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京大,陽光雖然酷烈,因著花木遍植,湖泊環繞,倒也涼爽宜人。薛向把三張薄紙折進褲兜里,漫無目的地在校內閒逛著,未名湖邊,晚風習習,湖上觳紋橫生,水汽徐來,暑意頓消。
湖上水光,湖邊山色,都是如畫風景,奈何薛某人愁緒滿腹,無意觀賞,越走步子越大,越走步子越急,似在驅趕什麼一般。走著走著,薛向便覺出不對來,後邊似有人跟隨,扭頭一看,但見十數米開外,一人腳步蹬蹬,眉蹙目瞪,不是蘇美人又是何人?
西天的殘陽咽下最後一氣,青藍的天幕下紅霞如血,蘇美人一襲純白連衣裙裹得身姿曼妙,腳上半寸高的紫色水晶涼鞋一看便不是國貨,透鞋而出的十指瑩瑩如玉,透過乳白色的薄襪,隱隱能窺見指蓋上的淡紅,修長**上裹著薄薄絲襪,墨發如瀑,玉顏生華。
卻說薛向這一轉頭,蘇美人冷著的俏臉猛然現出慌亂,心如鹿跳,暗叫,被發現了!
原來蘇美人自薛向下辦公樓起,便一直在後跟隨,只是薛老三心如亂麻,沒了平日的警覺,自然無從得知,而這會兒他步履加快,帶得尾隨的蘇美人小碎步也快了起來,腳步聲變得既急又驟,這才讓薛老三生了警覺,回頭撞了個正著。
「蘇老師?!」薛向既驚又訝。
蘇美人一張玉臉上的驚容乍現即消,邁動長腿,近得前來:「聽說你要走了?」
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這清冷中好似多了份情緒。
是時,淒絕的晚霞下,美人如玉,勝過這無邊風景。薛老三閱美人,轉心情,真箇是煩心未去。「色」心又起,竟打趣起來。「嗯,是要走了,只怕以後沒機會聽蘇老師教誨了。」
蘇美人妙目輕橫,「我哪敢教誨你,反倒我常受你薛三篇和求是大才子的教訓才是。」
小妮子難得有了正常人的表情和腔調,語罷冰棱,霞飛雙頰。
薛向看得一怔。只覺這玉面飛霞較之西天晚霞,猶美三分。
「看什麼呢,眼珠子快出眶了。」蘇美人巧笑嫣然,捂嘴低語。
薛向忽然有些眼暈。這還是萬古冰山,千載雪原麼?還是那個被同學們背地裡稱之為冰霜老師的蘇美人麼?
薛向真是搞不明白,不過,此刻他腦子裡也無暇思想,因為滿滿的全是蘇美人這人間絕色的無限風情。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憑賞良久,鬼使神差般,薛向觸景生情,不自覺便吟哦出了詩句。
蘇美人輕啐一聲,紅霞更勝。薛向回過神來。反自個兒鬧了個大紅臉,心中暗叫慚愧。說起來,這小子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蘇美人這驚人的美麗失神了,然而歷時年余,他卻仍舊沒生出絲毫的抵抗力。
「蘇老師,找我有事兒?」薛向心神甫定,便找到了話題。
「沒事兒就不興找你?」蘇美人直直望著他。
一時間,薛向真難以適應這蘇美人忽然食起人間煙火來,暗自揣測其中到底生了何等變故,讓這冰山美人忽然化作了火山美人,「當然可以!正好也勞煩蘇老師替我和蘇主任帶個好,多謝他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
蘇美人點點頭,接道:「薛向,那三篇文章和系列真的是出自你手麼?」
蘇美人眸若星辰,直直盯著薛向。
「是的,怎麼,不信?」薛向不明白蘇美人怎麼會追問這個,語氣有些不善。畢竟任誰被無端懷疑,都不會有好心情。
蘇美人見薛向眉峰聚斂,笑道:「寫得很好呢,你也出過國麼?不然,我真的很難相信一個共和國土生土長的青年,會有如此宏大的視野,能站在如此的高度點評世界諸強。」說話兒,蘇美人雙手緊扣合十,仰望夜空,似在囈語。
「都是新聞中心同仁們集體的辛勞,資料可是不好找呢,我不過是把大家的東西匯總起來,算不得本事」薛向謙道。
蘇美人輕笑:「好文章就是好文章,資料史實本是天成,雄文蓋世,自也少不得你薛三篇妙筆生花。」
今夜蘇美人給薛向的感覺很是奇妙,這廣寒仙子般的人物今夜露笑,打趣,竟是較之他這一年多見到的還多,不,可以說此前,他壓根兒就沒見蘇美人打趣,即使露笑,也是偶爾驚鴻,可今夜溫情如水不說,簡直就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活脫兒一個多情女郎,懷春少女。
其實,薛向的感覺沒錯,蘇美人確實變了,準確地講,是對他薛某人動情了!
