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他一個小輩,只是你們根本不懂這小子的能為!也不是我不願出手相助,只是招惹他著實麻煩的緊……」
被一眾馮家叔伯子侄用無數恭維話轟炸的消去了大半怒氣的賈璉,坐在椅子上無奈說道。
身旁,還有兩個熟美女子,斟酒夾菜……
馮健目露不解之色,道:「聖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嘗聞都中榮寧二府亦是德孝聞於京城中,世兄為其叔輩,怎會……」
賈璉心裡實在不願說這些,甚至想都不願想,難道身邊的美人不甜,桌上的酒菜不香嗎?
可是他也知道,終究繞不過這一茬兒去,嘆息一聲道:「賈家子弟,除了這一位外,其他人都是好的。唯獨這一位,真真是讓人又頭疼又棘手,偏偏還管教約束不得。」
馮家上下聞言大驚,道:「這又是為何?」
賈璉無奈苦笑道:「誰讓人家命好,雖說老子娘死的早,結果偏偏入了太上皇的眼。太上皇三次在重臣面前誇他純孝忠義,天子也下旨贊他……臨來揚州前,太上皇還特意傳旨到碼頭,賜他表字『良臣』。這樣的聖眷,誰敢管他?就是在家裡,我們家老祖宗也只能哄著他。你們啊,真是害苦了我。我雖不懼他如何,可也不想得罪他……」
說著,甚至覺得桌上的酒菜也不可口了,身邊的美人……還算有點香。
馮家父子卻差點沒被這消息給嚇瘋過去,原以為賈薔的根腳只是京城賈家族人,是林如海的親戚。
若只如此,一個賈璉難道還擺不平賈家一個後輩?
所以,得知馮珂請了正經的榮國公承爵人後,才會輕視起賈薔來。
誰曾想,事情竟不按常理來發展,那賈薔才是條藏在水下的大魚,背後靠的既不是賈家,也不是鹽院……等等!
想起鹽院衙門,馮健面色又是一變,他憂聲問道:「世兄,不知掌院御史對他……」
太上皇和天子畢竟遠在都中,也不可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對馮家抄家滅門吧?
關鍵其實還在鹽院衙門裡的態度。
賈璉心裡膩煩,不願再搭理此事,擔心馮家人找他出頭,便道:「這麼說罷,自來揚州府後,我也不過見姑丈大人三次面。他……直接住在姑丈大人的小書房裡。知道為什麼嗎?」
馮家一眾爺們兒齊齊白著臉搖了搖頭,賈璉夾了筷子水晶餚肉吃進口裡,又就著身旁婦人的酥手喝了口蜜淋漓酒後,冷笑道:「我姑丈的命便是他請來西洋番醫用奇藥給救過來的,你們說他在我姑丈心裡什麼地位?」
見馮家人臉上徹底沒了血色,賈璉用帕子淨了淨手後,身旁一美婦去接帕子,他遞出帕子,卻順勢將手放在婦人的大腿上,輕輕摩挲著,臉上懶洋洋道:「不過既然薔哥兒說了,你們拾掇了清河幫後,他就不計較了,你們也不必太擔心就是。他這人雖不好相處,但說話還是算話的。」
一直侍立在雅間內的馮珂忍不住道:「不過是衝撞了他,又沒傷著他分毫,就要我清河幫家破人亡不成?」
賈璉笑呵呵道:「他就這麼一說,你們聽不聽隨意,就算不聽他的,他也不能把你們如何……嗯?如此說來,今日之事我就算了了?呵呵,酒足飯飽,我也該走了。明兒夜裡瘦西湖上有八丑爭魁的好戲,揚州府八大鹽商一家出一個醜女人,來奪瘦西湖第一丑花魁的名頭。嘖嘖嘖,不愧是揚州府,比都中會頑多了。告辭告辭,養好精神,明日大幹一場。」
說罷,不顧馮家人的挽留,抽身而去。
……
賈薔帶人回到鹽院衙門,剛回西院書房還沒來得及坐下,鹽院侍御史陳榮就趕了來。
「陳師叔……」
賈薔好似什麼事都未發生般,起身相迎見禮。
陳榮卻有些驚訝道:「薔哥兒,我聽說你回來了……你不是才出發沒多久麼?怎這會兒就回來了?」
賈薔微笑道:「去了才發現,馮家已經在會宴璉二叔了……也好,我本不耐煩這些應酬,極少參與,只是陳師叔開了口,我不能拂了師叔的面子,這才走了一遭。」
陳榮聞言,臉色瞬間陰沉的難看。
作為林如海信重下官,這半月來他冷眼旁觀,早將賈家來的叔侄二人脾性摸了清楚,甚至連賈家的一些隱私事都弄明白了許多。
在他看來,賈璉非驕奢恣意之輩,沒有惡壞之性,但頂了天,也就是一紈絝衙內。
真正要緊的,得林如海看重的,反而是低一輩的賈薔。
原本想讓老友馮家能因禍得福得一份香火人情,他這才舍下麵皮來,先去求了林如海,然後再和賈薔商量好。
林如海點了頭,賈薔也給了他足夠的尊重和體面,誰曾想,馮家這個關口竟會幹出這等蠢事來!
