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自元春回宮之後,夜裡出了正殿外大都是黑漆漆沒有人。書神屋 m.shushenwu.com
但今日卻有所不同,正殿西側的稻香村、紫菱洲、暖香塢都是燈火通明,連廊中還掛上了紗帳和香爐,琴棋書畫用具一應俱全。
姑娘們撫琴作畫,吟詩作賦,就連巧姐兒都在王熙鳳的懷裡伊伊呀呀跟著琴聲的節奏手舞足蹈的。
不遠處的正殿中,半是養老半是值守的內侍嬤嬤齊聚一堂,總管事齊太監一邊悠悠喝茶一邊對殿中十數名精壯內侍說道「太夫人都求到咱家這裡來了,這幾天你們就不要睡得太死,安排手值守之事。蓉大奶奶是那位爺的骨血,別讓人得了逞。還有榮佳縣主也在,萬萬不可出了事。否則,雷霆之下大家誰都跑不了!」
一旁輔左齊太監管事的柳嬤嬤補充道「不要以為離了宮是什麼不好的事,能來園子裡當差是賢妃娘娘賜下的福氣。宮裡是容易得富貴,可憑你們的腦子撐不到富貴那天。保護好園子裡的貴人,便能在園子裡安穩的度過這一生!」
這十來名年輕內侍中,領頭的武一早就拜了齊太監、柳嬤嬤為乾爹乾娘,跪下磕頭應道「乾爹乾娘,兒子明白!」
這十幾人大多是孤兒出身,從小被宮中挑選出來練武以保護貴人的。元春封妃誕下皇子後,皇貴妃楊氏藉口省親別院需要人來看護,便將身邊年老的齊太監和柳嬤嬤介紹給了元春。
宮中雖然會給家中已經沒了親人的年老內侍嬤嬤安排養老的地方,但都不是好地方,有些人去了後會受不少的委屈欺辱。
反而像黛玉身邊的張嬤嬤、陸嬤嬤那樣,賜給臣子之家負責教導等職,是無數人的夢想。
看看張嬤嬤每次入宮時的狀態變化就能知道,甚至比出宮前都要年輕幾歲。據說榮佳縣主與林家家主皆以長輩之禮相待,縣主不用學習之後,兩位嬤嬤養花種草,沒事就去外面轉轉,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美。
齊太監與柳嬤嬤都是跟隨皇貴妃楊氏的老人,自然與先皇后身邊的人都認識。原本他倆以為今後最好的結局就是借皇貴妃娘娘的勢,去皇陵或者皇家寺廟尋個小院結束一生,卻不曾想得了賢妃的恩惠,由賈家負責養老。
甚至賈家連他們的身後事都提前做了安排,專門在賈家祖墳旁邊留了地,將來香火都不用愁。對於他們這些無親無故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恩惠大的呢?
齊太監摸著手腕上的佛珠,揮手示意兒郎們下去。隨後跟柳嬤嬤溫柔的說道「禁軍那邊我找了人,這些日子會多來寧榮街轉轉。你也不必擔心,蓉大奶奶終究是那位爺的骨血,皇爺得了消息定然會上心此事。」
柳嬤嬤皺眉回道「就怕出了什麼意外,咱們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好差事,承了賢妃娘娘的恩情,得了賈家的恩惠,萬不能在園子裡出了事。」
「放心吧,太夫人說了,敬公既然已經有了安排,那些人不會得逞的。當年要不是敬公恰好去了漠北,那位爺必然還穩穩噹噹的住在東宮……」
……
午夜時整個大時雍坊都是安安靜靜的,就連巡視京城的禁軍與守夜打更的更夫都輕手輕腳。
寧國府東側院牆上突然冒出一個人影,幾個跳躍之下就避開巡邏的家僕來到了賈蓉的院子裡。
這已經是他今日第二次過來,下午那會喬裝成送菜的啞巴,原想著連續多次的恐嚇威脅,可以執行第二個計劃了,卻不曾想秦可卿竟然沒有從大觀園回來。
當時他的心中不由有些不踏實,故而今夜冒險再一次來到了秦可卿的屋子窗邊。
不得不說,秦可卿真是個尤物,沒有幾個男人在見到她的容顏後能把持的住的,哪怕她如今懷著身孕身材臃腫了不少,可他好幾次都差點破功。
屋子裡依舊有著澹澹的香味,黑衣人不敢點燈,憑著記憶摸到了窗邊,一探之下果然是冰冷的。
看來是住在了大觀園中,黑衣人不由有些惱火。他倒是不擔心秦可卿會將此事稟告賈敬,畢竟這段日子他已經摸清了秦可卿的性子。
