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一座靜謐的村莊籠罩在餘暉之中。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融進了夕陽,如仙、如幻、如美人的衣褸,如晨暮的哀息......他眺望天外,那雲霞已化為淡金色,不停地變換著,忽又化成淡粉淡紫的霞光,追趕著落日。
光輝將包圍村莊的古牆染成金色。
斑駁的古牆爬滿了常春藤,有隻斑隼在上邊築巢,啾啾地長嘯。古牆將整個村莊圍抱起來,好似一位溫柔的母親,將孩子枕在臂彎之中,而這位「母親」卻已有些力不從心,城牆曾經過炮火的摧殘,留下巨大的豁口。
村莊入口就是這個豁口,正對著桃林出來的方向。
入口前有座棚屋,屋中並無人,徒留古牆前兩座神像鎮路。
左像青面獠牙,****上身,單手持鞭,頭戴六星寶冠;右像背生雙翼,怒目而視,雙手持大刀,呈佇立狀。他們都經歷了太久的歲月,神像是石頭所鑄,受了年月,變得潮濕溫暖,許多碧瑩瑩的青苔寄生在上面,給那凶神惡煞的夜叉穿了件綠衣,右邊的夜叉比較慘,因為青苔長上了頭頂,戴的寶冠也變得綠意盎然。
陸輕塵道:「左夜叉,右羅剎。」
夕野挑了挑眉,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陸輕塵道:「這是常識。夜叉就是如此青面獠牙的惡鬼模樣,而羅剎就不同了,男羅剎怎麼丑怎麼長,女羅剎也叫玉羅剎,個個是驚塵絕艷的女人模樣。」
夕野道:「由此看來,你肯定是個羅剎。」
陸輕塵輕輕一笑,卻也沒說什麼。
夕野看得有些出神。
陸輕塵是個很少笑的人,一旦笑起來,竟如此溫暖怡人。他的笑容就和時光一樣稍縱即逝,當那面色再度變得冰冷,天邊也昏暗下來。
陸輕塵剛剛邁步,夕野卻拉著他來到一棵蔥蘢老樹附近。樹說不出什麼品種,只見根深葉茂,鬱鬱蔥蔥,樹要十幾人合抱的粗細,少也有幾萬年的樹齡了。那巨大錯節的老樹根下供奉著一座玉廟。
玉廟剛剛及到陸輕塵的腰腹,大約半米,香火供奉的不是土神菩薩,反倒是只通體如玉的白狼。
白狼雕篆精細,根根毛髮柔順光滑,雙眼好似有神魄,冷冷凝視著在廟前跪拜的人們。
夕野道:「任何人進入納崎村必先拜見狼靈,你趕緊的。」
陸輕塵道:「你沒有一些關於狼靈的事情告訴我麼?」
夕野道:「先拜再說。」
陸輕塵道:「我是個崇敬科學的人,連佛祖都沒拜過,若你不說清楚,我就不拜它。」
夕野猛地抓住他的腦袋,使勁地朝地上一按,陸輕塵便嗑了個響頭。
陸輕塵從她手中掙脫出來,心裡一是憤怒,二是納悶,她明明長著如此纖細潔白的手指,看起來那麼無力,怎偏偏有如此怪力,他竟然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夕野得意地笑,邊也雙手合十,虔誠地給狼靈行禮。
她說:「狼靈本是一千年前的傳說......」
大雁山那時還要廣闊,它本與南面的蒼狼山、西面的野貓峰、東邊的黑江接壤,形成一片雄奇巨大的山脈。山中有一族與世隔絕,過著男耕女織,如桃花源記般的生活。
山中更是雲霧繚繞,恆河星宿變化出奇,精怪猛獸層出不窮。後來山中一族的一位姑娘在山外發現一位受傷的士兵,便將他帶回族中醫治。
士兵治好傷後,便許諾終有一日會報答眾人,甚至要取救命的姑娘為妻。後來這士兵確實回來了,回來的不但是他,還有一支千人軍隊,原來這個當初受傷的士兵是位將軍,他違背了諾言,他來到大雁山竟是為了燒殺搶掠,奪取軍需物資。
男人與老幼被殺,女人們度過了痛苦而長久的夜晚。
她們哭喊著,她們痛斥著士兵的暴行,卻沒有絲毫的作用,將軍更將當初那位救命恩人強暴了,屍體拋在野林中,任群狼啃骨啖肉而死。
她心裡怨恨難平哪,便化作半狼半人的猛獸,朝那些畜生索命,一夜之間,鮮血染遍了族落的土地,一千人都被殺死,將軍被活活吊在老樹的枝頭,四肢都被巨大的外力所粉碎。
後來殘存的族人便移居了地方,築起高高厚厚的圍牆,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
這就成了如今的納崎村。
他們相信狼靈會保佑他們,千年來的幾場戰亂也確實不明不白地平息。傳說一旦納崎村受到威脅,狼靈便會現身,朝所有打擾納崎村安寧的人復仇,撕掉他們的四肢,砍掉他們的頭顱,扯出內臟、骨頭......懸掛在高高的樹枝上。
陸輕塵頭皮有些發麻,道:「真是個匪夷所思的故事。」
天邊愈發地黑暗了,夕野拉起他的手,道:>
陸輕塵隨她跑過了入口,跑過那兩座歲月悠久的神像。陸輕塵也朝棚屋內望了一眼,恍若有個黑影,眨眼間便消失,如同幻影似的。
陸輕塵道:「屋內有人。」
夕野道:「有人又如何?屋子不就是用來住人的麼?」陸輕塵停下腳步,再朝屋內仔細一看,卻沒發現任何人。他自言自語道:「或許真得只是幻覺罷了。」
夕野不耐煩道:「哎,有本姑娘保護你,請不要這麼疑神疑鬼>
陸輕塵盯著她,道:「其實以前我就聽過狼靈的傳說,只是與你口中的版本有很大不同。」
夕野道:「你還是有空再說吧,天色已晚,你家在何方?」
陸輕塵道:「就在納崎中學附近,走路只要十幾分鐘,所以我之前才求你領路。」
夕野嘟著小嘴,道:「沒辦法,再陪你走一段路吧,真得只是一小段路。」
天色漸沉,一切仿佛都有些模糊,模糊的電線杆、模糊的街道、模糊的狗尾巴草。它們皆染上一層奇異的暗紅色,一種浪漫的感覺,仿佛是身著玫瑰紅短裙的女貴族在跳舞,那玫瑰色的裙擺四處舞動,感染了天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