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皓南思慮萬千,在心裡轉了無數個念頭,卻總是繞不過身邊的蘇茹合。面對吉凶難測的將來,他不知該如何兌現自己「永不相負」的諾言,更無法想像未來的日子裡兩個人若是一起生活,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至少在他擔任薩滿教教主的這段時間裡,蘇茹合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蘇茹合會像阿萊對待韓德讓那般,心甘情願地做他背後的女人麼……
劉皓南正在胡思亂想,忽覺全身經絡通暢,手腳也能自由活動了,想是通過胸腹間那條暗脈的作用,他受損的經絡已經全部恢復正常。
說起來,這種神奇而又迅速的自愈能力真是幫了劉皓南的大忙,他雖然很容易受傷,又極度敏感怕痛,但受傷後也會迅速痊癒,不必依靠藥石之力。
劉皓南雖然已經能夠活動,卻沒急著起身,睜開雙目向身旁的蘇茹合看去,見她也正呆呆地望著自己,眼中滿含憂慮。
也許是怕影響劉皓南運功調息,蘇茹合併沒有緊緊依偎著劉皓南,但她也不敢離開太遠,二人之間大概有半尺左右的距離。
由於洞中毫無光亮、漆黑如墨,蘇茹合的目力又遠不及劉皓南,故而她看到的自己應該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而已。
劉皓南卻將她的面容瞧得清清楚楚,黑暗中她的肌膚如羊脂玉一般散發著溫潤的微光,精緻而又勻稱的五官勾畫出異族美人特有的鮮明輪廓,褐色的眼眸淚光閃動、脈脈含情,讓人不由得生出愛撫憐惜之意。
劉皓南看得心神微亂,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在蘇茹合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隨即醒過神來,瞬時面紅過耳,暗罵自己好生輕浮!為什麼他總是在蘇茹合面前把持不住,難道她真有讓自己意醉神迷的魔力不成?
蘇茹合怔了半晌,驚喜叫道:「皓南,你終於醒了!」說著便撲過來抓住劉皓南的手臂,一時間又哭又笑,早把劉皓南的那一吻忘在了腦後。
劉皓南見她並不在意,也收斂心神安慰道:「我沒事了,你不必擔心。」
「怎麼會這麼快!你真的……完全沒事了麼?」蘇茹合上下打量著他,臉上滿是詫異和喜悅之色。
劉皓南見她對自己如此關切,心中柔情滿溢,誠摯地道:「蘇茹合,多謝你方才捨命相護,否則我必死無疑!」
「方才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蘇茹合聞言甚是詫異,恍然道:「原來你一直都是醒著的,是不是?」
劉皓南怕她誤會,忙解釋道:「我雖然能聽到你們說話,卻不能動、不能說,可不是故意裝死!」
蘇茹合不由失笑,道:「我幾時說你裝死了?只是……你師父說的那些話,你也都聽到了麼?他雖是你的恩師,卻絲毫不念昔日情分,未免……未免太刻薄無情……」她的心裡對陳西夷的作為十分不齒,更擔心劉皓南會因此而心中不快。
劉皓南已從陳西夷與阿萊的對話中得知,自己八年前武功全廢是拜陳西夷所賜,驚怒之餘更覺心寒,意興索然地道:「白雲先生已然認定我是十惡不赦之輩,我也不想再多做辯解,但他若是執意出手殺我,我絕不會束手待斃。」
蘇茹合聽他如此說,點頭道:「這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會像那些愚忠愚孝之人,任你師父打殺也不還手呢!」
劉皓南向來不是迂腐之人,怎會做那樣的蠢事,淡然道:「法堂比武之前,我與他的師徒之情便已斷絕,日後只能以刀兵相見了。」
此刻兩人已在洞中呆了將近一個時辰,蘇茹合見劉皓南無事,大為放心,想到生死未卜的夜落紇又著急起來,道:「夜落紇師叔為了救你與陳西夷纏鬥,如今生死不知,我們要快點出去找到他!」
劉皓南也掛念著阿萊姐弟、嫦兒、離天一干人等的安危,點頭道:「正是,咱們這就出去!」他環目四顧,發現自己腳下的泥土雖然濕潤鬆軟,四面的石壁卻是陡峭濕滑,宛如刀劈斧削而成,而且隱約刻著一些圖文。
他心下驚奇,伸手輕觸石壁仔細辨認,蘇茹合目力遠不及他,詫異問道:「你在找什麼?」
劉皓南細細辨認著石壁上的紋樣,久不答言,過了半晌方開口道:「蘇茹合,你猜這石壁上刻著什麼?竟然是道家絕學胎息功的內功心法!」
「什麼?」蘇茹合聞言也是大為興奮,問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人將武功心法刻在石壁上?」
劉皓南再次打量四周情形,指著面前角落裡的一座石蒲團說道:「太平興國寺中只有睿見法師懂得胎息功,我猜這裡多半是睿見法師閉關練功之所,阿萊用五行遁術將其隱藏起來,應該是不希望此洞被旁人發現,泄露了這道家的無上內功心法。」
他猜測的不錯,這洞穴的確是睿見法師曾經的參禪之地,號為「金剛窟」,但石壁上的胎息功心法卻是不知名的前輩高人所留,已有數百年的歷史了。
