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二回】逢良人迎春感母意·赴廷對胤之得聖心
卻說寶釵那日往趙府回來,薛姨媽便問他其間事體
。寶釵因見佳音待自己幾人情景,雖禮數周全,然面上神色卻是哄不得人的;不過是覷著自家原是皇商,李紋幾人家世寒薄,就有些輕慢神氣露將出來,獨對迎春、惜春同黛玉幾個有些親近之意,因而心下不快;又恐說了令他母親不愉,乃笑道:「合素日在這裡同姐妹們頑的並沒甚麼不同。那趙家小姐是個愛說笑的,倒是性情爽利之人。」薛姨媽聞言,便不在意,乃笑道:「你日後也多往人家頑去。待你哥哥考了殿試,咱們往外面住,也可邀他們往咱們這裡來的。」
一時寶釵自回了房中,因想道:「這趙家小姐雖看似性情直爽,卻是個利害角色,更兼眼高於頂,其實難處。殊不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家又能世世代代顯赫下去呢!」因又想起薛蜨來,方覺得了些安慰,暗想道:「幸得我哥哥是個明白的,才學又好。如今正待殿試,好歹得個極好的名次,也好教那起子小人看看。」
原來薛姨媽知他姊妹往趙府中去,也知邢夫人之意,乃自想道:「這趙家的哥兒如今也有功名,雖是庶出,也假充嫡子教養的;寶丫頭卻是嫡出長女,縱如今咱們家身份低些,蜨兒尚比他家哥兒小著兩歲,如今已是貢士,眼前又要考會試,日後前程是盡有的。若他家相中寶丫頭,倒也成得。」如此想了一番,誰知不幾日便聞得趙家往賈赦那裡提了親事,未免心下不平道:「二姑娘那裡及得上寶丫頭一些兒。不過如今養在大太太名下,倒替他抬了些身份的;倒教他有了這般造化。只是家中原無官爵,倒教人瞧得小了。」因此又想起薛蜨殿試之事,恨不能立時教他中個狀元回來;又知薛蜨素日脾性,不敢過分說得,惟自己暗中祝告,不在話下。
眾人聞得迎春婚事皆作何想法,邢夫人一概不知,且先忙著教導迎春之事。那日便喚了他來,將這其間事體一一講與他道:「我皆令你哥哥打聽過了,此子為人忠厚,又同你一般光景,最是好性兒的。況他家中原只一子,——縱有個妹子,終究是要嫁人的,不過費得一分嫁妝,——日後這家中所有皆屬他的。他母親我原也相熟,不過有些好弄權,你卻是最不在意這個的,同他無害。況柳夫人身子不好,說句造孽的話,尚不曉得能有幾年的日子呢!你日後若嫁過去,他覷著我的面上,也不至太過嚴苛。他家那女兒瞧著倒是個辣燥的,你只休理他,多不過一兩年,也要往別人家去訖。況你父母哥哥都在的,日後若有甚麼事,只管往家裡來說,千萬不可只顧著臉面,委屈了自個兒。」
迎春聞邢夫人這話,不免紅了眼圈,道:「女兒不孝,不惟不曾孝順得老爺太太,反教老爺太太為女兒這般打算,可教我怎麼是好。」邢夫人笑道:「傻丫頭,你再說這話我就惱了。那有當娘的疼女兒是希圖得濟的?不過瞧著你過得好,我也就夠了。你父親素日原不管這些,少不得我趁著自己如今還有力,將你們幾個的事完了。」迎春聞言更是感戴,乃哽咽道:「女兒若不得太太照拂,如今竟不知在何處了!」邢夫人忙道:「你這孩子又說糊塗話。如今有了這們一件大喜事,不說歡喜,倒哭起來。還不快把眼淚擦了呢!」於是又囑他些瑣碎事體,不必多敘。
諸位見了:迎春又不是他親女,為何用心至此?原來此正是邢夫人精明之處;他自知此生不得再有親生兒女,賈赦為人又有些倒三不著兩的,故而下意籠絡起這家中的其他人來。賈璉熙鳳自不必說,迎春雖是女兒,若嫁得好人家,對他自然是有益無害的。況京里人聞得他待兒女這般,定然贊他賢良,也可博得一個好名兒,如此百利無一害之事,自然任意行來,倒也誤打誤撞,使迎春得了一個好夫婿,不必落到那孫紹祖手裡的。故邢夫人雖是為自己日後打算,倒也做了幾樁好事,況人與人相處得久了,未免生出些情分,幾人又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故而弄假成真,倒實實地同賈璉幾人親近起來,此後亦得了他幾人之酬報;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倏忽便是十四日,明日便是殿試之期,諸貢士皆要往那大殿上去的,屆時聖上親至監考
