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陽山,白馬寺……」
趙慶凝望著那座殘舊破敗的寺院,喃喃自語。
誰曾想到,在這小小的賀陽縣,竟也有如此神異的道場存在。
雖然他只是遠遠的催使神識探查,並沒有感知到太多的異樣,但方才那老僧望來的一眼,卻使得他有些不寒而慄。
此刻,他在心中自語道:「那老僧是在看我們,還是看清歡?」
腦海中,司禾的陰華微微蕩漾。
她輕聲言語道:「他在看……太阿印。」
看太阿印!?
趙慶一時有些驚詫,他默默仰望雲霧之外的烈陽,也不知道自己這血衣的氣運庇護,是不是真的那麼好使。
他輕輕撫摸正在出神的清歡,低語道:「你們先回縣裡,我過去看看情況,應當不會有什麼危險。」
此言一出,周曉怡沉默著看向姝月,兩人對視間輕輕點頭。
只是他懷中那失魂落魄的女子卻微微嘆氣。
顧清歡柔聲道:「主人別去了,姐姐不會有事的……讓她休息吧。」
她掙脫了趙慶的懷抱,回望身側陪伴自己的姐妹與主人,容顏上盪起輕鬆的笑意。
「原來我姓李呀!」
見到清歡略顯僵硬的笑顏,周曉怡輕輕點頭回應。
姝月卻是滿臉苦澀,沉默不語。
她與清歡,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唯有不同的一點……王姝月幼時,是有父親陪伴的。
而清歡卻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甚至一度以為姐姐姓顧,自己也姓顧。
更確切的說。
她早先的二十年歲月,一直認為自己無父無母,只能和姐姐相依為命。
……
正當這時,趙慶身上盪起了微弱的靈韻,是傳訊玉獨有的靈氣震盪。
他輕輕嘆氣,取出了那枚泛著微光的白玉。
是天香樓的紅檸傳訊……
「不在松山嗎?」
見到紅檸如此問話,趙慶不由神情微動。
紅檸不是在離國探索古修遺蹟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以靈力在傳訊玉上刻錄回復。
「不日便回,可是有事?」
紅檸:「劉道友讓我給你帶了一具傀儡回來,到松山之後尋我。」
劉道友?
趙慶稍稍思索之後,理清了眼下的情況。
應該是劉子敬在離國見過紅檸他們了,而後幫自己向碎星弟子購置了一具傀儡,托紅檸帶回楚國……
至於劉子敬和程岳那些金丹修士,應該還在離國探索遺蹟。
趙慶簡單平復心境,對上小姨略帶疑惑的目光,輕聲道:「紅檸回到松山了。」
他想了想又在傳訊玉上繼續刻錄消息,嘴上說道:「正好打聽一下白馬寺這邊是什麼情況。」
……
松山坊,血衣樓第三層。
掌柜曾念可與駐守趙慶都不在,只不過此間卻多了另外幾位玉京弟子。
一位身著墨袍的年輕男子倚在窗前,靜靜凝視著第二層中的拍賣場……這人便是那位長生坊的沈墨了。
而在他身後的茶案之旁,還有一男一女在隨意交談著。
兩人同樣是築基修為……
其中一位是翠鴛樓的孔陽,曾經藉助翡翠鴛鴦,向趙慶打聽過苗劍的事情……離國大漠之下的古修遺蹟,也是他發現的。
而另一位臉上帶著些許笑意的女修,正是方才與趙慶傳訊的紅檸。
茶案上的傳訊玉泛起微光。
女子縴手輕輕拂過,查看其上的消息。
趙慶:「天水郡賀陽山有一座白馬寺,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好生奇異。」
白馬寺?
紅檸美眸輕抬,看向孔陽笑道:「賀陽山,白馬寺,是什麼地方?」
在她對面,那位出自翠鴛一脈的青年修士微微皺眉,疑惑道:「趙慶在賀陽山?」
他稍加思索,沉吟開口:「七百二十年前,楚國與離國尚是一體,被永寧州極東之地的汪洋大海所環繞……」
「那時此處還是一處妖邪縱橫,混亂不堪的地域,經由玉京的十二位天下行走撥亂反正之後,才得以開國,以萬里大漠為界……」
「大漠之南為楚國,大漠之北為離國。」
「這賀陽山,曾經便是菩提一脈那位天下行走的道場,只是七百年歲月變遷,那位元嬰之境的天下行走早已化神,成為了菩提樓的核心弟子,再也沒有回過楚國。」
「故而楚國也沒有菩提一脈的弟子存在……」
孔陽的話音漸漸落下。
紅檸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吐槽道:「廢話真多。」
她拿起趙慶的傳訊玉回覆:「可能是菩提行走留下的寺廟,回來再說。」
·
三日之後。
一道靈舟自天水坊血衣樓騰空而起,衝散了漫天雲霞,徑直返回松山郡。
曾念可佇立在靈舟之上,默默觀望著周圍逸散的流雲,不知在想些什麼。
陣法籠罩的靜室之中,趙慶捻動著手中的傳訊玉,在和司禾交流著白馬寺的事情。
「那老僧是什麼修為?」
司禾幽幽道:「他又不曾出手,我不知曉。」
「不過能夠感知到太阿印的存在,絕非尋常修士……他應當去過山海界!」
去過山海界!?