當年,睿見無意中發現了這座洞窟,習得道家絕學,受益良多。他功成離開之時,既怕別有用心之人偷學心法,又不忍將其毀壞,便請阿萊幫忙布陣、封住洞口。
蘇茹合曾聽夜落紇說過,那睿見和尚的胎息功十分了得,這心法口訣想必十分珍貴,便道:「皓南,你無意之間落入這座洞窟,又因目力超群發現了口訣,真是難得的因緣。咱們要出去也不必急於一時,你先將這心法口訣背熟,再走不遲。」
她這番話入情入理,劉皓南卻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道:「不問自取,非是君子所為。咱們還是快走吧。」言罷拉住蘇茹合縱身向上一躍,上到崖頂。
蘇茹合錯愕之餘頗覺惋惜,回身望望那重新隱入雲霧的洞穴,輕輕嘆了口氣。
劉皓南看著她笑問:「莫非你捨不得那心法口訣?」
蘇茹合搖頭道:「不,我是嘆****夷有眼無珠。連我都看得出來,你是個光明磊落、敢作敢當的真男兒,怎會偷學他的什麼指玄經呢?可嘆他與你師徒一場,卻不相信自己徒兒的品行!」
劉皓南被她說得心中一痛,驀地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孤寂落寞之感,輕聲道:「不錯。從他初次見我的那一日起,他就在百般冷落疏遠我,十年來從未變過……罷了,我劉皓南是什麼樣的人,由我自己做主,用不著旁人替我評斷。」
「哈哈,說得好!」夜落紇突然從松林中現出身形,幾個起落來到了二人面前,拍著劉皓南的肩朗聲笑道,「你這小子當真不錯!陳西夷算個什麼東西,他不要你做徒弟,我收你做徒弟便是!」
「師叔!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蘇茹合不意夜落紇從天而降,自是喜出望外,拉住他的袖子急忙問道。
夜落紇撇撇嘴道:「陳西夷那老頭子實在狡猾,一面與我比拼內力,一面將我引到這黑不見天的松林中,然後便不知去向!這林子好生邪氣,我把松樹都震倒了幾十棵,也沒找到出口……」
這時又聽一聲佛號響起,睿見法師在夜落紇背後現出身形,雙掌合十道:「善哉!若非貧僧及時發現夜落紇施主,這片林子只怕都要被他毀了。」
劉皓南聽到此處便即明白,陳西夷為了擺脫夜落紇的糾纏,故意將其引入北斗護摩陣中困住,隨後是睿見發現了亂打亂撞的夜落紇,指引他出陣。
蘇茹合也聽明白了前因後果,噗嗤笑道:「師叔,你也太魯莽了!」
夜落紇哼道:「這算什麼?臭和尚再遲來一刻,我便要放火燒山了。」
劉皓南無心說笑,望著兩人正色問道:「兩位前輩可知道寺中情形如何?是否有人中毒受傷?」
睿見和尚應道:「貧僧剛從寺中趕回,情況有些不妙。」當下將薩滿教、渡天寨、太行山寨一行人連同三四百名宋軍中毒昏迷,眾人被毒瘴所困無法下山的情形說了出來。
蘇茹合想到了李沖之言,補充道:「党項人說,那些中毒的人若是三個時辰內得不到解藥,就會全部沒命,現在……應該只剩下一時三刻了!」
劉皓南沒料到事態如此緊急,微微變了面色,立即轉動心念考慮對策,沉吟道:「李元昊如此安排,顯然是早有準備,想將所有人困在五台山中,以免有人阻撓党項主力攻打雁門、寧化。也許,他根本沒想讓任何人活著出去。眼下最危險的是那些中毒之人,必須儘快找到解毒的辦法。」
睿見和尚聞言微微點頭,道:「貧僧也是這麼想的,因此特地去山門附近打探了一番。」
「法師可曾查出,党項人在寺院周圍施放的是什麼毒瘴?」劉皓南追問道。
「党項人將這種毒物事先混入香燭之中,趁拜山之時點燃,在寺院上空形成毒霧。中毒之人初時因吸入劑量不足,並無明顯反應,半個時辰後才會不省人事。」睿見和尚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截熄滅的香燭,遞與劉皓南。
睿見雖然隱居青松頂不問世事,但太平興國寺有難,他決不能袖手旁觀,因此,早在張師亮等人做出反應之前,他便已經開始行動了。
劉皓南接過嗅了一嗅,他精通藥理,單憑氣味便能猜個**不離十,皺眉道:「離魂果、紫細辛、斷腸草、曼陀羅……這些都是生在濕熱谷地、中原難覓的罕見毒草,解藥更難在倉促之間配齊,看來只能向李元昊親自討要了!」
「你的意思是,擒賊先擒王?」蘇茹合問道。
劉皓南沉聲道:「不錯。我想張師亮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咱們此時前去,正可助他一臂之力!」
睿見見劉皓南有意相助,心下暗喜,合十道:「多謝劉教主不計前嫌,出手相助!」劉皓南願意幫忙,便意味著太平興國寺眾人少一個勁敵,多一個幫手,同時還會得到夜落紇、蘇茹合等大光明教高手的傾力相助。
「法師不必客氣,我只想救我的教眾和兄弟,與旁人無涉。」劉皓南微一點頭,轉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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