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心善,故此是覺得親戚來借銀子沒有不給的道理,既然是借了銀子,那也就沒必要時常絮叨,免得親戚覺得你內心是小氣的,這借錢不是就想借的,是礙於親戚的情面借的,那這借錢可就是反而成了破壞親戚關係的要害了,故此她不許薛蟠說,就是在家裡頭,也不能說這個,免得叫人傳出去,更是讓別人不自在。
薛蟠含笑應下,三人就在炕上坐著,外頭冬日的陽光透過雕刻著萬年長青團的窗欞和潔淨的玻璃,斜斜的照進來,倒是讓人身上暖洋洋的,薛姨媽在理著絲線,寶釵在低著頭將幾個顏色的絲線一樣樣的都配起來,薛蟠則是歪在炕上,喝著茶,又隨意拿了一些瓜子蜜餞之物的吃著,好一派融洽和睦的時光。
寶釵低著的眼睫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不一會,她就理好了絲線,又將一個竹做的兩個圓圈一樣的東西拿了出來,將一方象牙色的綢布放在了頭,兩個圓圈一套,於是將那綢布給繃了起來,寶釵先放開書本,只見到裡頭有一支不知名的花卉樣子,寶釵拿起一根墨筆,用細細的勾出了那花卉樣子的紋路,再對著窗下仔細的將之前預備好的絲線,一樣樣的復又比在那象牙色的綢布看色彩的效果,薛蟠看著寶釵的動作有趣,笑道,「妹妹這是要繡什麼?怎麼這樣的麻煩?」
「繡個帕子罷了,」寶釵說道,「哥哥怎麼對著這東西來了興致了?可真是少見,我記得哥哥以前是對著這些東西倒是不上心的很。」
「那是別人做的,眼下看著妹妹當面做這個,倒是新鮮的很,只是你這樣做未免也太費時間了些,一方帕子,要多少時間才能好呢?」
「這就是女孩子家日常幹的事兒,」薛姨媽說道,「素日裡頭在家裡還能做什麼呢?也就是做做這些針線活了,再不濟就是和姐妹們說話聊聊天,你妹妹倒也還好,也會讀書寫字,不然的話呆家裡頭可實在是氣悶的很。」
「臘月裡頭,咱們只怕也是沒什麼要緊事兒,」薛蟠笑道,「不如去西郊玩一玩?那邊有幾個莊子,雖然不是咱們家的,但咱們也可以去樂呵樂呵,鄉野之地,和都城繁華之所,倒是不太相同。」
寶釵頗為意動,但是只看了看薛姨媽,果不其然,薛姨媽不贊成去什麼西郊,「這天寒地凍是,出遠門去做什麼,還是呆在家裡頭的好,欽天監說今年冬天北地冷,再過些日子,只怕是黃河都要凍到底了,出去不比家裡頭,可沒有那樣事事方便,咱們第一次來北邊,什麼衣裳的,還辦的不齊全,你妹妹還缺了幾件大毛的衣裳,要趕緊著做呢。」
薛蟠忙道,「缺什麼大毛的衣裳了?趕緊著去買啊,外頭的皮子要最好的拿進來,還有太太,也該添置幾件。」
薛姨媽笑眯眯的說道,顯然對著薛蟠的孝心很是受用,「我卻是用不上,舊年我是在都中過日子過的,這衣裳以前就有,我前些日子翻出來瞧了瞧,倒也不壞,還能再穿著。」
「那也是媽以前的舊衣裳了,」寶釵笑道,「這麼多年也不做新的,如今恰好哥哥付銀子,媽怎麼不也做幾件起來?」
薛姨媽還是比較節約的,這和昔日她與薛蟠的父親一起操持家中事務也有關係,見過了這些生意的銀錢往來,知道家裡頭的開銷有多大,故此能省的就都省下了,香菱有時候調皮到處亂跑扯了裙子,都要被薛姨媽念叨不會過日子,何況昔日這二房逼位,那時候險些薛蟠父親的後事都無法張羅齊全,故此薛姨媽倒是頗為節約,昔日少年時候做下了一些大毛的衣裳,也不說要再做新的,只是說穿舊的。
「就是如此,」聽到寶釵這麼說,薛蟠笑道,「做幾件衣裳哪裡就花的了多少銀子了?媽也太小心了些,」薛蟠忙叫楊柳,「告訴外頭,咱們家的鋪子裡頭還有什麼好的皮子,先拿來瞧一瞧。」
薛蟠就是這樣說干就乾的性格,楊柳領命出去,不一會轉身回來,「張爺爺說了,口外剛好到了一批的,還沒來得及拿出去賣,眼下還在庫房裡頭,既然是大爺要,那邊鋪子就先送過來。」
薛姨媽埋怨薛蟠,「自己家的生意還做不做了?好東西拿來,外頭的帳又是虧了。」
「不相干,先拿來,若是有好的媽看中了,就給外頭銀子去,」薛蟠笑道,「我哪裡是會做損公肥私的事兒?將來這生意垮了,我拿什麼賺錢?」
薛姨媽含笑點了點頭,在做生意這件事兒上,從不需要薛姨媽擔心,薛蟠很是有分寸,「我也不過是白叮囑一句。」
薛蟠剛回家,這絮叨還是覺得十分親切的,當然,這種感覺只是因為剛回家,長時間不聽到嘮叨,還覺得頗為舒坦,估計再呆一段日子,這感覺就會發生變化了,聽到薛姨媽這麼說,薛蟠笑道,「這有什麼,媽合該要提點提點。」
於是三人又在說起了別的話兒,榮國府這裡最要緊的事兒,自然就是元妃省親,家裡頭到處都在忙,薛姨媽昨日借了銀子給王熙鳳,果不其然,今日就又復工了,薛姨媽在和寶釵說家長里短的話兒,薛蟠在一邊含笑聽著,也不插話,這時間過去的就很從容了。
不一會,幾個婆子丫頭捧著好幾個包裹進來了,「是外面拿進來的皮子。」
薛蟠忙命一個個打開來看,只見到第一個包裹裡頭就是一張五彩斑斕的虎皮,那虎斑花紋十分絢爛霸氣,「阿彌陀佛,」薛姨媽看到了那虎皮就有些膽戰心驚的,「這老虎的皮如何做衣裳了?可不好!」
「這是男人家用的,媽自然是不適宜的,」寶釵說道,「哥哥到時可以用這個。」
「那也太招搖了些,」薛蟠笑道,「這應該是武將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