趙慶不由神情震顫。
翠鴛樓能夠通行其他世界,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一想到那位僧人曾經遊歷諸天,趙慶心中依舊感覺不可思議。
他不由想起自己在紫珠樓丹塔的遭遇。
那位名喚殷鴻的紫珠第七行走,曾交給自己一雙高跟鞋,至少是元嬰修士才能夠使用的靈寶……
但第七行走卻是金丹修為……
趙慶默默回憶著當時的境況。
很明顯的,丹塔的試煉規則是由紫珠的幾位行走所制定,第一層歸第七行走管,第二層歸第六行走管,第三層歸第五行走管……
他恍然意識到,這三位行走中,必然有一人去過神州界,只是不知具體是哪位?
如此看來,菩提樓的行走能夠前往山海界,倒是顯得也不算太過匪夷所思……
不知不覺間,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在趙慶腦海之中浮現。
這所謂的天下行走!
行走的到底是什麼天下!?
楚國?永寧州?還是天下九十州!?
亦或是……諸天之下!
如若十二樓的天下行走都有機會前往其他世界……
司禾的陰華盪起漣漪,撫平了趙慶的心念。
她輕聲道:「別急。」
「嗯……」
趙慶旋即收起了紅檸的傳訊玉,不再思索這些太過遙遠的事情。
如果有機會成為血衣行走,這其中的門道自然會展露在自己眼前……
眼下知道白馬寺並非什麼妖邪之地,而是玉京道場之後,他心裡的一塊石頭也漸漸落地了。
「日後想要見阿姐,我們陪你前來便好。」
他對清歡如此說道。
顧清歡早已收拾好了心情,此刻輕笑搖頭:「先讓姐姐休息幾年吧。」
……
趙慶輕倚在小姨懷中,心中感慨萬千。
回望這幾年修行歲月,不知不覺間便已經走到了如今這一步……甚至成為血子之後,天下行走的爭鋒試煉,也有機會參加。
只不過他此刻卻不再那般急迫了。
尤其是見識過深隱古寺的那位老僧之後……
二十八年前,天水郡交萍縣有一位名叫李清辭的孤女,與一位顧姓男子私定終身。
但卻在身懷六甲之時,被棄如敝履。
此生再無依靠的李清辭,最終將腹中胎兒生了下來……是個女兒。
此後,交萍縣便多了一對相隔十三歲的姐妹。
顧清辭,顧清歡。
趙慶不由嘆息,這個世界凡俗結婚……還是太早了。
姝月當年守孝三年,才拖到了十八歲。
尋常的凡俗女子,一般在豆蔻初開之時,便已嫁為人婦……
……
自那以後,顧清辭便帶著妹妹在萬丈紅塵之中掙扎求生,後來瀾江溢滿,交萍縣遭了洪澇……
賀陽縣便多了一位流連煙柳之地的妓女,還帶著一個女童。
每次聽清歡講起過往之時,趙慶總是唏噓不已。
本就是孤兒的李清辭,這一生都顯得極盡荒唐……或許,在瀾江溢滿的那一年,便已經註定了有一座白馬寺會收留她。
這算是仙緣嗎?
倒不如說是命運捉弄之後的一點補償罷。
如若李清辭當年沒有遇上那負心漢,或許故事又是另一番結局……
司禾感受著趙慶的心念,輕笑道:「或許只是故事的開始?」
「話本里不都是這麼寫的?」
開始麼?