只要拿秦家人和她腹中孩子要挾,這個對親情極其重視的尤物還不是任他拿捏。等到賈敬賈蓉都出了事,把柄在他手上,與這個人間尤物一起躺在這張床上的男人就不信賈了。
黑衣人撫摸著床上柔軟絲滑的被子,臆想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他將一張字條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枕頭下,隨後從原路返回。
一直到翻出圍牆之後,天香樓上亮起了燈火。賈敬與賈璉、林樞都坐在其中,與賈敬同坐主位的赫然穿著一身紅色金絲繡織飛魚的是繡衣衛指揮同知陸承恩。
「敬公,抓還是不抓?」
陸承恩是領了聖明過來的,不過皇帝讓他聽從賈敬的吩咐,便開口說道「兒郎們已經遠遠跟了過去,四周都安排了咱們的人手,只待敬公吩咐。」
賈敬冷冰冰的回道「等!背後的主謀還未現身,抓他一人毫無意義。」
「家主,已經查出來了,是負責採買的王德祿收了南城阮二的銀子,將送菜的陳老六換成了阮二的外甥。」
焦大進樓後稟報了對府中的調查,只聽賈敬冷冷下令「塞住嘴杖斃,扔到化人場去。」
林樞與陸承恩都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別說律法了,賈敬的怒火必須要有人來承受。
若是把人交給順天府,不但他們順藤摸瓜的計劃會被暴露,就是秦可卿的名譽都要受到影響。
皇帝為何秘密派了心腹繡衣衛過來,就是因為秦可卿被陌生男子摸到了房中,這事豈能讓順天府來查?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一名繡衣衛匆匆趕到了天香樓。
他跟幾人行禮後稟道「屬下已經探知,此人名叫白樂,江湖人稱飛天鼠。與南城幫派人士阮二的確是舅甥關係。方才他從寧榮街離開後先是去了欽察寺一趟,屬下為了不打草驚蛇並未靠近。一刻鐘後白樂從欽察寺出來回了南城家中,再未外出。」
「欽察寺?」
林樞有些驚訝,欽察寺的主持鳩摩智跟他算是有很大的仇。烏斯藏法王缽欽納貢的一句聖女差點毀了黛玉,被自己宰了後林家與喇嘛教算是結下了死仇。
欽察寺作為京城唯一一座也是勢力最大的喇嘛教寺廟,若是能藉機除了這座寺廟他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別說什麼兩族團結,他要團結的應該是被這群人壓榨的烏斯藏農奴,烏斯藏的絕大多數人因為這群不事生產的宗教貴族過得悲慘至極,高原外的底層都比高原上的農奴過得好。
事涉烏斯藏喇嘛教,陸承恩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件事怎麼會跟那群紅袍黃帽的喇嘛扯到一塊,真是棘手的很。
他轉身問道「敬公覺得接下來咱們應該怎麼辦?」
賈敬也沒想到這件事第一個要查的竟然會是欽察寺,他沉思片刻後回道「新任烏斯藏法王不是快要來了嗎?禮部應該提前去欽察寺布置法會吧……」
「還有三個多月法王才會到。」陸承恩差點沒能跟上賈敬的思路,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搖頭提醒「太早了容易被他們懷疑。」
賈敬呵呵一笑「莫忘了這幾個月禮部要忙多少事,下月鄉試,九月陛下聖壽、重陽法會,十月鐵網山秋獵,十月底藩國會盟,十一月開始就要布置太子殿下大婚……哪一個不比小小的喇嘛法王的法會重要?」
陸承恩不禁一拍大腿「好主意,敬公不愧是先王智囊,算無遺漏。我這就回去安排……」
林樞不禁插嘴道「陸大人,不如後日一早就讓禮部的人去,到時候下官會讓舍妹去欽察寺拜佛,想來能為你們的人創造一些機會。」
拜佛?
陸承恩不由撇了撇嘴,榮佳縣主與喇嘛教幾乎水火不容了,拜什麼佛?
