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1995 4 保羅海曼

    兩人匆忙離開休息室，轉進如風，來到體育館外的停車場，鑽進了一輛加長林肯豪車。

    車裡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白奎因認識，也是個著名摔角手，被稱為「炸彈摔之王」的麥克·沃森。

    白奎因曾經在蘭迪的小客廳里通過錄像機仔細學習他的「炸彈摔」技巧。

    麥克·沃森是個獨立選手，也是紐約獨立聯盟的一員，他既在nwa打比賽，也會去wwf和wcw等聯盟客串演出，此時不知道什麼原因也出現在車裡。

    另一個傢伙，頭上戴了一頂印有「ecw」字樣的棒球帽，長發束在腦後，四十多歲，臉型微胖，大鼻子，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顯得十分狡猾，自然就是ecw的總經理——保羅·海曼了。

    見到蘭迪和白奎因，保羅海曼笑容滿溢，大聲招呼道：「大錘，你們終於來了，你已經把我們的計劃和小伙子說了嗎？」

    蘭迪顯然更喜歡別人稱呼他的藝名「大錘」，一邊點頭打招呼，一邊用雙手緊握保羅海曼伸過來的胖手。因為激動，蘭迪握手時沒注意控制力道，白奎因注意到保羅海曼的眉毛飛快抖動了幾下，又恢復了常態。

    豪車並沒開動，依舊停在停車場裡，加上車裡還有麥克·沃森，明顯保羅海曼和他們師徒談完之後，還另有安排。

    趁著保羅海曼將麥克·沃森介紹給師徒兩人的機會，白奎因偷偷打量起自己未來的「老闆」。

    保羅海曼四十上下，愛笑，非常健談，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他在說話，稱讚了一番老前輩大錘蘭迪，又吹捧了正當紅的麥克·沃森，吐槽nwa的糟糕組織能力，令豪車內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麥克·沃森伸出大手拍了拍白奎因的肩頭，笑道：「我看了你的比賽，小子，前半段中規中矩，後半段打亂了，好在你及時調整，結果還是不錯的……我看到你用了兩次炸彈摔，你喜歡炸彈摔？」

    白奎因脫口而出，「是的，沃森先生，我的終結技就是十字炸彈摔。我是你的摔迷……」

    保羅海曼忽然大笑起來，拍著身旁麥克·沃森的強壯手臂，「哈哈，麥克，我就說最後的飛沖肩是shoot（表演事故）吧，這孩子的飛沖肩動作不標準，讓我想想，更像橄欖球的擒抱，瞄準的是腰部，而不是對手更好接招的胸部……」

    隨後他又轉向白奎因，說道：「boy，炸彈摔固然精彩，但是不適合你這樣的人作為終結技，你的動作靈活，爆發力強，個子高，更適合有衝擊力的終結技。如果讓我包裝你，你的終結技我會把它換成飛沖肩，你的飛沖肩雖然動作不標準，但是更有爆發力，難道你真的是橄欖球選手？四分衛？」

    聞言蘭迪微微點頭，以「炸彈摔」聞名的麥克·沃森卻雙臂環胸，一言不發。

    其實蘭迪的建議和保羅海曼相同，只是原本的白奎因更為喜愛炸彈摔，這才將他的終結技確定為「十字炸彈摔」。

    「是的，先生，我曾經是我們高中橄欖球隊的四分衛……」

    「保羅，小奎因曾經是大紐約地區高中橄欖球聯賽的mvp……」

    保羅海曼笑道：「怪不得你的『麥克風實力』（指摔跤手的演講能力）也不差，四分衛是用腦子的，想要團結隊員，口活必須要好……」

    白奎因尷尬微笑，「麥克風實力」是原主的，他繼承了多少還很難說。

    忽然，保羅海曼話鋒一轉，緊盯著對面的白奎因，問道：「boy，加入我們和我一起干吧！我和你簽獨家！」

    老美真是直接啊，什麼條件都沒談呢，就提出簽獨家合同，白奎因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保羅海曼見白奎因反應不夠激烈，只好詳細講述招募他的條件：

    「一開始先委屈你一下，扮演烏鴉雷文的跟班，周薪275美元，這期間如果安排你參與比賽，獎金按場次計算。

    根據劇情發展，半年內讓你轉正，周薪少一些，125美元，但是有保底比賽場次，每年保底30場比賽，每場比賽的獎金是1500美元。

    『硬核天堂』這類電視收費節目另算，唔……如果你受歡迎，並且夠資格參加的話，電視收費節目每場我按照b-list的標準，給你一萬美元！

    想想吧，你在nwa一場才能拿多少，1000還是1200美元？他們的a-list連上電視的機會都沒有……」

    保羅海曼明顯說錯話了，他身旁的麥克·沃森便是nwa的a-list選手。

    蘭迪略顯尷尬的接過話頭，「qb這場比賽拿了2000美元，ecw可是主打硬核摔角的，很容易受傷，風險還是比較大的……」

    蘭迪已經是往多里吹噓白奎因的收入了。

    實際上，剛才的比賽，白奎因拿到手的還不到600美元。

    nwa聯盟付給他的報酬是1000美元，現金！

    但是紐約獨立摔角聯盟要收取管理費，畢竟白奎因目前還掛靠在人家門下，比賽的人身保險金還是人家交的呢，還要扣除代繳的401k（相當於美國的商業養老保險），另外蘭迪作為經紀人也拿了點辛苦費，這也是師徒兩人早就約定好的。