趙慶沉默不語。
夜空中的星辰俯視著人世間的一切故事。
古往今來,歲月悠悠。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修行之道浩渺如煙,還有無盡的故事等著自己去看,去聽。
但趙慶卻沒由來的感到一陣疲倦。
只覺得能守著身邊的三個女人安穩度日,便已不枉此生……
司禾輕笑道:「我呢?」
趙慶:……
「日後再說。」
……
第二日,清晨。
松山坊外,趙慶一家所在的莊園之中。
來了三位客人……
沈墨邁步在青階之上,輕聲道:「當時便是看上了此處安靜,倒是適合你們定居。」
趙慶帶著清歡隨意漫步,他笑著回應:「還未曾謝過師兄贈宅之舉,今夜讓姝月多做幾個拿手好菜。」
「總說要來你家喝上一頓,倒是拖到現在才有機會。」身著鵝黃紗裙的紅檸早早的跨入了石亭,顯得極為熟絡。
片刻之後,五位玉京修士在石亭落座。
趙慶與清歡,以及沈墨皆是血衣弟子……除此之外,還有天香一脈的紅檸與翠鴛樓的孔陽。
女子纖柔的蔥指之上,一抹毫光閃過。
一具身著素白衣裙的傀儡便出現在了石案之上……她有著白皙的藕臂,以及緊俏豐潤又稍顯下作的的身段。
逼真的玉足蔥趾暴露在眾人眼前,小巧精緻的腳丫也顯得那般……勾人。
三千青絲隨風而盪,不知是什麼材質煉化而成,顯得極為細膩的同時,還帶著一縷芳香。
紅檸美眸中滿是調笑,輕掃過眼前的三位男子:「與我相比如何?」
趙慶:……
他靦腆的低下了頭,看向清歡修長玉腿之下的小巧繡鞋,沉默不語。
孔陽則是大大咧咧的回應:「比你身段豐潤不少。」
紅檸美眸狠狠一剜,又取出了五張各具風情的麵皮:「道友可隨意替換傀儡的面頰……如若不夠用,可以再買。」
「只是這腰身已然刻下陣紋,倒是不能隨意修改了。」
趙慶聽聞此言,剛到嘴邊的言語又憋了回去。
怎麼聽著你們話里話外的意思……我今天晚上要和傀儡睡一起不成?
孔陽笑道:「築基境界的傀儡,幫其煉化靈石入體,可施展一定的靈力術法,但神識妙訣卻無法施展。」
「看家護院駕馭靈舟倒是可行,若是以之對敵,倒不如一位練氣九層的幫手。」
「當然,我幫你問清楚了,這是一具沒有使用過的新傀儡,倒也能夠服侍床笫。」
趙慶眸光一顫,仔細凝望眼前散落的五張麵皮。
黛眉若煙……櫻唇如畫……瓊鼻與眼眶都顯得如此精巧!
他與清歡對視一眼後,看向孔陽義正嚴詞道:「道友真會說笑。」
我趙慶怎麼會和傀儡上床?
除非……
沈墨在一旁沉吟道:「共十二萬靈石,倒是不用師弟出了,以松山坊明年的分潤抵扣便好。」
果真嗎?
趙慶輕咳一聲,不著痕跡的將石桌上散落的傀儡與面頰收起,輕聲感嘆:「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巧奪天工的技藝!」
孔陽微微搖頭,輕笑兩聲說道:「這算什麼,我曾經見過碎星弟子聚而論道……」
「嘖嘖嘖。」
「那論道之地,出入皆是風情萬種的女子傀儡,比道友手上這具還要精巧萬分!」
「不說面頰可隨心改動,便是腰身雪足乃至門戶……」
孔陽看了一眼紅檸與清歡,轉而陷入了沉默。
聽聞此言,趙慶神情之中稍稍顯露一絲意動。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天賦異稟,入血衣樓屬實是埋沒了自己……
搞陣法多好!
碎星弟子遇到危險可隨意傳渡回家不說,還有萬千娃娃陪伴……
教練,說實話……我想入碎星。
趙慶壓下雜念,一想到司禾日後御使傀儡的場景,便不由得心神震顫,似乎未來的生活多了一些新的樂趣。
此刻,那位翠鴛樓的孔陽不再說笑,疑惑開口:「道友前往賀陽山做什麼?」
賀陽山……
趙慶稍加沉吟,輕聲道:「有一位阿姐誤入白馬寺,我動用神識查探,但卻無法感知到絲毫動靜。」
「至於為何到了賀陽……只是帶家人出遊而已。」
「不知賀陽山的神異……?」
聽到趙慶有此一問,孔陽輕輕點頭準備言語。
他劍眉之間閃過一絲斟酌,又顯露半分猶豫,良久之後才輕聲開口:「天下九十州的各個國屬,在千萬年之前,俱是一片妖邪縱橫的雜亂之相……」
趙慶微微挑眉,他深感疑惑。
這特麼和賀陽山有什麼關係!?
你怎麼不從盤古開天闢地開始講?
雖然翠鴛弟子的消息極為靈通,紅塵之中很少有他們不了解的事情……但也不至於從幾千年前開始講吧?
紅檸縴手一拍桌案,打斷了孔陽的吟唱,言簡意賅道:「楚國七百年前曾有一位菩提第六行走停駐,在賀陽山留下了寺廟。」
「其他的孔陽一概不知。」
原來是這樣……
菩提樓行走……應該就是那位老僧無疑!
只是不知為何,這位前輩又回來了。
趙慶看了一眼神情落寞的孔陽,輕輕點頭:「多謝道友告知!」
他整理著思緒,轉而言道:「幾位怎麼這般早就回來了,不知那大漠遺蹟之中,是否尋到了苗劍?」
苗劍?
孔陽深深吸了口氣,端起了身前的茶水,正襟危坐而後才開口:「此事說來話長……」
「長話短說!」
紅檸縴手掐腰,倚在清歡身側,眸光中滿是嫌棄。
孔陽:……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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