聽起來不可思議,其實,確實有跡可循,亦順理成章。
雖然蘇美人和薛向除了課堂上,幾乎就沒了溝通的機會和可能,可男女之間的事兒,本就奇異,世上一見鍾情,因愛生恨,因恨生愛的事兒,也未曾少了。
而蘇美人對薛老三便是後者,歡喜冤家,因惱生情。說起來,薛向的初次亮相,給蘇美人的印象並不好,一個仗著權勢,逃課的公子哥惡少罷了。而後,蘇美人耍手段把薛老三捆上了課堂,於是便在課堂上找薛老三的茬兒,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要出這薛老三這「惡少」的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他的人。
熟料,薛老三是個魂穿後世的怪胎,雖不說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卻也是飽讀之士,更兼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了數十年的見識,蘇美人要在學問上,尤其是薛老三前世的專業——哲學領域,為難薛老三,卻是打錯了算盤。反而給了薛老三表演的舞台。然而,蘇美人自然不死心,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如是你來我往交鋒了數十番,照樣拿薛老三沒轍,反而屢次被薛老三辯了個啞口無言,若不是仗著老師的身份,權力濫用,蘇美人自個兒怕是都下不來台。
要說這男女之間,尤其是女人對男人的感覺,是很奇怪也很矛盾的。用道家的話,也就是老子的說法兒,那就是:玄而又玄,眾妙之門,意思是壓根兒就無法解釋;而換成儒家的解釋,那就具體得多: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這話的意思就是對女人,你是近了,她看不上你,煩你;遠了,又埋怨你不理她,不把她當回事兒。此可謂引申為男女相戀之術。
這蘇美人至於薛向,正合了後者。原來,幾番交手下來,沒拿下薛向,蘇美人反而由氣惱生了好奇,開始變著法兒的找薛老三的茬兒,可薛老三躲躲閃閃,一副不願搭理,惟恐避之不及的模樣,就讓蘇美人奇上加奇。
前面說了,男女相戀之術,無非是控制距離遠近的問題,尤其是彼此產生感覺的情況下,若是控制好了距離,那就無往而不利。然而薛老三倒是無心控制他自己和蘇美人的距離,而這恰恰合了道法自然,無心乃是天成,反而勾起了蘇美人所有的探究心理。
要了解一個人,自然要了解他的歷史,是以,再後來,蘇美人便開始搜尋薛老三的過往,當然,主要是入校後的校內活動,一搜之下,才發現這哪裡是個學生,竟是個天才。人家不僅當著學生,還當著官兒。當然,官員身份之於蘇美人只不過稍添驚詫,最最重要的是蘇美人從蘇燕東處,弄清了薛老三能合理逃課的原因,也就查到了大討論時薛向的三篇文章。
一讀之下,蘇美人亦是拍案叫絕。卻說蘇美人不只奇那三篇文章,更是知道薛某人是在以逃犯身份的情況下,把這三篇文章送上了大報要刊,扭轉了整個局勢。其中如何曲折迴環,驚心動魄,小妮子那夜可是在燈下直想到痴迷。
自此,蘇美人便更加關注薛老三,甚至連薛老三每次就餐時間、就餐位子都掐准了,每到那個時間點,小妮子必在二樓選好的位置憑欄下望。至此,蘇美人一個孤寂的心,卻是不知不覺地被薛老三撥動了,開始時不時地發傻發呆,而那張在櫻花林偶然描下的薛向飛車插花圖,以及事後補畫的薛老三摔車嘴啃泥圖,便成了他閨房和案牘的寄情之物。
再在往後,薛老三入主新聞中心,蘇美人便開始關心起校刊來,哪知道薛某人入駐後的第一刊,便讓蘇美人看得異彩連連,再後來九箭齊發,十劍下天山,徹底把蘇美人看呆了,真箇是為君傾倒。若說這系列,普通讀者是外行看熱鬧,那蘇美人這幼年留學歐美之人便是內行看門道。
ps:正如上章的標題,突如其來的調令,唉,敏感時期,算了,不得不中斷京城情節,安排主角下去,好在不算太突兀。說起來接下來要寫的才是原本設想的第二卷,可事到如今已經是第四卷了,說起來,也怪我,主角太年輕了,現下,雖然都還算年輕,好在現實中二十出頭的處級又不是沒有,遑論薛老三這政績背景都有的呢。請繼續支持我。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