    保羅海曼眼睛一轉，強調道：「哦，看來nwa對你的期望不小啊，不過我這可是扣除了401k之後的收入哦，據我所知nwa可不管這些，他們喜歡老派的作風（暗指逃稅，現金支付）。仔細想想吧，這可是一年至少五萬的薪資哦。至於保險……蘭迪，你是知道行規的（想要保險，自己買）……」

    聽到「五萬」這個詞，白奎因的兩眼已經發直了，他雖然已經忘記了自己在2021年的年收入有多少，但他肯定應該是到不了五萬美刀一年的。

    不然自己的小心臟怎麼會跳得這麼劇烈！

    而且根據原主留下的記憶，自從高中畢業後，他一邊打零工一邊跟著蘭迪學習摔角，零工的收入是8美元一小時，一個月到手2000多美元，如果不是他能領到專供貧困家庭的snap食品券，打零工掙的那些錢都不夠他吃飯的。

    健身的人吃起飯來，真的很多，很燒錢！

    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需要綠色的美刀來維持！

    白奎因忽略了在轉正前，他的收入依然無法養活自己，依然需要打零工掙錢。

    而且按照保羅海曼所謂的行規，保險是需要選手自己購買的，而大部分的摔跤手都不會為自己的身體購買保險。

    「保底30場還是太少了，保羅，你需要qb簽獨家，這就意味著他不能去別處走穴了……」蘭迪還在堅持討價還價，希望將保底場次增加一些。

    保底場次多，ecw本著不用也浪費的原則，會給白奎因增加很多曝光機會，這對新人成名是有好處的。

    「我可以增加到60場，但是相應的，單場獎金也會減少到1000美元。」保羅海曼狡黠地對著師徒兩人眨眼睛，「大錘，這是生意，我是商人……」

    60場比賽，雖然出名更快，但是更多的比賽意味著更大的受傷幾率，摔角可不是一項「安全」的運動。

    ecw每年會安排至少八次電視收費比賽，只要能參與其中的五次，加上五萬多的保底收入，白奎因就能達到年入十萬美元！

    蘭迪在職業生涯的巔峰時期也曾達到年入幾十萬美元，但那是行業最頭部的一小撮人的收入，不能代表大部分的摔跤手。

    在摔角行業中充當「藍領」工具人的b-list、c-list，即那些簽約了大聯盟，卻打不上主戰賽，沒有爭奪冠軍腰帶的資格，只能給「大咖」暖場的中層選手，平均年收入是五到八萬美元。

    占據職業摔跤手的絕大部分的「底層」獨立選手，收入普遍難以養活自己。要靠其他兼職，或者售賣一些自製的紀念品來增加收入，最常見的就是印有個性圖案的t恤。

    這也是為什麼蘭迪和白奎因師徒兩希望簽約大聯盟的原因，一旦進入大聯盟，至少不用為生計奔波了。

    特別是保羅海曼提出的這種「獨家簽約」模式，保障了選手的基礎收入，不需要在多個聯盟中流轉尋求機會。

    哦，基礎周薪以外的登台表演收入還要扣除蘭迪的經紀抽成，具體比例師徒兩人可以私下裡商量。

    最低五萬美元的年收入可以讓白奎因日子過得不錯了，要知道1995年美國家庭年收入的中位數才四萬多美元！

    白奎因一個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用考慮養孩子的支出，收入大部分是現金，要是他願意將就，還可以繼續住在專供低收入家庭居住的超低租金公屋，那麼連住房的開支都省了。

    東哈林區的公屋管理部門幾乎是不作為的，年入數萬現金的「高收入」人群在公屋區並不罕見，也沒見管理部門將他們趕出去，只要財不外露，可以一直在公屋挖資本主義牆角。

    一旦露了財，還是儘快搬走的好，街區的幫派比公屋管理部門的嗅覺更靈敏，也許哪天就有持槍的老黑上門來「收稅」了。

    「我們可以先簽五年，五年後ecw有優先續約權……」

    保羅海曼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吟，擊破了師徒兩人最後的防線，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對方的激動和熱切。

