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幾天過去,時間來到了十月十四。
相比於以往,今日城南的人明顯要多,這是因為百姓都收到了消息,知道大明戰神朱景洪要到京,所有人都想一睹其風采。
消息並非是某人刻意散出來,而是京城上下都關心議論此事,所以朱景洪行蹤很難藏住。
這一情況,給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帶來了極大壓力,以至於千戶指揮一級的武官,都到了街頭現場指揮以防不測。
「常聽說書先生講隋唐演義,裡面的秦王殿下也不過如此了」
「當年有秦王安定天下,神州百姓免遭兵禍,那才是真正的在世聖人」
「如今我大明也有襄王殿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不到半年便將準噶爾打得丟盔棄甲,比起唐太宗也差不了多少」
「襄王殿下是夠勇武睿智,可比起人家唐太宗天可汗,那還是差得遠」
「哪裡差了?襄王如今不過十七歲,便已統率國戰領兵十數萬,秦王十七時還只是隋朝之臣,在其父手下任個小將!」
「可人家是天可汗,開創大唐盛世,萬國來朝的天可汗!」
即使遠隔千年,唐太宗也有大批的粉絲,此刻與旁人分辨維護偶像。
這樣的場景幾乎到處都有,無論朱景洪和李世民相比結果如何,於他而言都已經是勝利。
畢竟人家是堂堂天可汗,世人讚頌的聖君賢主,而他不過是小小的朝廷藩王。
朱景洪是大明的功臣,功臣就該有功臣的待遇,所以皇帝派了太子出城迎接。
此刻病體稍愈的朱景源,就坐在城外搭建的黃棚內,左右是禮部和東宮等官員,以及一些宗室和武勛。
因如今朱景洪聲勢過隆,皇帝給他的迎接儀式降了檔,所以內閣大臣和六部九卿們,還有五軍都督府的高官都沒來。
「太子殿下,襄王殿下的儀仗來了!」
聽到這話,眾人便往遠處望去,果然看到了招展的旌旗。
這一路上,朱景洪都是快馬加鞭趕路,當然不可能整什麼儀仗,這是皇帝專門派過來的人。
而本來騎馬的朱景洪,此時也只能坐回馬車內,在他左右分別是秦可卿和諾敏琪琪格。
可卿雖然先走了一步,但還是被朱景洪給追上,然後他們又走到了一起。
性格迥然不同的三個女人,此時竟有說有笑起來,吵得朱景洪感到腦袋疼。
京城裡最新的流言,他也從寶釵的信里知道,這就讓他感到十分忐忑。
他與皇帝雖是父子但也是君臣,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一樣適用,朱景洪又豈會完全不在乎。
「應該不會有事!」朱景洪如此安慰自己。
在他思索之時,外面鄧安提醒道:「王爺,前面就到了,太子殿下也到了!」
沒錯就是鄧安,這廝提前趕到了西安,在那裡便接到了朱景洪,把余海的活兒給搶了。
「嗯!」
應了一聲,朱景洪方看向車裡幾個丫頭,說道:「我一會兒要入宮,你們就先回王府去!」
「是!」可卿應道。
聽到要去王府,琪琪格二人便也忐忑起來,有一股醜媳婦見公婆的感覺。
目光掃向可卿,朱景洪微笑道:「你是府里老人,等會兒妥善安頓她們!」
「王爺此事臣妾怕是做不得主!」可卿應道。
她在王府只是小小侍妾,上面有選侍側妃還有王妃,無論如何這種事都不該由她做主。
在王府位卑言輕,可卿非常小心謹慎。
朱景洪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那就照我的吩咐,先跟你住一個院兒吧!」
可卿現在單住一個院,裡面房間還多得很,安頓琪琪格二人是綽綽有餘。
「是!」
如果是奉朱景洪的王命,可卿就沒那麼多顧慮了。
也就這此時,馬車已經停下,意味著朱景洪該下車了。
當他正要起身,可卿連忙提醒:「王爺,戴冠!」
只見可卿打開身旁的匣子,取出了朱景洪的烏紗翼善冠。
「我倒忘了」
接過冠帽,朱景洪將其戴到頭上,此時外面拉開了帘子,於是他便走出了馬車。
站在車轅上提了提革帶,朱景洪沒理會一旁攙扶的鄧安,直接跳下了馬車去。
看著對面站著的太子,朱景洪毫無儀態的擼了擼大袖,而後便飛奔著朝太子跑了去。
「四哥,我的好四哥,咱們兄弟總算又見面了!」
這等粗魯行徑,在場官員早已見怪不怪,一個個都沒有做任何評價,皆細心觀察著這位傳奇人物。
無論此前朱景洪多麼粗魯頑劣,如今所有人都得承認他的軍事天賦,自然不能再以從前眼光看他。
