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要前往武威王府赴宴,嬴沖的這次出行與前次會友時不同。不但擺開了全幅儀仗,更有侍衛成群。幾輛馬車亦無不華貴,盡顯安國公府威儀。
然而才出了國公府的門前小巷,來到正街,就可聽外面一片兵荒馬亂。
那原本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幾乎瞬時清空,街上的人群都如見瘟神,不約而同的向兩旁避讓著。還有各種樣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是安國公府的儀仗,那安國世子出來了,諸位還不快當心避讓!」
「是嬴沖那個混世魔王?大家小心點,別衝撞了那魔頭——」
「怎麼這傢伙,會在這個時候出門?」
「諸位仔細,那混賬一向都無法無天,大家還是避著點為好。」
也有些人不解,沒聽說過嬴沖的名聲,卻自有好心人為他們解釋。
「你問安國公世子是誰?那位可是京城四惡之首,出了名的無法無天!」
「記得三年前,那混世魔王出行,只因有人衝撞了他的車架,便直接將那人打斷了腿。又把人丟到了京兆府,判了充軍之刑。」
「還有四年前,這位強搶民女。那民女的家人上門要人,結果也被這世子折騰到幾乎家破人亡。」
「不說遠的,就說近日。據說這位當街殺人,在京城中動用墨甲。結果京兆府那邊說一句查無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這位半點毫毛都沒傷到。」
「嘶——,這京城首善之地,居然有如此惡徒?在朝諸公,難道就不管麼?」
「他乃安國公獨子,手持丹書鐵劵,有今上護著,誰能奈何得了他?不過只要再忍數月,這位失了爵之後,估計也就再狂不起來了。」
「失爵?這又是怎麼說?」
「安國公?豈非是四年前,那位戰死的嬴神通嬴大帥?大帥他一世英雄,怎就生出了這麼一個兒子?這真是虎父犬子!」
嬴沖隔著車窗,冷冷看著這一幕,唇角斜挑,笑容意味深長。張義則是眉頭緊皺,眼裡滿含不悅與不解。
「這些人,說的未免太過份了。」
他修為高強,所以遠隔十丈之地,亦能把這些人的言語聽在耳內。可世子他為人或者混賬了些,可哪有這些人說的那麼不堪?
衝撞車架這件事,他是親身經歷過了。那人哪裡是什麼衝撞車架,而是故意碰瓷,以為世子好欺。
那時正值世子查探自身武脈被廢之事,被嬴定阻擾,正是心情不佳。可能處置重了些,可本身並沒什麼錯處。
再有那強搶民女一事,他雖未親歷,可也從嬴福嬴德嘴裡得知究竟。那是嬴沖十歲時一次出遊之際,在京城偶遇一少女賣身葬父。世子見其可憐,便將少女買下。
結果事後那少女的族人不認,反訛嬴沖強搶民女。
可那時候的世子,根本就不識男女之事,且安國公府內侍從成群,哪裡需要到外面去搶姿色並不如何出眾的民女?
也是那時的世子太過心善,也少不知事,中了人的算計。
「積毀銷骨,有人存了心要壞我名聲,如之奈何?」
嬴沖並不知張義到底聽了些什麼,不過大致能夠猜到。他卻毫不在意,隻眼里的嘲諷之色更濃。
這民間關於他的傳言,嬴沖都聽說過。可那些事情,別說他根本沒做過,就算真有其事,也不至於傳到人人皆知,落到這般名聲狼藉的地步。
沒有人在後面推波助瀾,豈至於此?沒有人撐腰,那碰瓷之人與那假意賣身的賤人,豈敢招惹安國公府?
