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道出身份,來人自我介紹,竟是安在江那個裝甲師的工程兵,說是奉軍委令,來此地建立觀察站,由當地領導每月直接匯報個軍區就行。薛向是聞弦歌,而知雅意,這靠山屯海拔又不高,又在江漢平原腹心,哪裡用得著觀察站啊,還由當地領導回報,當地領導不就是他自己麼,分明是安老爺子特意給他建的臨時聯絡站。
「方班長,那就行動吧,電話就架我辦公室,省得我跑動。」薛向也急著和京城恢復聯絡,反正方班長也算自己人,出口也不客氣。
大高個兒方班長下來時,已接到師部嚴令,要他下去聽候一位姓薛的參謀指揮就行,說這姓薛的參謀正是軍委駐派金牛山的。方參謀倒無暇細究金牛山有啥特別的,竟要軍委參謀偽裝成當地的隊長,反正他是軍人,按令行事就行。
薛向一聲領下,方班長立即命令戰士們展開了行動。他們下來時,已報備了承天縣武裝部。武裝部聞聽軍委要在靠山屯設立觀察站,雖弄不清原因,倒也沒加細究,畢竟有軍事機密的說法,反正是子弟兵下鄉了,當然要好好配合。
方班長領著眾位戰士剛乾了沒幾分鐘,武裝部那邊就把電話線扯了過來,兩邊同時行動。本來這溝溝坎坎,彎彎道道的靠山屯,兩個小時就通上了電話。電話裝罷,方班長一個立正,問薛向還由什麼指示。薛向哪有啥指示啊,要他們把煩人精帶回京城,他們也沒這本事不是。當下,就揮手說無事,倒是讓老薑加米、加菜,準備犒勞方班長一行。
孰料,方班長此行甚是匆忙,說是師部有令,必須速去速回,這次行動既是任務。又是演習,爭分奪秒,耽擱不得,既然薛參謀無事,他們就告辭。
見方班長說得鄭重,薛向自也不便強留,轉身回屋,翻出一條香菸,塞給了方班長,讓他給戰士們分了。這回方班長倒沒推辭。在他看來。薛向也是軍中之人。袍澤相贈,自然不算占老百姓便宜。方班長收起香菸,一聲喝令,工程班立即整肅了隊伍。沖薛向一個敬禮,轉身便奔行而去。
靠山屯的社員們見這幫當兵的來匆匆,去匆匆,自己給子弟兵準備的紅雞蛋還沒煮熟呢,人怎麼就走了,心中略略不滿,倒是對這娃娃隊長,越發地敬畏了,沒見方才那麼多當兵的都給他敬禮?
方班長走了。武裝部帶隊的徐隊長打發完手下,卻半推半就地留了下來。這會兒,徐隊長對這個快活鋪的薛主任好奇到了極點。這陣子,整個承天縣誰風頭最勁,啥事兒吵得最火。還不都是這位爺是始作俑者啊。
原來,那日耿福林和陳光明在承天縣革委會大樓門口將小鬍子、蘇星河、洪天發等人截走,直下了快活鋪,事情自然不可能瞞住。畢竟那日晚上在快活鋪聚餐的人如此之多,人多嘴就雜,要泄密出去,又豈是難事。更何況,蔡高禮和縣革委主任郭民家還有著蔡高智這麼一層關係粘著,自然要如實稟報。
蔡高禮剛打電話把消息報給了郭民家,郭民家就聽得腦仁兒一陣生疼,對著電話就破口大罵蔡高禮是馬後炮,事後諸葛亮,為什麼不第一時間來電話你通知他。未等蔡高禮回話,啪的一下,郭民家就把電話扔了,他真是快被氣瘋了。耿福林和陳光明背著他搞小動作還是其次,關鍵是這次的來員規格相當之高啊,從中央、省里到地區那是一級組織都沒落下,可偏偏他這個正主任沒接上客,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當夜,郭民家就組織革委會開會,聲討耿福林和陳光明這種扇陰風、點鬼火,搞小動作的行為。可耿福林和陳光明又豈是易與之輩,早想好了說詞,把責任全往薛向身上一推,說「京城下來掛職的薛同志自己要求第一時間下地方,好方便他儘快參加工作。中央和省里還由地區的同志都是這個意思,我們也沒辦法啊。」郭民家被這麼一通說詞堵得猛拍桌子,卻說不出話來,反正當夜縣革委都吵成一鍋粥了。
是以,徐隊長聽說有部隊要求武裝部配合在靠山屯架設觀察站,便起了意,決定會一會那個傳說中的從京城下來的小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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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飯的人著實不少,薛向這邊三個,外加李擁軍、韓東臨兩個投靠他的班子成員,遠道而來的徐隊長,伙夫老薑和大採購回來的通訊員小孫,外加被薛向強行拉來的鄧四爺。九個人,也是滿滿一桌子,不過,中午卻沒上桌子。