「十三弟,千里迢迢趕回,一路上辛苦伱了!」看著眼前黑瘦許多的兄弟,太子出於真切道出了這句。
朱景洪哈哈一笑,隨即問道:「四哥,我皮糙肉厚無所謂,這半年多你可還好?」
「我就那個樣子,比不得吾弟縱橫西北,大展神威」
太子與朱景洪相談甚歡,在他身後站著的徐新安,此時目光冷淡看著後者。
眼前之人為太子勁敵,確實要設法打壓才對徐新安如是想到。
睿王府的人已找過他,表達了聯合對付朱景洪的意思,徐新安當時就默認了這一條。
看著這兩兄弟言談親密,他便覺得不能將情況告訴太子,免得讓這位爺難做。
相比於高書言,徐新安要更果斷一些,同時行事也更獨斷專行,他很少跟太子有深度交流。
當然,他對太子的忠心無可置疑。
且說這兄弟二人一番攀談後,才正式開始了這次歡迎儀式。
禮部將此過程安排得很複雜,一番折騰下來太子已累得不行,讓一旁的徐新安看得憂心無比。
反觀朱景洪,此刻仍是神采奕奕,那股直衝霄漢的銳氣,直把太子甩進了泥地里。
「十三弟,你我同乘馬車,一道入宮面聖吧!」
「四哥請!」
拉住朱景洪的手,太子笑著說道:「你此去西北,定有不少新奇見聞,如此正好聽你講講!」
「四哥,新奇是有但都是些打打殺殺的事,講起來也沒多少意思!」朱景洪笑著說道。
朱景源則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十三弟如此神威無敵,怎會沒有意思!」
如果是老六說這句話,朱景洪一定會懷疑他別有用心,但對太子他卻沒有多心。
「說來也是慚愧,此番赴西北作戰,未能全滅準噶爾」
於是這兄弟二人說著話,一道往前方馬車走了去。
沿途所遇官員,紛紛向他二人見禮。
待他二人上了馬車,大隊人馬便往城內趕去,這次熱鬧的歡迎儀式就算結束了。
城內外的百姓,雖想一睹朱景洪的風采,最後卻只遠遠看到了馬車,而且是很多輛相同的馬車,讓人不知道這兩兄弟在那一輛。
這次朱景洪是正式回歸,所以馬車是從大明門入,然後一路過承天門端門,最終馬車停在了午門前。
到這裡,即使以他兄弟二人之身份,也得要下車步行入宮覲見。
攙扶著朱景源下車,朱景洪扮演著好弟弟的角色。
而此刻在午門外,睿王朱景源肅然站著,身後是威嚴的宮牆和闕樓。
昂首挺立的他,仿佛是這皇宮的主人。
攙著太子走了幾步,遠遠看著朱景淵在,朱景洪遂低聲說道:「四哥六哥看起來不太高興啊!」
「莫非是不歡迎我回來?」
「老六他」
本來朱景源想說老六那些髒事,卻又想著如此有挑撥之嫌,而且生出事端還會惹皇帝不快,就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老六他喜怒無常,誰知道他什麼意思!」太子平靜說道。
看著朱景洪二人竊竊私語,朱景淵大步往前迎去,笑著說道:「十三弟,你可算是回來了,為兄一直都盼著你呢!」
走上前去,拍了拍朱景淵的肩膀,朱景洪打趣道:「六哥平日那麼忙,還有工夫想著小弟?」
他拍這兩下,力道掌握得非常合適,既不傷筋動骨又能讓朱景淵吃痛。
察覺到老六的異樣,太子遂問道:「老六,你不舒服?」
「我很好很好!」朱景淵咬著牙,若無其事的說道。
「十三弟,爹和朝臣們都在崇政殿,已經等了你許久了!」
西北發生的大戰非常重要,朱景洪作為統兵大將,他回京來皇帝當然要正式召見。
「這麼久沒收拾我,如今見我得意了,他還不想方設法拿我的短?可不能讓他等久了」
雖說要逐漸轉變人設,但也不能一下子轉太快,故而此時他還是說了這犯忌的話。
「十三弟,你就少說兩句吧!」朱景源面帶擔憂。
於是這兄弟三人,便攜手一起往宮門內走去,至少表面上看非常融洽和諧。
越過好幾道宮門後,他兄弟三人來到了崇政殿外。
崇政殿位於奉天殿正後方,乃常朝議事之處,平日裡極少使用,所以朱景洪很少來此處。
他兄弟三人沒等多久,便有宦官出來傳召。
「宣襄王覲見!」
「十三弟,請吧!」朱景源讓到了一邊。
「四哥您先請!」朱景洪謙讓道。
這時朱景淵插話道:「父皇召見的是你,當然是你該走前面!」
「老六說得沒錯,該你走前面!」朱景源跟著附和。
「這」朱景洪有些遲疑。
朱景淵推了朱景洪一把,同時說道:「別磨磨蹭蹭了,拿出你縱橫塞外的氣度!」
「這那小弟就不客氣了!」
於是朱景洪就去在了前面,朱景源二人則跟在他身後。
皇帝是召見的朱景洪,所以他走前面很合理,但是走在太子前面,貌似又挺合適
