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護持著他站到了兩軍交戰的中央空地上,他一身墨色的戰甲在日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森寒的光芒。
就那麼邪佞狂妄,卻又偏偏能夠睥睨天下似得站在那裡。
謝琰穿著雪白的戰甲,戴著銀色的面具,正站在戰車之上。今日一戰,沐浴齋戒更衣,竟比朝聖還要虔誠三分。可他如此虔誠,等來的那個人卻不是心心念念之人,而是劉裕。
說來可笑,他與劉裕還曾月下結義,也曾稱兄道弟。當年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談古論今,何其快哉?
可如今,竟是兵戎相見。
這些原本也沒個什麼,偏生,今日他決定要兵戎相見之人,本不是劉裕罷了。
錦公主呢?
她怎麼沒有來?
面具下的眼睛漸漸就蒙上了一層看不清楚的霧氣。他目光一閃,揚起了手。下屬得令,忙將戰車開向了場地中央。
這本是二軍對決之地,劉裕騎著戰馬,領著趙林和劉浩軒二位心腹,謝琰領著自己的下屬,漸漸就靠近了。
兩軍戰將靠近,驚嚇的卻是謝琰之人。
眾人早知道今日要一決雌雄之人乃為錦公主,如何料到劉裕會來?有人忍不住大聲斥責,「劉裕,下戰書的分明是錦公主,如何卻是你來應戰?」
這話不是謝琰問起,劉裕冷笑一聲,並不回答。
氣氛一時間有些怪異,似乎不用說話便可以直接開打了。但謝琰的人,一直以為前來應戰的人乃是錦公主,如何會與劉裕打起來?
有人道:「今日應戰之人,本是錦公主。既然她膽怯不來,咱們又何須信守承諾,索性班師回營,來日再與劉裕對決就是。將軍,您以為呢?」前面這句話是說給劉裕聽的,後面的話卻是說給謝琰聽的。
謝琰沒有回答他。
兩軍將士有些騷動起來。四千人馬隔著空地對望,都想從對方陣營里看出點什麼,然而都沒看出什麼來。
趙林、劉浩軒和謝琰的心腹,已然是劍拔弩張,冷眉怒視。
劉裕和謝琰卻都默不作聲。
長風呼嘯,吹得兩個人戰甲下的白衣,獵獵作響。長風呼嘯,吹得兩個人懸在腰上的寶劍,幾乎要乘風去了。長風呼嘯,吹在兩個人的臉上,可惜兩個人的神態都沒有變化。
首將不出聲,下屬們即便再想開打,那也是枉然。
眾人漸漸平息下來。
劉裕和謝琰冷冷對視著。
劉裕的臉上漸漸就凝起了一絲笑意,笑容邪魅而不屑。但不屑中偏又藏了什麼,教人看不清楚。
謝琰終於安奈不住,抬起了眼帘,「錦兒呢?」
劉裕嗤了一聲,挑眉道:「我劉某人的妻,與爾何干?尊駕這句話,是不是問的太多餘了?」
他的聲音很大,朗朗擲地,便是隔著很遠,謝琰的隊伍也能聽清。這樣子的兩句話,無疑是打臉,打的還是謝琰的臉。
謝琰的二千人馬已經騷動起來。
既然打了謝琰的臉,那麼毫無疑問的也打了他們的臉。兩軍對壘,不上去大戰三百回合,卻還要先問問人家的妻子。天下之大,恐怕也沒有此等戰將。
誰人會有他的做派?
謝琰面不改色,「她在哪裡?」
劉裕面色一冷,「姓謝的,不管她在哪裡,不管她在做什麼,不管從前還是現在,你都沒有資格知道她的一切。她是我的妻,是我劉裕的結髮妻子,生同卺,死同穴,不勞駕你操心。」
謝琰一怔,那銀色的面具好似忽然就寒涼起來。
半晌,他沒有開口。
劉裕道:「錦兒不會與你決戰的,今日一戰,我代她前來。生死一搏,與戰書一致。」
一切都不會改變,唯一改變的只是換了一個人而已。
若是不換人,還有些前情舊景,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而今換人,卻登時顯示出生死明確來。
謝琰目光一閃,身旁的心腹已然開口,「將軍,劉裕慣會使詐,今日冒名前來應戰,也是一場陰謀。咱們既然按照戰書來應戰,如今戰將未至,停戰便是。誰人與他打呢?」
謝琰抬起手,制止了下屬的話。
劉裕按住佩劍,倒是怕了他果然要擺出戰書,說不應戰的話。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決不能放任謝琰離開。趙林和劉浩軒都明白他的意思,當下漸漸拉開了距離。
謝琰冷笑一聲,瞧著劉裕威風凜凜的模樣,道:「劉裕,我既應戰,便不管戰將是誰,都會與之生死一搏。謝家自太祖皇帝開始,便征戰四方,還從來沒聽說過臨陣退縮之人。我,當然不會為謝家蒙羞。」
劉裕一冷,「你謝家乃為世族大家又如何,還不是被我如螻蟻一般捏死。少說廢話,既然要打,就少擺出高高在上的派頭。我劉裕的確不是世族大家,卻也是江湖中豪傑梟雄。拿命來吧。」
一語畢,他倏地蹬住馬鐙,竄上了戰馬脊背,刷的一聲抽出腰間寶劍,一躍而起,殺將過去。
趙林和劉浩軒慌忙退後,站在外圍警戒,預防謝琰的下屬偷襲。
謝琰猛地退後一步,雙掌如刀,擋了劉裕一劍。劉裕一震,側身避開,長劍再次出擊,卻碰上了謝琰的劍。
兩把長劍出鞘,日光下泛起雪亮的光,將兩個人的臉都映出光影。
謝琰穿著雪白的戰甲,拿著雪亮的佩劍,戴著雪白的面具,看上去竟有些出塵脫世之感。
而劉裕,一身的墨色戰甲,墨色的頭盔,墨色的寶劍,墨色的戰靴,邪佞如同墨色的神祇。
兩個人冷冷對視一眼,手中長劍挽起劍花,再次纏鬥在一起。
幾個下屬都退到了外圍,生怕自己的主將被人偷襲。謝琰和劉裕沒有分出勝負之前,他們自然也不能打起來。
眼看著二人在戰車上大戰十數回合,復又跳下戰車,在空地上殺了起來。趙林偷偷給劉浩軒使個眼色,後者面色一沉,悄然退了下去。
三千人馬還在外圍,正漸漸圍攏。此時謝琰和劉裕打起來,所有人都在關注二人的戰況,想要偷襲包抄正是最好的時候。
劉浩軒顯然是去安排了。
趙林等在決戰的二人之後,臉上浮起一絲輕快的笑意。
葫蘆谷,林中山道。
山道上荊棘滿地,殘枝落葉到處都是,新鮮開出來的路線不算窄,可惜因為是新鮮的路途,過路的人又多,竟是泥濘不堪。
沐傾城穿著一身勁裝,並沒有穿任何的防護鎧甲。辛夷、阿若、阿初、月姬跟在她身旁。幾個人並沒帶什麼人馬,最多也就是十來人。
全部加在一起,也頂多二十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