。瑧玉早於數日前便將自己想得的幾個題目同薛蜨說了,二人議過,只待明日上殿。薛蜨因知瑧玉身份,倒有些懸心,又不好說得;瑧玉見他面色有異,亦知為何,卻只作不見,只將些無關緊要之語同他說了一回,方各自往房中去。
及至瑧玉回房,乃想道:「這卻是我頭一回見這皇帝了。只不知他尚能留意到我否;在京里這些年,也曾略聞得他暗中查問當年太子謀反之事,卻不知他如今查到了多少。」因又想道:「如今方是邁出這頭一步了。林海同今皇原是有些淵源的,只要這殿試得中,日後便容易許多。」他對書中之事原就知曉,況為人又聰明,將這幾年所聞之事整合起來,大約也將皇帝的性子猜得了幾分,故而早有計較,乃顧自睡去。
翌日瑧玉同薛蜨一早便起身往宮中而去。及至殿前,見已有人等著了,中有相識之人,不免彼此見過,便各自站著等候。一時眾人入殿,點罷了名,散卷、贊拜、行禮之事一一走過,便將策題發至各人手中。瑧玉看時,見正是自己猜到的一道時務策,所詢之事也相差無幾,乃暗笑道:「果然如我所想。可見我來此並未將此間世界全番改換,依舊可將書中所寫作一參照。」於是定下心神,自往紙上落筆。
今上初時坐在上面,看座中學子皆在那裡苦想,忽見一人已往紙上寫將起來,倒有些訝異,乃暗想道:「此子若非大才,定是輕浮之人。」故而走將下來,一一看過,至瑧玉面前,便下意多看了兩眼。因他只管埋頭書寫,到不曾瞧得清楚的,卻見那字寫得骨氣洞達,觀之歷歷,先就在心裡贊了一聲,暗道:「只怕他倒有些才學。」待要多看,又恐他拘束,乃暗將他起始幾句記了,又往別人處行來。瑧玉自然知道他往這裡看自己的,只作未覺,乃專心往卷上下筆。
卻說薛蜨拿得考卷,倒吃了一驚,乃想道:「果然神妙,這題目竟是教他押中了的。」他二人之前亦論過,兩人所用之切入點並不相同,故而也不怕重了瑧玉。只是薛蜨見其他人尚未寫得,不肯招了人的眼,乃又裝作看了一陣子,方才往紙上寫起來。忽見今上從上面下來,一一行過眾考生面前;瑧玉原坐在他前面些,今上亦從他跟前走過,卻不知留意到他也無。正在思索,見今上已將行至他面前,忙收斂心思,顧自對付面前考題。
又過了些時辰,陸陸續續便有考生上去呈自己的考卷。瑧玉也將策論寫畢,緩緩吹乾墨跡,又看了一遍,方起身往上去。今上對他業已留意,見他上來,乃上下打量了兩眼,見他品貌非凡,舉止有度,這神態之間又似有些熟悉,這好感不免更添三分;瑧玉也不多停,依規矩往上呈罷,見薛蜨也已起身往上來,便退了下去,至外面等他。一時薛蜨出來,瑧玉見他面上帶笑,便知緣故,乃笑道:「可怎麼謝我?」薛蜨笑道:「我原覺同你已是最好,不必謝得;只是一想,我這位次許是要高於你了,倒教我愧不敢當。」瑧玉笑道:「少說嘴。若你不如我,又該如何自處?」二人一行說笑,便上了車往家中而來。
原來他二人於這策論上,自是再精通不過的,況瑧玉已猜得今上脾性,料想二人位次皆不會差了;只是林海本是探花郎,瑧玉縱有高才,亦無子越過父的道理,故不知取何名次了。他二人對此原不甚在意,不過是計劃中之事,因此不過嘲笑幾句,並不放在心上的。寶釵同黛玉卻不知其間究竟,初時倒有些懸心;及至見他二人回來之時談笑如故,心下便有了底,不免歡喜。瑧玉因此事已了,自覺尚算得順利,心下也自遂意。薛姨媽卻仍是不放心,乃旁敲側擊往瑧玉這裡詢問;瑧玉見這光景,雖覺好笑,倒也可體會得為母之心,乃道:「這卻是要看文起所作能否入得聖上的眼了,我說的那裡能聽得。只是他素日原擅於此,這次自然也是不差的。」薛姨媽聞了這話,雖稍為安心,然終是未見結果如何,只得暫且丟開,且待發榜之日。
【原書中的皇帝原型一時沒有定論,不過有相當數量的意見認為是康雍乾三代皇帝其中的一位或幾位……四爺在猜皇帝心思時完全等於帶了一個超級作弊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