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閱小說網 www.pinbige.com,最快更新紅樓同人之賈赦再世 !
夜幕下的寧國府。
胡氏在貼身大丫鬟的攙扶下幾乎是一頭跌進了年幼的兒子賈蓉所在的廂房,把從小看著自己小姐長大的、已經日趨肥胖而跟不上的奶媽急得直叫,一個不小心連以前胡氏還在閨中的稱呼都出來了:「奶奶,姑娘,姑娘!當心著!」
「當心?」胡氏喘息了一下,目光茫然地掃過房中每一個角落:兩個看著還老實的老媽子、兩個稚氣未脫縮在角落裡的小丫頭,還有賈蓉的奶娘——奶娘的小女兒,自己的奶姐姐,還好,還算安全,婆婆不在這裡,丈夫那些煩人的姨娘也沒一個在的——寧國府年輕的少奶奶,幾乎是一瞬間就軟癱下去了。
房間裡立刻亂成了一團。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胡氏捧著奶娘送上來的溫茶,神緒依舊一團混亂,好久才想起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哥兒呢?不是說哥兒一直在哭,哄不好嗎?」
剛剛經歷過巨大衝擊的少婦的聲音虛弱又輕微,奶娘聽得心疼不已,剛要開口,在一邊端茶遞水的女兒秋娘已經搶先開了口:「哥兒一直好著呢,早前還和薔哥兒一起玩鬧,許是玩得精神了很久了還不肯睡,後來哄了哄就睡下了,現在還在睡著,奶奶,可是要抱哥兒出來?」
奶娘要出口的話在喉嚨里一噎,在胡氏看不到的地方衝著秋娘一瞪眼,做女兒的縮了縮,低了頭,眉宇間卻還是不服氣:媽媽就是做人太不會邀功出頭,否則平時說說好話,奶奶手裡漏下一兩個缺來,自己家哪裡會到現在還得看別人眼色!
胡氏疲憊地點點頭,秋娘趕緊進了最裡間,也不要別人幫著,將賈蓉抱了出來。包裹在金織銀繡中的小哥兒粉粉嫩嫩的,睡得正好被打擾了也不生氣,只是哼唧了幾下,揮了揮藕節似的小手,眼睛半開半閉著,胡亂咿呀了幾句。
胡氏抱著孩子小小的身子,用手試了試孩子額頭,剛剛睡醒的孩兒身體暖乎乎的,氣色紅潤,胡氏看著看著,忽然就落了淚,將臉頰貼住賈蓉,無聲地嗚咽著。
小小的孩子估摸也知道娘親在傷心,一手抓住垂到手邊的一縷鬢髮,索性也哇哇大哭起來。
一時間,母子相對而泣,只是相較於那哇哇大哭的嬰孩,反而是那垂淚不語的更讓人心疼。
奶娘看著這一大一小,急得直團團轉:「姑娘,奶奶,哎,我的姑娘哎······」她一向笨嘴拙舌,雖然之前靈機一動拼著許夫人的暴怒用賈蓉的消息讓胡氏逃過一劫,此刻卻是全無主意,只得壓低了聲音:「姑娘且消消氣,消消氣兒,不要傷了自個的身子,太太,太太也是為著大爺的事著了急,姑娘平時的好,太太必定是記著的。」
奶娘不說還好,一說,剛剛在婆婆那裡受的委屈幾乎是一瞬間就全部爆發開來,平素只以溫柔平和示人的胡氏淚流滿面卻又不敢太大聲,只把頭深深埋進兒子頸邊,抽泣不已。
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會嫁到賈家、嫁給賈珍啊?
是,她知道,賈珍是婆婆唯一的兒子,是寧國府將來的主人,是她將來唯一的依靠、無價的珍寶。
可是她呢?難道她胡氏,就不是胡家金噎玉食、嬌生慣養出來的女兒,不是自己娘親的寶貝嗎?
想當初,她還是閨中的少女的時候,父母寵著、兄弟讓著,無憂無慮,也曾想過將來的夫君當是翩翩少年郎,舉案齊眉、琴瑟和諧,賭書消得潑茶香。
誰想得到頭來,嫁了一個門第高貴但是卻、卻——禽獸不如的,混賬!
每每想起未嫁的時光和現在的狀況,她心中都有一個小小的、不敢說出來的聲音:父親,糊塗啊!
