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臨水而建的宅子,宅子很大,裡頭的山石水榭,都是按照自然地理布置,幾乎沒有花多餘的裝飾。筆神閣 bishenge.com
可見主人的心,也是不拘一格之人。
劉裕沒去欣賞院中風光,徑直往宅子深處奔行。說他自負也罷,說他直覺太准也罷。
自打進了這院子,他就覺得此處應該是德宗的老巢。
甚至,冥冥之中,他覺得德宗就在園林深處,甚至就在瓊海水邊。
一路奔行,他成功避開了所有的侍衛。
一路奔行,果然見許多屋舍,都是粗獷隨意,並不精緻。或許是德宗住了太久精緻的院子,對這裡反倒是隨意了很多。
漸漸燈火密集,前方一處高大的假山,其上怪石嶙峋,弱柳頗多。劉裕不敢再跑,悄然躡足,往假山看去。
山上遍布侍衛,可假山上並沒什麼重要的建築。
劉裕心中一跳,幾乎可以斷定,德宗此刻就在假山之上。心中激盪,不能表露,只是越發小心靠近了假山。
好不容易靠近假山,卻是腳下一松,像是踩到鬆軟的泥土將要跌倒。他自然不會跌倒,卻被一個侍衛察覺。也不等那侍衛開口,他先一拳敲暈了侍衛,他自己則換到了侍衛的位置上。
身上的戰甲都差不多,夜色中看來更不清楚。
他順著山石上了最高點,見山下就是臨水之濱。一塊巨大的石頭從水中凸出,而石頭之上,光禿禿十分整潔,只擺了一張精緻的石桌。
石桌上擺著一副棋盤,其上似乎有黑白子,下棋之人卻沒下棋,而是站在石桌前眺望遠方夜色。
從這個角度看去,水天一線,夜色極美。
而岸邊的景色,根本看不清楚,只剩下黑漆漆的朦朧。
德宗皇帝還不知道瓊海城中的情況,而劉裕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侍衛太多,或許暴露出來,便是一個死。可劉裕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他目光一凜,正欲拔出腰間長劍,飛身殺下去。忽然,卻覺得左側有目光如炬。
轉頭,一雙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他一愣,飛快拔劍,這雙眼睛的主人已經尖叫起來,「有刺客……抓刺客……」
一時間,假山之上喊聲震天。劉裕被一群侍衛包圍其中。不由得拔出長劍,招式飛卷,殺人無數。
大石頭上的石桌旁,德宗皇帝回頭來,瞧著被困在當中的劉裕身影,哈哈大笑,「劉裕,你還是太嫩了點,哈哈哈……」
原來,竟連今夜的襲擊都是算計好的。
劉裕登時面色一白,但到了這個時候,也由不得他了。飛身殺了一人,直往大石頭上去。
再不殺德宗,他覺得沒法再給自己一個交代。
侍衛們追上來,不肯給他機會。
身後,鋼鞭噼啪聲,將他喪失的一點信心拉回來,劉珊珊與方展同並肩而上,飛快登上了假山之巔。
「師兄,我們來了!」
也只帶了那麼七八個人。
可偏生就是這七八個人,戰鬥力居然是德宗皇帝無法預料的極致。
德宗皇帝的侍衛,一下子就像是剛學會用劍的奶娃娃,完全不是劉裕下屬的對手。
特別是劉珊珊和方展同,氣勢如虹,殺人如麻。登時便解了他的困頓之急。
劉裕脫了桎梏,飛下了假山,落在了大石頭上。
德宗皇帝退無可退。
劉裕笑:「我帶來的人,既有兵也有匪,還有江湖豪傑,道上英雄。別看只有八個人,足足可以抵禦你這宅子裡的全部人馬。你信嗎?」
由不得德宗不信。
八個人已經從大門口殺到了這裡,而攻擊他們八人的士兵並沒增加多少。
劉裕朗聲呵斥:「德宗的死期到了,不想死的,即刻束手就擒,朕可以免他死罪!」
一個朕字,驚了假山上的所有人。
沒人繳械投降。但,他們的氣勢卻飛快弱下去。所有人都知道,德宗和劉裕,只能留存一個。
他們當中,必定有一個是皇帝,而另一個是敗寇。
德宗仍舊站在石桌前。
劉裕怕他再一次跳水而去,一直打起精神戒備著他。
兩個人都沒說話。
德宗的臉上,出奇的平淡。既沒有害怕,也沒有驚恐,卻有著一種教人莫不清楚的暢快。
劉裕看到他臉上漸漸顯露出來的的暢快,心中忽然蹦跳如鼓。
有什麼東西,一定是遺漏了,只是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冷冷盯著德宗,「你不害怕嗎?」
到了這個時候,只要沒人救援,德宗就只剩下死。這偌大鮫人島,再多的兵馬也是枉然。一旦德宗死了,那些人還不是一樣的只剩下俯首稱臣?