其實嬴沖對自己的名聲,倒不是很在乎。最使他心傷的,還是祖父嬴定的坐視。
以嬴定手中掌握的勢力,又豈能不知有人在壞他聲名?然而他這位平日裡面上對他疼愛異常,照顧有加的祖父,卻是坐視他嬴沖的名聲被人敗壞。
這是更方便那嬴世繼與嬴非,承襲安國公爵位?在祖父他的眼中,只怕是再沒什麼,比武陽嬴家的傳承更重要了。
此時就在嬴沖的車架之後,另一輛馬車上,嬴非則是蒼白著臉看著車外。這次武威王府的賞花宴,對他與安國公府都極其重要,所以哪怕身上的傷勢未愈,嬴非也仍是強撐著病體,準備前往赴宴。
然而這刻,看著窗外那百姓紛紛退避的情形,嬴非的目中卻是滿蘊惱意:「我真羞與他為伍!安國公府的名聲,都要被他敗光不可!」
「你這話說得不對,他畢竟是你兄長。」
馬車的正座上,王霞兒身姿雍容的端坐著,意態嫻雅,她對車外的事情倒是看得很開,並不在意:「且吾兒何需生惱?其實那人名聲壞了,倒並非是壞事。非兒你更能名正言順,承繼安國公府呢。百姓都明事理,能知非兒你與那混賬,終究是不同的。待你日後承爵,只需多些善事,多的是時間扭轉我安國府的聲譽。」
嬴非輕哼一聲,狠狠錘了錘窗欞,勉力平復著心中氣恨,隨即又像是意識到什麼,詫異的問:「父親的意思,是要讓我來承爵?祖父他,可是決心已定?」
「正是!這次摘星神甲擇主,你父親不準備出面。他年紀大了,本身也有一尊地元級的神甲在手,原本機會也不大。諸子之中,非兒你最年長,武道修為也最高深,是最有希望繼承摘星神甲之人。」
王霞兒點著頭,面上微現笑意:「至於你祖父哪裡,也無需憂心。可知這次,他讓嬴衝去武威郡王府赴宴是為何意?只因他已與那雲麾將軍胡家及兵部薛員外家有了聯姻之議,準備為嬴沖迎娶這二家之女。」
嬴非微一挑眉,已知究竟。定親四等世家之女,這是老安西伯嬴定,已徹底將嬴沖放棄了。兩門親事,既可聯胡薛兩家為嬴氏羽翼,也可為嬴沖尋一後路。
只是他心中仍未就此放心,自從上次傷在嬴定手中,嬴非心中就屢有不安,擔憂道:「祖父對嬴沖他,最是疼愛不過。」
「那又如何?其實你祖父如何想的,並不重要。」
王霞兒笑了起來,那本來溫和的目光里,此時竟泛著幾分冷意寒芒:「無論他願與不願,摘星神家終究還是要落在非兒你的手中!」
※※※※
抵達武威王府的大門時,正好是申時時分,這裡早已是門庭若市。
安國公乃大秦三王九公之一,可在這武威王府門前,也仍是排不上號。馬車與儀仗,都只能停在府門之外——葉閥之人一向清廉,武威王府也是咸陽城所有王府中面積最小的,府內面積有限,停不下那麼多車輛。
他這還算是好的,一些三四品官員的車馬,都要停二三里開外,只能步行數里入府。而四品以下,根本就沒資格赴宴。
嬴沖無精打采的隨著一位王府管家從側門走入,直到看見了平涼候世子周衍才好些。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此刻這郡王府內,雖多的是世家子弟,可他嬴沖也只能跟這幾位混在一處了。
不過仔細看了看著傢伙之後,嬴沖覺得自己,還是暫時離他遠些才好。
只見這周衍,就站在王府大門後,每當有女眷入門,都會行以注目禮。遇到一些漂亮的女孩,更是仔細審視。每每惹得那些夫人小姐,怒恨不已,可偏偏周衍那傢伙渾然不覺羞恥,臉皮厚似城牆。
嬴沖自問麵皮厚度不及周衍,擋不住那些眼刀目劍,所以還是遠著些好。再說他對這些世族小姐,並無興趣,何必陪著這傢伙,去敗壞那本就不多的人品?
向陪客的管家問了莊季與薛平貴的所在,嬴沖便欲帶著張義去尋那二人,可沒走幾步,就聽後方一聲笑:「這不是安國公世子嬴兄麼?好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