若是當初,母親身體康健;若是當初,父親沒有違背母親的意思,或者,若是表哥家,早一點提親······
逝者已往矣,來者不可追。
娘家的姐妹嬸娘們都說,她有福氣,嫁入了賈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夫君的爵位板上釘釘,又早早有了兒子,將來毫不費力便是誥命加身,註定了的一世安榮尊樂。
每每說到這些的時候,她們還會加上一句:「這樣你泉下的母親看著也是放心的了。」
卻是一個都看不到她在這繁花似錦的賈家掙扎得是多麼的痛苦。
自從入了賈家,多少次午夜夢回,唯有孤枕相伴,她曾經以為會有的舉案齊眉之人,早已沉溺於軟玉溫香,歌樓酒台;她也曾想或有浪子回頭,然而稍有勸阻,便是冷眼怒語相向。
一次次一回回,便也消了那天真的心思,只當是相敬如賓,視那明里暗裡挑釁的姬妾如無物,侍奉公婆,照顧丈夫,教養兒子,輔佐中饋,人情往來——雖然要面對丈夫的漠視與不耐煩,可是婆婆的多次勸解與開導,不僅撫慰了喪母的痛苦,也讓她一直以為,至少在這家裡,自己還是被認可著的——不是說「子不喜,父母喜之,不去;子喜,父母不喜,去」麼?
可是今天的一切,將她所有的「自以為」都打碎了。
往日溫和慈愛、通情達理的婆婆,當著那麼多嬤嬤的面,話里話外地說她管不好丈夫的房裡人,沒有做到妻子相夫教子的責任,才會讓那些賤蹄子趁虛而入,害了她的寶貝兒子,更甚者,那話中的苗頭,直指她「不賢」,沒有勸導好丈夫,讓他走了歪路。
為人媳婦,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孝敬公婆,是相夫,是教子。其他的,管家,權力,都是外物。
——可是,一個在她懷著賈蓉的時候不聞不問的丈夫,一個為了寵愛的姬妾差點將她推倒流產的丈夫,一個在嫡親的祖父重病期間與自己的丫鬟勾勾搭搭的丈夫······她要怎麼勸,又怎麼敢勸,怎麼敢管?難道婆婆從來都沒有看見,那些嬌嬈妖美的通房丫鬟、姨娘們,在自己過門之後,都給自己下了多少絆子、給了多少氣受?難道婆婆從來沒有看見,只要她稍有不慎,那些妖妖嬈嬈的姨娘們在他那裡一哭訴,自己就得被他罵作「容不得人」?
然而為人媳婦,不能對婆婆說的話有半句質疑,她只能沉默地站著,沉默地聽著,沉默地看著,渾渾噩噩地服侍著,如同行屍走肉。
若不是後來有丫鬟來說賈蓉哭鬧不休,只怕她現在還在婆婆那裡,受著那無止境、無形卻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酷刑吧。
胡氏手裡抱著年幼的孩兒,靠在將自己養大的奶娘身上,泣淚滂沱·······
廂房之外。
秋娘連消帶擰,削了那敢質疑的小丫頭一頓,直把小丫頭唬得幾乎要哭才罷休,一回頭,就看見有個人影躲躲閃閃地在門外探頭探腦,叫過來一看,卻是胡氏屋裡的二等小丫鬟:「你不好好在屋子裡守著,跑來這裡幹嘛?」
小丫鬟愁眉苦臉:「舅太太讓夏嬤嬤送了信來,說是舅老爺和人爭牆,那家人不讓不說,還把舅老爺家的牆給拆了,舅太太說太太說了,奶奶這裡向來最是富貴有權勢的人家,若是叫大爺出個面,事情絕對沒有半個不成的。」
秋娘聽得火起,照著小丫鬟的面唾了一口道:「啊呸!別說什么舅老爺、舅小爺的,咱們奶奶的舅老爺可是任著學監,當著官職,有頭有臉有體面的人家呢,哪裡又冒出一個潑皮破落戶,和人搶東搶西,成日要咱們奶奶幫襯的舅老爺來?你們這些小蹄子,便是要看人兒下菜,也得看看他當不當得起那個碟兒呢!這些昏頭話兒,你們聽聽就好,拿來煩奶奶作甚?便是推不了,你們便睜了眼睛,閉了耳朵,聾子見了啞巴——裝聾作啞,也不會麼?」
小丫鬟被這麼一擠兌,不由哭道:「我就知道但凡有好事兒,姐姐們也不會讓我過來,秋姐姐上輩子是燒了高香,落得清閒,不知道我們的苦處。難道我們不知道奶奶事情忙沒空兒?若不是那是太太身邊的嬤嬤,誰管他是甚麼夏嬤嬤、冬嬤嬤!姐姐是不知道,我們只說了句奶奶還沒下來,嬤嬤且安心等會兒,那嬤嬤便說『貴人果然事忙,高門大戶,上上下下都是大事,我們舅老爺生死這樣的小事兒比起來只能退後了,難怪人都說『高門嫁女』,入了高門,果然是不同了』。你說氣不氣人?還有蘭姨娘在旁邊,一口一個道理,姐姐們都不耐煩,只打發了我在那裡,我若有點兒辦法,怎麼會來找姐姐?」
