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沖似是早料到他會這樣說,並不動怒,哈哈一笑道:「金少掌柜果然高義,在下佩服。好吧,就如閣下所言,只要你能打通鹽馬商路,橫山部願冒抗命之罪,永不與你為難!」
他這番話慷慨豪邁、擲地有聲,更令劉皓南感到懷疑,心道:「這李沖今日怎麼這般明白……這話只怕是有人教他說的!」
金子凌聞言大喜,起身下船,朗聲道:「李將軍果然是爽快之人!」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交給李沖,道,「這是黃金塢的通商令牌,從今日起,貴部的青鹽和馬匹可以在任何一處屬於黃金塢的榷市上交易,絕不會有人找你們的麻煩!」
李沖接過令牌,拱手一禮道:「多謝金少掌柜,在下要即刻回去復命,就此告辭!」
金子凌看了看李沖身後眾人,忽然道:「將軍少待,我早聽說貴部有一位軍師名叫張浦,極是足智多謀,最受大頭領器重,未知可曾與將軍同來?」
李沖聽他提起張浦,不由哈哈笑道:「不瞞金少掌柜,軍師沒有同來,但他在我出發之前,便告訴我你會以鹽馬交易為條件,換取你我兩家的同心合作。我方才的說辭也都是軍師替我想好的!」
這番話令劉皓南和金子凌同時恍然大悟,金子凌啞然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有他為大頭領出謀劃策,貴部定能成就一方霸業!請將軍替我多多拜上張先生!」
劉皓南也在心中對張浦大大讚許了一番,暗道:「這個張浦沉穩多謀,料事於先,我若得他相助,將來於復國大業必定大有裨益!」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復國大業,從沒有一刻忘記。
李沖點頭道:「一定!」便要告辭,驀地想起一事,肅然道:「還有一事,我們趕來此地之時,聽說三日前妙火尊者耶律敵烈率部偷襲了雁門榷市,黃金塢駐守在那裡的五百義兒軍也全軍覆沒了……大光明教此番來勢洶洶,請金少掌柜務必小心!」
金子凌聞言面色大變,卻什麼都沒說,只拱了拱手道:「多謝提醒!」
李沖也在馬上向金子凌回了一禮,縱馬率眾離去。
金子凌立在渡口目送李沖等人絕塵而去,身子突然一顫,毫無徵兆地吐出一口鮮血,坐倒在地上。
眾人在暗處看得真切,突然醒悟到金子凌早有內傷在身,都頗為意外。
易三江半晌無語,嘆道:「看來他早已受了極重的內傷,方才在李沖面前竟然全無表露,連我也瞞了過去!這少年的心智和毅力……真是不簡單……」
劉皓南心念金子凌的安危,正要現身出來,卻見船上布簾被急速掀起,一人閃出船艙,飛奔下來扶住了金子凌,口中急道:「少主人,你怎麼樣了?」
來人是一位年約六十的灰衣老者,頭髮多已花白,相貌清矍精幹,只是精神萎靡,衣袍上滿是血跡,看來也受了傷。
劉皓南見船中有人接應金子凌,心中略寬,但見這人年紀老邁,且身上負傷,不禁又替金子凌擔心起來,暗忖:「難道船中並無埋伏,只有這老者一人?那麼阿落方才故布疑陣,實在是太過行險了,若不慎被李沖看破,只怕這條小命便要賠進去了……」
須知党項人並非什麼良善之輩,他們之所以答應站在黃金塢這一邊,完全是由於利益驅使,如果他們知道金子凌身受重傷,船中亦無埋伏,定會以為黃金塢大勢已去,怎會再與金子凌談什麼鹽馬交易之事?
