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挨在順德帝側後方的戴權,將他從校事房聽來的,快速稟告於萬歲爺。
少時。
太上皇的龍輦直接抬進了養心殿,居於高台下方。
夏守忠等龍輦安置好,微一抬手,十六名紅盔的大漢將軍隨即弓著身子,倒退出去。
順德帝立於前方,身子微微彎曲,其後七位閣老及軍機輔臣,徐徐跪拜。
太上皇一直半眯著眼睛,眼皮子輕輕一翻,夏守忠那道尖銳的聲音即時響起。
「列位閣老輔臣平身。」
七位朝臣謝恩後緩緩起身,未等他們站定身子,便聽見殿外一陣悠揚的宣召聲響。
「一等安寧伯、提督五城兵馬司、錦衣衛指揮同知李煜,奉諭覲見~~」
身披一身大紅織金飛魚通袖羅、頭戴錦緞織金無翅三山帽,腰束鸞帶的李煜,蹬著滾條如意雲紋黃朝靴,闊步而入。
「臣、李煜奉詔,叩見上皇、叩見陛下。」
此刻,微闔眼帘的上皇倏然睜眼,直勾勾地盯著李煜看了數息,方輕輕抬了抬下巴。
夏守忠那道尖銳的聲音即時傳來:「陛下喚安寧伯平身。」
「謝上皇。」李煜伏首謝恩,繼而起身。
先是朝四十出頭的順德帝躬身作揖,繼而轉身,朝那些披著大紅蟒袍的七位朝廷重臣依次揖禮:「下官李煜,拜見諸位閣老、輔臣。」
楊健、宋幾微一頷首示意。
其餘四位國公,目光落在前方龍輦上,仿若沒有瞧見李煜似的。
獨成國公江皮這位老熟人,唇角含笑地朝李煜點了點頭。
太上皇這會兒環掃一圈殿內諸臣,最後把目光落在六兒劉菩身上:「皇帝,朕此番前來,只為三件事情。」
「錦衣衛和你的探事房越發不像話了。」
「夏守忠,你記下,一會替朕擬個旨意。著內廷增設一個緝捕審問的官衙。」
「老奴遵旨。」
「皇帝,你那個校事房,名字忒也難聽,朕替你換了一個名字。內緝事廠,可於大明宮午門內増設詔獄。」
「你自行下一道諭,皇八子私自摻和錦衣衛一事,即命內緝事廠捉拿皇八子劉植,錦衣衛指揮使司一南、指揮同知洪浩,將他們一併打進內緝事廠詔獄,且關上一關,都讓他們長個記性。」
「錦衣衛北鎮撫使千戶以上,罰俸三月。」
「兒臣遵旨!」劉菩微微垂落的面色,不悲不喜,恭聲領旨。
「老奴遵旨!」木頭人夏守忠躬身應下。
這時,軍機輔國大臣祥國公韓仲陵,聽見上皇降諭懲戒皇八子,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思忖片刻。
持著早年間替太上皇立功無數,祥國公當即拱手道:「陛下,臣適才聽聞,李煜既身為錦衣衛指揮同知,連洪浩這名指揮同知亦被打進詔獄,陛下何不一視同仁,總不能厚此薄彼罷。」
「老臣提議,將兼領錦衣衛指揮同知的安寧伯,一併捉拿,打進詔獄。」
祥國公話落,殿內落針可聞。
楊健和宋幾紛紛於心中暗自罵著老狐狸、不要臉。
長樂公一直緊閉的眼睛霎時睜開,落在韓仲陵臉上的目光,多了三分審視。
其餘兩位國公更多的則是暗自嗤笑一聲,繼而目視殿內光可鑑人的地磚,側耳聽起好戲來。
唯有成國公,因他率三路大軍大破韃靼瓦剌聯軍,此事最大的功臣,尚還是眼前這位安寧伯。
忖度了一會,江皮正想邁前一步替李煜求情。不料瞧見太上皇唇角勾起的笑意,當即心裡一個咯噔。
壞菜!
上皇這會兒露出的神情,殿裡有人要糟殃!
此時殿內的氣氛極其壓抑。
就連立於最前方的順德帝,此刻亦是微微皺起眉頭。
而李煜,還是平身後挺直的身板子,面容肅穆,連側目去瞧那個老東西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寧國府那會,戴權已經悄摸地與他說過了。
陛下為自己敘功的時候,便是因為那位老不死的長樂公,以及這位老東西從中作梗。
這個糟老頭子,還建言皇帝將他提調至嶺南。
在大周,此刻的嶺南可不是後世的好地方,那是屬於發配偏遠的邊疆。
「韓仲陵,你的事,朕一會再與你算。李煜留下,其餘列位愛卿且退下。」太上皇言畢,復又閉上眼睛。
楊健、長樂公等人隨即躬身拜了兩拜,告退兩位帝王,眾人懷著複雜的心思出了養心殿。
夏守忠朝著殿內左右兩邊各看了一眼。
壁沿下侍立的殿廷衛士,隨即悄無聲息地退出養心殿,還有一眾侍奉在殿內的宮娥內宦。
這會兒,殿裡只余夏、戴兩位木頭人,順德帝和李煜。
以及嚇得雙腿一軟,當即跪了下去的祥國公。
祥國公這會比成國公江皮方才的心情,還要忐忑不安,額頭逐漸冒出如豆大顆的冷汗。
陛下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喊過他的全名了!
良久。
「韓仲陵,你一把年紀,不好好安享晚年,非要和皇八子摻和在一起作甚?嗯?」
「陛下,臣、死罪!懇請陛下降罪!」祥國公心頭一顫,他與皇八子暗中往來,就連錦衣衛司一南都無從知曉,不想卻被太上皇今個兒,明牌了。
「給朕滾進內緝事廠的詔獄中,十日後,且上表請辭軍機院輔國一職罷。」
祥國公伏首「哐哐哐」地磕起頭來,口中一迭聲地叩謝隆恩。
等祥國公跪伏著退出養心殿。
這時,若說到殿內最為開心的人,卻並不是李煜。
而是御極四載的順德帝。
軍機院總算是趕走了一位!
此時的順德帝,心情無比順暢,雖然苦了八兒,但亦如他皇爺爺所說,由得他進詔獄中吃吃苦頭,方能長長記性。
此刻,順德帝業已明白過來。
劉植私自動用校事房的人,甚至直接命司一南出手誘捕白蓮妖女。
致使堂堂天子腳下十死數百傷,還死了一位爵位在身的賈珍。
這是明面上的丟分。
實則,這是他父皇在敲打一眾天平勛貴。
太上皇睜眼,看向李煜的目光不免多了三分讚許:「不愧是李維的種,頗有你爹當年的沉穩。」
「李煜,賈珍身死,罪魁禍首在於白蓮逆教,朕給你一個機會,十日,將藏匿於都中的孽徒,給朕連根拔咯。」
「若是十日辦不了,那便交回給司一南,你就安心替朕,操練那兩萬兵痞子。」
李煜於心中快速斟酌,隨後斂容正色。
非但沒有接下這個軍令狀,而是另奏一事:「啟稟上皇、啟稟陛下,不知臣上任五城兵馬司,陛下能給微臣多大權利。」
五城兵馬司提督聽起來,著實是威風凜凜!
但他娘的,以往這個位置就是混吃等死的高位,卻沒有實職。
有些事,李煜還是覺得攤開說清楚為好。
他年輕嘛!
這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怎會是心思深沉的老陰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