不過若是榮佳縣主去了欽察寺,寺里的喇嘛定然會將注意力集中到前院,的確可以給繡衣衛爭取到不少時間和機會。
陸承恩承情拱手「那就有勞林大人和縣主了!」
林素相視一笑,拱手回禮「陸大人客氣!」
……
七月開始齊聚順天府的文人仕子逐漸增多,八月折桂之期,各處道觀寺廟處處都利用鄉試做起了各類文會詩會。
包括欽察寺也是一樣,入鄉隨俗,結好年輕舉子是他們不遠萬里來到京城的目的之一,說不定今日在寺中揮毫潑墨的某位年輕文士將來就會入閣拜相,成為大楚的相國。
欽察寺在京城諸多寺廟中,最具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異域風情,獨特的房舍和精緻,以及寺中的高原茶點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和婦人姑娘前來。
乞巧節將至,欽察寺還特意準備了不少女兒家的佛牌等物,使得七月初五這天,一大早就香客雲集,特別是女卷機會占了大半。
叮鈴叮鈴,欽察寺的不遠處突然傳來陣陣鈴鐺的響聲,一隊禁軍護衛著一輛精緻的馬車緩緩駛來,守門的小喇嘛一看上面掛著的金制鈴鐺就知道對方身份極高。
可惜他沒注意到馬車上繡織的林字,更不懂縣主馬車的規格,要不然也就不會笑迎上前了。
「貴人臨門,鄙寺蓬蓽生輝……」
「確實是夠粗鄙的,竟敢用金頂,毫無禮制章法!」
黛玉在雪雁的攙扶下站在車轅上昂頭看去,欽察寺的各殿屋頂竟然如同龍虎山、峨眉等佛道聖地,鍍金或是金漆塗頂。
她若是沒有記錯,欽察寺可沒有資格用金頂的。真不知道禮部是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如此違反禮制的事情竟然視若無睹。
小喇嘛被黛玉這句話一激,正要出言呵斥反駁,在看到一身縣主服飾之後,就閉上了嘴。宗親大多跋扈,這群貴女就是主持都不敢輕易得罪。
「你這和尚,還不趕緊在前面帶路!」
雪雁繡眉一皺,嬌聲呵斥了一句,隨後扶著黛玉慢慢往前走去,禁軍也護衛在側,似乎壓根就沒有看到寺廟大門前掛著的守則兵甲不得入寺!
小喇嘛張了張嘴「貴人,寺中有規定,刀劍等物不得……」
「除了紫禁城,本縣主的護衛刀劍從不離身!」
黛玉冷哼一聲,紫禁城三個字一出來,嚇得小喇嘛再也不敢開口。
寺中正殿自然有大喇嘛在,而且還是認識黛玉的。他一眼就認出正往大殿走來的人,是與喇嘛教有大仇的林家縣主。
而且根據已經去了西天極樂世界的缽欽納貢法王之言,林家縣主原本是聖女轉世,卻被世俗榮華迷了心智,被天魔占了佛心之人。
欽察寺要麼渡了聖女回高原,要麼渡了天魔去西天……既然聖女現在已經成了天魔,所以林家縣主是他們這群在京喇嘛必須要除去的人。
可惜黛玉身上的二品縣主身份高貴,而且兩側那群禁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這會大喇嘛只能一邊讓人去通報主持鳩摩智,一邊違心笑迎。
「丘育師叔,這位貴女方才……」
「縣主大駕光臨,貧僧歡迎之至!」
小喇嘛剛想告狀,卻被丘育打斷了他的話。他已經看到了黛玉兩側護衛都是手握刀柄,或許一般的宗室貴女不會輕易得罪喇嘛教,但這位林縣主說不定會屠了他們給她的哥哥報仇。
人家在宗室王爺面前都絲毫不退讓,自己家的法王差點擄了她走,後來又逼得皇帝罷了林樞的官職,說不定人家今日就是在來找茬報仇的。
黛玉沒有理會丘育,而是走進正殿四下打量,四周的香客紛紛避在一旁,好奇的看向面帶輕紗的林家縣主。
「不倫不類!」
欽察寺雖說是高原喇嘛教,可為了迎合京城勛貴富商,竟然在裡面擺上了求取福祿壽的各類中土神佛,與蘇州同為喇嘛教的法度寺相比,確實是不倫不類。
黛玉看到香桉下的功德箱前擺放的香燭,旁邊赫然寫著,萬佛引渡,香火渡厄,一兩一炷開光神香。
她嗤笑一聲「你們喇嘛教的寺廟是佛渡有緣人還是佛渡有錢人,一炷香竟然要一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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