打算去東瀛走一趟。」
「你是說,要去東瀛借兵?不可,不可,東瀛人狼子野心,早就覬覦高麗,進而圖謀中土。明朝的倭寇騷擾江南沿海,又進犯高麗,如今歷歷在目,若是借兵,豈不是引狼入室?那個時候,怕是天下人都要罵我們了。」
「如今天下人就不罵了?只要滅了賈珉,坐穩了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又敢說什麼?大不了,待我們重整軍備,將東瀛人趕出去就是了。」
「只怕東瀛人也未必是賈珉的對手啊。」
這一下,似乎點醒了宋寬。宋寬不吱聲了,只顧悶頭喝酒。
賈雨村一路上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回到了順天府衙門。
現在他很後悔。
後悔當初對賈家落井下石,後悔失去了一次機會,痛打了賴大和賴二兄弟。
上次若是叫賴大拿了書信去見賈珉,如今也就不至於如此被動了。
此刻,他的心裡又滿是仇恨。
恨賈珉如此多事,起兵造反,恨莫古人不堪一擊,敗於賈珉之手。恨三藩無能,兵敗如山倒,如今難有起死回生之力。
在衙門裡呆了一會兒,看誰都不順眼,狠狠地訓斥了幾個平時看不上的屬下,眼看到了午時,這才回家吃飯。
回了家,也不見夫人嬌杏出來,心裡就更加生氣。不過,因為有事要央求嬌杏去辦,才不得不壓住心火,自己去見嬌杏。
自從上次打了賴大賴二兄弟,嬌杏就跟他在心裡有了隔閡。雖然仍然對他以禮相待,但是神情態度卻是冷淡了許多。
對此,賈雨村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是,現在他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進了屋,嬌杏正懶懶地在炕上倚著。
「夫人,也不要總是悶在屋子裡,如今天氣漸漸暖和了,時常到外面走走。」
「老爺可是有什麼事情?」
嬌杏的神情,仍是淡淡的。
「如今朝廷怕是不行了,我們也該想想後路了。」
「不是聯絡了莫古人麼,指日就能剿滅賈珉,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莫古人兵敗,嬌杏也早就知道了,如今這麼說,也不過是氣話而已。
「莫古人被懷遠打敗了,今日皇上召見我們幾個,正商量著跟懷遠議和呢。」
懷遠?怎麼這麼客氣,叫上懷遠了。
嬌杏在心裡就有些鄙視賈雨村。
「能議和,自然是好事了,只是賈珉會答應麼?」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所以,我想請夫人出面,到盛京走一趟。」
「去盛京?我去那裡能做什麼?」
「皇上有旨,明日西寧王和羅大學士要去盛京,跟懷遠議和。我跟他們說了,叫你跟著一起去一趟,他們也答應了。」
「我跟賈珉從未見過面,我去了能有什麼用處?」
「如今府里的姑娘們都在懷遠那裡,你跟姑娘們素有交往,去求求姑娘們,叫她們在懷遠那裡美言幾句。將來懷遠一旦攻下帝都,放我們一馬。」
「賈珉此次回來,擺明了就是報仇的。當初我們那樣對待府里,連賈璉和老祖宗都得罪了,後來還有王子騰和賈貴妃的事情,便是我去了,怕是也沒有什麼用處。」
「此時這裡是懷遠做主,懷遠這個人,是個好色,嗯,是個多情之人,對姑娘們心軟。我曾經給林姑娘做過先生,終究有些授業之恩。甄士隱的女兒英蓮,當初我判給了薛蟠,如今也在薛家,就是叫做香菱的。薛家的薛姑娘跟賈珉訂了婚,在賈珉那裡也是說得上話的,你去找一下薛姑娘,送上重禮,好好央求她。」
「薛家會缺錢麼?再說了,那個寶姑娘是個極有主意的,叫她替我們說話,怕是很難。」
「此事做起來自然不易,所以才叫你去。」
「要不再去求求賴大他們?」
「還是算了吧,一是上回得罪了他們,他們未必會替我們說好話。二是他們畢竟只是個奴才,在懷遠那裡,也說不上話。三是私自跟他們接觸,叫皇上知道了,就不好了。總是你去,我才放心些。」
「依我看,去了也沒什麼用處,只怕是白費口舌。倒不如尋個別的後路。」
「別的後路?你以為我沒想過麼?你以為我願意去求賈家那些廢物麼?我們倒是可以逃到別處去,只是從此以後,還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嗎?從前的日子,你還沒過夠麼?」
「唯有取得懷遠的原諒,將來才能保住榮華富貴。將來新朝建立,正是用人之際……。」
「好了,我便去走一趟吧。若是辦不成,你也別怪我,那就是天意如此了。」
「我自然不會怪你的,謝謝夫人,你好好籌備一下,多帶些禮物。」
賈雨村走了,嬌杏不禁長嘆一聲。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竟然還妄想在新朝做官兒,保住榮華富貴,也真是利慾薰心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