    白奎因正要開口答應下來，卻被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麥克·沃森給打斷了。

    「等等，保羅，你剛才對我說ecw開始籌備周播電視直播節目了，不過你好像沒告訴這位小朋友，如果參加周播電視直播節目，他將會拿到多少酬勞吧……」

    保羅海曼的眉毛再次劇烈跳動了幾下，不過他立即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表現的像恍然大悟一般。

    「對了，我都忘了，我們ecw有規定的，周播電視直播的場次獎金是基礎獎金的雙倍，要是你們接受30場1500美元每場這檔條件的話，那周播電視直播節目的獎金就是3000美元一場了！

    boy，想好了嗎？我的時間很緊，等會我和沃森先生還有事情要談，我的助理就在外面，我們談好條件，你下車就可以找他簽約，下周你就會出現在ecw的賽場上了。

    聽說你在大錘那裡訓練了一年，很苦吧？

    一起都要過去了，你馬上就能成為摔角明星了……」

    麥克·沃森的話猶如當頭棒喝，將激動的白奎因打醒了，滿臉笑容的保羅海曼並不像他看起來那麼和善。

    這個微笑的胖子明顯打算利用信息不對稱坑他一回。

    在大家的認知中，ecw是每周至少舉辦兩次場館比賽的聯盟，但是這些比賽都沒有電視直播，只會將一些精彩片段剪輯提供給電視台為聯盟出售門票提高買氣。

    只有一年八次的ecw電視收費比賽，才會在電視台全程播放，所以蘭迪和白奎因師徒根本沒考慮過，要是白奎因參與的是每周播出的電視直播節目該如何計算薪酬。

    現在整個美國摔角界，只有wwf和wcw擁有每周播出的電視直播節目。

    wwf是us（美國有線電視網）每周一晚的黃金時間安排raw節目的直播，wcw則被它的大老闆傳媒大亨特德·特納安排在周六下午六點特納電視網直播。

    是否擁有每周播出的電視直播節目是一線聯盟和其他小聯盟之間最為重要的區別，ecw即便是二線聯盟中的頭牌依然還沒有開辦每周播出的電視直播節目。

    兩人沉浸在即將簽約的喜悅中，忘記考慮萬一ecw也辦周播電視直播節目，酬勞是否應該相應增加。

    蘭迪畢竟是資深業內人士，立即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保羅海曼本想在合同細節上坑一把白奎因，將來ecw加入直播節目後，他完全可以根據合同要求白奎因在周播電視直播節目裡低價打工，而麥克·沃森知道ecw將會有電視直播節目，並且好心提醒他們。

    也許麥克·沃森出現在這裡正是被保羅海曼邀請來談與ecw簽訂獨家合同的，為了挖到小有名氣的麥克·沃森，保羅海曼才將ecw將要開辦周播直播節目的消息告訴他。

    保羅海曼本以為和蘭迪奎因師徒的談判是一件小事，所以談判時也沒避諱麥克·沃森。

    白奎因表示他是麥克·沃森的摔迷，喜歡「炸彈摔」，因而贏得了他的好感，這才在關鍵時刻出言提醒。

    不過保羅海曼的反應也很迅速，被揭穿後，立即表示周播電視直播節目的獎金自動按照普通節目的標準翻倍，只是他忘記說了而已，看來還是看好白奎因的，非常想將其招攬到麾下。

    ecw給予的條件確實不錯，不過冷靜下來的師徒二人反應也是相同的，白奎因開口提出要和蘭迪私下商量一下。

    兩人打算單獨聊聊，是加入ecw還是等其他更好的機會。

    保羅海曼表現得很大度，「沒問題。正好我先和沃森先生談事情，你們別走遠哦，等我這完事了，會讓我的助理哈里去叫你們的……好好考慮考慮吧，相信wcw也不會出比我更高的價格，蘭迪你是知道的……」

    麥克·沃森也說道：「小子，你的力量不錯，可以試試練習單臂炸彈摔，那會非常有衝擊力的。」

    「謝謝，沃森先生！」白奎因道謝。

    保羅海曼取下印著ecw的棒球帽，露出頭髮稀疏的頭頂，衝著豪車的駕駛室喊道：「哈里，把空調溫度打低一點，實在是太熱了……」

    蘭迪捧場道：「八月是紐約最熱的季節……」

    白奎因推開車門，踏出一隻腳準備下車，卻在回眸看到保羅海曼稀疏的頭頂之後，手一滑，腳一軟直接滾出了加長林肯。

    蘭迪連忙掩飾，「小qb今天的比賽很辛苦，大概是太累了……」堆著笑下車，去攙扶自己的徒弟。

    而白奎因則仰面躺在尚有餘溫的停車場地面，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心中狂喜。

    老子還是有金手指的，老天待我不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