秋娘氣得笑了:「好個木頭疙瘩!她們叫你來找奶奶,你就真的來?」還想罵兩句,又覺得不合適,胡亂兩句打發了。
廂房裡,被「舅老爺」這個詞勾起了對親母思念的胡氏悲泣更甚。
別人,如隔壁府里的小張氏,有琴瑟和諧的夫婿,她沒有;別人有和善的、血脈相連的嫡親姑姑做婆婆,她也沒有;更甚至,連天下所有做人媳婦的女兒受了委屈之後可以回娘家傾訴的那個人——母親——她還是沒有。
娘家裡還值得她牽掛的只剩了她那古板的父親,年幼的弟弟,可是,在母親去世未足一年父親便再娶之後,還能讓她牽掛的,似乎只剩下那嫡親的弟弟一個了。
父親,繼母,丈夫,婆婆。
胡氏哀哀哭泣,淚墜如珠,卻連擦拭都不敢。
——如果擦了,眼睛會腫,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又會是一場風波。
母親,太太,女兒的心裡,好苦······
胡氏心裡難受,另外一邊,寧國府當家主母的心裡也不好受。
唯一的獨生兒子被相伴了幾十年的丈夫一個窩心腳踹得吐血,這還不算,拿著家法要打兒子的丈夫突然一口氣上不來就那麼倒下去了——許夫人接到消息的時候,真的是覺得天都要塌了。
一邊是夫,一邊是子,哪一個出了問題,她都是塌了天啊!
故而,當知道這一切的起源是兒子房裡一個膽大包天的丫鬟之後,許夫人早已岌岌可危的理智便這麼失控,即便是明知道自己兒子素來肆無忌憚,那撒向兒媳的怒火卻是怎麼也控制不住。
遷怒,無法控制的遷怒。
因此,當那拙劣的計謀展現在她的眼前,試圖讓胡氏暫時遠離她的視線的時候,許夫人順勢讓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的兒媳婦暫且回去照看一下孫子。
雖然賈敬與賈珍安置的地方不遠,甚至可以說只是一牆之隔,許夫人卻是心驚膽戰、焦慮不已,既怕丈夫醒來後會暴跳如雷要真如他所說的將兒子打死,也怕兒子的身體從此出什麼問題,更怕他們之中的某一個再也醒不過來。
幸而是天也聽到了許夫人的祈願,在漫長難熬的等待之後,賈敬終於悠悠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那個孽障呢?」
一句話就敲碎了許夫人的喜悅,為了不讓丈夫再動肝火,許夫人只得騙他說賈珍吐了血要讓大夫診治,挪回他自己的院子去了。
事實證明許夫人這一行為非常明智,即便是昏倒前眼看著賈珍吐血,賈敬的怒氣猶未消除,幾乎讓他從床上爬起來再去踹賈珍個窩心腳:「診治什麼,不知人倫的孽障,披著人皮的畜生,讓他死了算了!」
在他的隔壁,怎麼看怎麼煩躁,覺得妻子的低眉順眼都是在嘲笑他而發了第三次脾氣的賈珍,在得知他父親醒來的那一刻起便一句話都不敢再說,乖乖地把胡氏手中難聞至極的苦藥給喝了個精光,然後直挺挺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更別說像之前那樣哎哎呦呦地叫疼了。
——若不是他還有呼吸在,胡氏都要懷疑丈夫是不是還活著了。
榮國府。
賈赦送走了人,回頭就將書房砸了個透。
他第一次如此地想罵娘,如果賈珍現在在他面前,估計那就不止是一個窩心腳那麼簡單了。
賈代化去了才多久?一年,一年都不到!
那是賈家的族長,他的親祖父,給賈敬那一房打下了爵位,重現了祖先輝煌的國公!
那混賬東西!
他早該想到的,上輩子扒灰都出來了,還有賈敬死後熱孝期間的混賬事兒——早知如此,他該廢了那混賬才是。
還有賈敬——就不能忍一下嗎?扶靈歸鄉的時候帶回去,找個藉口,多麼簡單,愛怎麼打怎麼打,偏要在這縫兒里都藏著眼睛的京城裡鬧出來,這要是一個不慎,傳揚出去讓人抓住,革爵抄家都是輕的了!
賈赦左思右想,只覺得頭髮都要愁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