所以這個事情,也沒個絕對的對錯。
且說朱景洪進入殿內,此刻裡面等候的官員,級別一下就上去了。
內閣大臣,六部九卿,五軍都督府的將領,這些人是文武官員的頂端。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朱景洪,能親眼見到這位傳奇人物,對這些人來說也很不容易。
「臣總督西北平叛事,襄王朱景洪,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御座之上,看著眼前神采奕奕的少年,朱咸銘的思緒飄到了很遠。
此時的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時,也是這般的意氣風發,縱橫捭闔傲視天下。
此子類我這四個字,不自覺從朱咸銘心中蹦出。
「平身!」
「謝陛下!」
再然後,朱景洪方才站起身來,抬頭看向了御座上的皇帝。
正常來說,目光直視皇帝乃是不敬之罪,但他們父子間卻沒這些忌諱,至少朱景洪沒有當回事。
「老十三,此番你在西北立了功,想要些什麼賞賜?」
「爹不,陛下」
能這樣在議事時改稱呼,也只有朱景洪幹得出來。
「臣那有什麼功勞,都是您如天之德,外加將士用命,方才有此大勝,臣豈敢居功!」
聽了這話,朱咸銘淡定道:「話雖如此,可你終究有些功勞,不賞賜如何能讓天下人心服!」
「爹,做兒子的替父親做事是本分,那還敢討什麼賞賜!」
朱咸銘笑了笑,而後目光掃向程英,徐徐說道:「宣詔吧!」
「遵旨!」
對朱景洪的賞賜,顯然早就準備好了。
只見程英拿出聖旨,展開之後宣讀道:「襄王接旨」
才站起來的朱景洪,於是再度跪到了地上,而後老老實實向皇帝叩頭。
「臣接旨」
「制曰西北準噶爾不服朝廷管束,恣意妄為禍亂西疆,黎庶蒙難」
「皇十三子洪,奉旨總督西北平叛,連戰連捷屢敗叛軍,朕心甚慰」
詔書內容冗長,朱景洪聽著很難受,其實他只想知道結果,皇帝到底賞他些什麼。
幾分鐘後,方聽程英朗聲念道:「加俸兩萬兩,賜皇莊五處,賜綾一百匹、羅一百匹」
賞賜的東西很多,程英念了兩分多鐘,才把各式東西說盡,然後才道了一聲「欽此」。
「兒臣接旨,叩謝父皇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其謝恩後,迎接朝會也就結束了,朱咸銘宣布退朝之後,便第一個離開了崇政殿。
一眾大臣紛紛上前打招呼,個個都顯得非常友好,但朱景洪知道在這些人里,應該有很多人對他有敵意。
在他一一招呼之時,有小宦官飛快來到他身邊,告訴他皇帝召其乾清宮覲見。
既是皇帝召見,朱景洪便與眾人告辭,急匆匆往乾清宮趕了去。
至於剩下的一眾高官,自有朱景源二人招呼,簡單聊了幾句眾人便各自散去。
臨近年關,外加又要到聖壽節,所以各部院都忙得很,在場官員們都有自己的事忙。
且說朱景洪這邊,在他進了乾清宮後,就自顧將冠帽取了下來,而後扔給了一旁的宦官。
「爹您找兒子何事?」
暖閣內皇帝也正在更衣,要換下剛才坐朝穿的十二章袞服。
張開雙臂,任由管管們忙碌,朱咸銘慢悠悠說道:「老十三,此番前去西北,你玩夠了吧!」
「玩夠了,自然是玩夠了!」
朱咸銘本是玩笑之言,那沒有料到朱景洪會承認玩夠了,這倒讓他不知怎麼說下去。
「玩夠了的意思是說,打仗已經不好玩了?」朱咸銘反問道。
朱景洪答道:「以前覺得好玩兒,現在不這麼覺得了!」
「為何?」朱咸銘回過頭。
「爹,打仗要死人,要死很多人」
「那些戰死疆場的人,對主帥來說只是個數字,對其親人來說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是他們家裡的頂樑柱」
朱景洪此時的語氣,頗有些大徹大悟的意味,和其以往的風格差別很大。
這是他有意在轉變人設,答道逐漸魯莽的標籤,自然而然的變得成熟穩重。
而這期間的變化,朱咸銘也是感受到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看來這小子去西北走一遭,也有些醒悟了朱咸銘暗暗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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