這哪裡只是打了賈薔的臉,連他陳榮的臉都狠狠踩在地上疵了腳!
陳榮深吸一口氣後,沉聲道:「薔哥兒放心,此事,我必給你一個交代!」
賈薔笑了笑,道:「陳師叔何必動怒,人家畢竟還是請了璉二叔……算了,只要馮家肯辦了清河幫,其他的事我也不欲多理會。我本也不是橫行霸道的主兒,若非被人欺上門來,不得不反擊,就是清河幫也懶得理會。揚州府自有親民官,輪不到我去懲善揚惡。」
陳榮聞言,深深看了賈薔一眼後,未再多言,點了點頭離去。
他走後,李婧從隔壁小耳房內出來,滿面不解道:「爺,你和這位陳大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我隱約覺得聽懂了,可又覺得沒聽懂。」
賈薔笑了笑,提起筆來,卻又放了下去,臉上笑容斂去,道:「並未打什麼啞謎,只是我在步步退讓罷。」
李婧聞言心裡大疼,忙問道:「這又是為何?以爺在鹽院大老爺跟前的地位,何必要退讓?」
賈薔呵呵一笑,道:「這個時候,以退為進更好一些……另外,我在姑祖丈跟前是有些體面,但這些體面卻不是耗費在這些地方的。如果把這種體面視作一種政治資源,那這種資源是寶貴且有限的。若誰以為可以無限透支,那才是笑話。所以,區區一個馮家和清河幫,並不值當大鬧一場。這位自己認上門兒的陳師叔,就足夠了。我的師叔,又豈是那麼好當的?呵呵。」
……
賈薔安撫下李婧,卻沒想到還是驚動了裡面。
忠林堂內,賈薔看著面色含威的林如海躬身一禮後,無奈笑道:「區區小事,何以驚動姑祖丈?」
林如海看著賈薔的面色,不似作偽,目光中不掩激賞之色,道:「你這點子年紀,能有如此胸懷,不囿於義氣臉面之爭,殊為難得。」
不是他見識淺,以他之高位,見過的驚艷之才如過江之鯽。
可似賈薔這般沉穩,不以少年人意氣左右的,當真不多。
這份涵養城府,令人驚艷。
賈薔卻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敢瞞姑祖丈,我哪有這樣高的境界,只是不想讓區區一個馮家就驚擾了姑祖丈,卻也沒打算輕易揭過此節的意思。」
林如海「哦」了聲,有些好奇的問道:「那你準備,以什麼手段去懲罰馮家?」
賈薔頓了頓,還是決定如實道:「姑祖丈,我手裡有一張取冰的方子,即便在炎炎夏日,也可源源不斷的取冰售賣。馮家,是靠取冰謀取暴利的。一旦我的方子投用,大量降價售賣後,馮家冰室很難支撐許久的,他家成本太高。」
林如海面色隱隱古怪,看著賈薔道:「你怎會有這樣的方子……不過,我記得沈存中的《夢溪筆談》中就記載過硝石製冰的法子。宋時,各種冰室不少。只是後來戰亂數百年,具體如何製冰的方子早就斷絕了傳承。如今單純以硝石製冰,效果並不好。你這是……」
賈薔笑了笑,道:「姑祖丈,我於此道精通。」
林如海聞言,目光深邃的看了賈薔一眼後,微笑道:「若是如此,那你可就身懷一座金山嘍。只是,揚州府不止馮家有冰窖,徐家也有。得罪一個馮家不當緊,若是連徐家也得罪了,明歲我回京,你當如何?」
斷人財路之仇,更勝殺人父母。
林如海自忖他掌鹽院衙門時,斷不會讓人欺負了賈薔去,也沒人敢。
可一旦他回京,官場上人一走茶就涼,到那時,賈薔多半難以繼續立足。
至於賈薔所懷之金山,除了有些驚訝外,他倒沒什麼所想。
儘管這些年來他一直為天子儘可能多的籌措鹽稅,但林如海本身對銀錢而言,並沒有太多興趣,他非性喜奢華之人。
林家祖上四世列侯,積累下的財富雖談不上豪富,但也足夠他和孤女所用,多亦無益。
賈薔笑道:「正如姑祖丈所言,我一外省人,不好將本地望族都得罪盡了。所以,我並不打算自己開設冰室,也不打算露在明面上。如果合適的話,我想和徐家合作,最是方便。也可沾一沾姑祖丈的光,談個好價錢,不至於在股本上吃虧。
一旦談妥,往後市面上,就沒有馮家冰室的餘地了。如此一來,也算是為今日討回些顏面。」
林如海聞言,搖頭笑道:「你陳師叔原和馮家家主關係不錯,還想借這個機會,給馮家結一份香火人情。如今看來,實在是……」
不過,言至此,林如海臉上笑容漸漸斂起,問賈薔道:「薔哥兒,你和你璉二叔之間,還有和賈家之間,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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