這會兒,山裡的天氣還顯濕冷,薛向乾脆就令老薑弄了個大火盆,上邊支起個大鐵鍋,燉上滿滿一大鍋山藥燴老母雞,就餐點就設在他這五十平有餘的辦公室。
一大鍋雞肉燉得香氣撲鼻的時候,眾人便圍著火盆坐了。薛向啟開小孫方帶回來的洋河大麯,每人滿滿倒上一碗,便吃喝開來。
小傢伙初到靠山屯,對一切都覺好奇,哪裡在屋子待得住,捧了薛向給盛了大半碗雞肉的木碗,便奔出門去,尋小夥伴玩去了。
先前在外邊時,眾娃娃看她穿著打扮,都不敢和這個粉雕玉琢的娃娃親近,只覺這小妹妹怎麼能這麼好看呢,身上穿得衣服,自己從來都沒見過。還是小傢伙返身回屋,拖出自己帶的大包小包零食,才把交際圈搞活。她是城裡的娃娃,哪裡有這些山村的娃娃會玩兒,爬樹,掏鳥窩,斗螞蚱,一會兒功夫,早讓小傢伙看傻了。眾娃娃得了她贈的無上美味,又兼小傢伙生得精緻可愛,事事都順她,賣弄本領給她看,早讓小傢伙樂不思蜀了。吃飯時,康桐叫了幾回,小傢伙才不情不願地進屋了。這會兒,小傢伙捧了大碗雞肉,正好出去給眾娃娃嘗鮮。
煩人精去後,薛向便領著諸人喝了開來。這洋河大麯雖是當地小酒廠產的白酒,滋味竟不比茅台差。且這鍋里的母雞,從小在山裡放養,骨肉緊湊,配上野山藥燉得稀爛,那香味和薛向吃得那道「黑松露燴鱸魚」也不遑多讓了。酒好,菜香,諸人吃得爽快異常,正酒酣耳熱之際,薛向卻將心中的正經事兒給說了出來。
「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些事兒我就不背著大伙兒了。相信徐隊長是好朋友。不會出去瞎說。」說到這兒。薛向停了下。端著酒碗向徐隊長致意。
徐隊長雖不知道薛向接下來要說什麼,既然人家不避著自己,還請了吃喝,再加上。他本來就是來攀關係的,立時就把胸脯子拍得山響,做了保證。末了,還道薛主任和他徐某人是初識,處久了,就知道他徐某人口風是最緊,且最重朋友了。
徐隊長做了保證,老薑和小孫這醬油黨哪敢有二話,立時就要起身往外躥。生怕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卻被薛向揮手阻住。
「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兒,韓書記,你口才好,就和幾位說道說道。方便咱們一會兒談正事兒。」薛向點了正埋頭猛嚼的韓東臨。
韓東臨聞言,心中一苦,卻也不得應下這差事,張嘴就用最快速、最省略的方式,將山神的事兒說了個大概,說完便提了筷子,衝進鍋里,補方才練嘴的損失。
徐隊長和老薑、小孫三人被這粗糙的故事給聽得傻了,誰能想到金牛山里,一直作祟的不是什麼山精邪魅,而是一條四腳蛇啊。
當下,徐隊長便拍了大腿,說吃完飯,便回縣裡,調集人馬,進山將那臭蛇給剿了。薛向和徐隊長說這個,哪裡是要藉助武裝部的力量。一旦徐隊長回縣裡一吆喝,動靜兒就大了,這可不是薛向所願意的。他可是打算偷偷將那蛇滅了,把松露取到手再說,自不能讓徐隊長壞了好事。
薛向和徐隊長碰了一杯,笑道:「徐隊長的好意,我代表靠山屯心領了。只是這臭蛇壞了咱屯子不少人的性命,還是咱們屯子自己使力,將他滅了報仇。以前,是不知何物作祟,心中惶恐,現在已知道不過是條四腳蛇,它還能敵得過人民專政的鐵拳不成?」
徐隊長此來,一是探探薛向虛實,二是來拉關係的。虛實,方才一群當兵的給薛向敬禮,徐隊長已經探清。剩下的,就剩攀交情了,既然薛向另有打算,他自不會強作好人。當下,徐隊長便點頭應了,只說待會兒入山時,定要算上他一個。
薛向要的就是徐隊長這句話,搞定徐隊長,薛向扭頭沖正咂著酒的鄧四爺道:「老鄧頭,明天一早,咱們便進山把那畜牲給收拾了。你是老炮手了,和那畜牲也交過手,我想這二十年來,你不會沒想過收拾那畜牲的法子吧。今兒個,就當著大伙兒的面顯顯老炮手的能耐,讓咱們也開開眼。」
鄧四爺今天是好一頓享受,幾十年都沒吃得這麼痛快,喝得這般肆意了,酒意微醺,膽氣陡壯,出言道:「大隊長,你可真是我鄧老四肚子裡的蛔蟲啊!實話跟你說,十年前,我便想到了對付那畜牲的辦法。只是這麼多年,我鄧老四被斗怕了,不敢對人說出真相。要是我早說出真相,且大伙兒都能聽我的,那條四腳蛇早完蛋了。」
薛向聞言,也不理鄧四爺言出不敬,倒是對他未道出的殺蛇的手段起了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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