劉裕一點也不擔心。
德宗皇帝哈哈一笑,整個人因為開心,居然有些變態的扭曲。
分明是要死了,怎會這樣開心?
劉裕瞪著他,「你這瘋子,死到臨頭還要開懷大笑。知道的人說你傻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慷慨就義了。」
「哈哈哈……」德宗皇帝仍舊在笑著,絲毫不理會劉裕的揶揄和譏諷。
一直到看見劉裕臉上按捺不住的煩躁,德宗忽然清清冷冷道:「劉裕,你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劉裕惡狠狠瞪著德宗,「劉某人頂天立地,上不愧天,下不愧地,馬上就要當皇帝,有何所懼?」
「哈哈哈……」德宗仍舊笑著。笑著笑著,忽然嘆息一聲,道:「你見到趙林了嗎?」
劉裕一怔。
趙林此人,自打在死人坡下偷襲他一箭,便再無蹤跡。他一直吩咐下屬尋找趙林,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忍不住問,「你想說什麼?」
德宗哈哈大笑,笑得眼淚幾乎要流出來了,「劉裕,你還不知道吧……朕給趙林留了一萬輕騎兵,就在建康府中。哈哈哈……」
他不等劉裕繼續發問,已經忍不住自己揭開了答案,「趙林就在建康府中,養精蓄銳,磨刀霍霍,就在今夜……你的錦公主,就要死了。被萬人分屍,被千軍踐踏,哈哈哈……」
劉裕膽戰心驚,「砰」的一聲丟了長劍,整個人撞到了德宗的身上,一把拽住德宗的領口,顫抖著牙關道:「你說什麼?!」
德宗哈哈大笑,看著遙遠浩渺水域,「朕最心愛的皇后,是朕親手殺死……朕最愛的皇后啊,臨到死,還要朕親自送她上路,朕都沒辦法保護她……哈哈哈……劉裕!」
德宗咬牙切齒地抬起頭來,狠狠瞪著他的眼睛,忽然瘋狂大笑,「朕,也要你嘗嘗生死離別的滋味,嘗一嘗什麼叫生不如……哈哈哈,生不如死……」
圓瞪的雙目,幾乎要噴出瘋狂的火焰,像是要灼燒住劉裕整個的人。
這一切,原來都是德宗一雙手,在默默往前推動。
今夜,劉裕偷襲德宗。德宗早就預料,早已安排消失已久的趙林,在建康府中對錦公主發動猛擊。
錦公主身邊只剩傷兵殘將,如何能抵禦一萬精兵?
大約,只有受死被殺的份。用他的心腹下屬去殺他最愛的女人,德宗這一招不可謂不高明。
生死離別,生不如死?
今夜,他的錦兒會死嗎?
劉裕的腦袋轟然炸開,拽著德宗領口的大手,不知不覺便鬆開了。
有這麼一剎那,他不知道他現在該去哪裡?
他第一個想法是跳進茫茫瓊海,游回去救錦公主。
可,可行嗎?
莽莽瓊海,只怕他還沒游到建康府,已經在淹死在浩瀚水域之中。
眼見他傻兮兮望著夜色,德宗突然像是一條活魚一般,呲溜一聲就從他大手中逃脫。
一眨眼,便下了巨大的石頭,直奔水畔隱秘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