金子凌面色慘白如紙,鮮血還在不斷從嘴角溢出,垂目低聲道:「沒事……」
那老者關心情切,滿面憂色,哽聲道:「少主人……你……你一定要撐住啊!」
金子凌勉力運功壓下喉中的血腥之氣,待氣息運行稍緩,才睜開雙目看著老者微微一笑,安慰道:「趙管家,十幾路高手的追殺……你我都闖過來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他說話雖然還有些艱難,語氣卻十分從容鎮定,並沒把當前的困境放在心上。
此時官道上又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眾人心中一驚,均在暗自猜度:「不知來的又是哪路人馬?」
過不片時,一名藍衫少年帶著十餘騎人馬向渡口飛奔而來,遠遠地便大聲叫道:「少主人!」
趙管家扶著金子凌站起身來,見到那藍衫少年,登時面露喜色,忙叫道:「姜陽,少主人在此!」
藍衫少年飛騎馳至渡口,慌忙滾鞍下馬,見了金子凌驚喜交加,叫道:「少主人我來遲了!你沒事就好啦!」衝上前將金子凌的手牢牢抓住,絲毫不顧什麼主從之禮。
這少年看起來與金子凌年紀相若,濃眉大眼,面相憨厚,只是腳步虛浮,也沒帶兵器,似乎不會武功。
金子凌見了他也甚為欣慰,點頭道:「姜陽,你來了就好!雁門那邊是否出了變故?」
「少主人!」姜陽聽金子凌問及此事,頓時滿面悲憤,恨聲道,「三日前少掌柜在雁門榷場遭到妙火尊者耶律敵烈的埋伏,至今生死未知,屬下拼死才能逃出,趕來向少主人報信!」
「什麼?」金子凌聞言大驚,顫聲道,「我姐……我姐她……果真失蹤了?」他本來還有些不信,但聽到姜陽如此說,便知姐姐阿萊凶多吉少,頓時有些亂了方寸。
劉皓南聽到姜陽之名,立刻想起此人是龐紫菀在管涔牧的少年玩伴,五年前阿落因賞識姜陽心算術驚人,留他在黃金塢管理賬務,直到如今。
姜陽稱阿落為少主人,卻稱阿萊為少掌柜,可知現在黃金塢的少掌柜還是姐姐阿萊,阿落尚未正式接管家業。
「正是!咱們駐守榷市的五百義兒軍均被打散了,妙火尊者又帶著部中弟子一路追殺我們至此,沿途的九家黃金塢分舵都被他們各個擊破……」姜陽說到此處既痛且恨,急切地道,「少主人,眼下我們已無可依之兵,妙火尊者猶在緊追不捨!下步該怎麼做,請少主人早做決斷!」
金子凌此刻已鎮定心神,皺眉思慮對策,半晌才低聲道:「榷市是黃金塢在雁門一帶的根本之地,如今連同九處分舵一起失陷,著實令咱們元氣大傷……咱們只能暫時退入平晉城,利國監尚有八百義兒軍,足可抵擋一時……」他說到此處,看著姜陽輕聲一嘆,又道,「只是……姜陽,你上了妙火尊者的當了!」
姜陽聞言莫名其妙,愕然道:「少主人,你說什麼?」
金子凌緩緩道:「你應該直接趕去平晉城,請求大宋朝廷發兵庇護,太原知府寇準素與黃金塢交好,定會發兵相助。可你趕來此地,等於將我的行蹤也暴露給妙火尊者了!你身無武功,他怎會一直追你不上,容你趕到此處給我報信?」
姜陽聞言劇震,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正是……正是……我好生糊塗……」心下痛悔不已,一交跌坐在地上。
「罷了,其實你也不必自責!」金子凌並不驚慌,淡淡地道,「就算妙火尊者不來,明力尊者遲早也會追上我的。我和趙掌柜從蜀中回來的路上,屢屢改變行船路線、藏匿行蹤,還是遭到十幾路大光明教高手的追殺……此番他們是早有預謀、苦心籌劃,定要一舉置我們於死地!」
趙掌柜哽聲插言道:「姜陽,你還不知……少主人身中明力尊者的一記電焰刀,早有內傷在身,方才他又強用真氣彈奏琴曲,威懾党項來敵,以致傷勢加重,怕是……怕是……」
姜陽聞言面色大變,猛的跳將起來,語無倫次地急道:「少主人……你……你……這可如何是好啊?」他侍奉金子凌已近五年,對這位少主人的手段和本領最是熟悉不過,對他的敬重佩服之情尤在少掌柜阿萊之上。前番雁門榷市失陷,阿萊下落不明,固然令他措手不及,但想到還有少主人主持大局,倒也並不驚懼。如今他聽說金子凌也身受重傷,自然信心大挫,腦子裡亂成一團。
易三江聽到此處也微微皺眉,自語道:「竟是明力尊者傷了他!大光明教五部尊者當中,明力的武功最強,但他一向在高昌總舵坐鎮,怎會親身到河東來?難道這次……大光明教是傾巢而出了?」
金子凌看看兩人,沉聲道:「不必驚慌!黃金塢的百年家業,不會在我手裡毀了的!我金子凌今日在此立誓,若能度過此劫,絕不會再使黃金塢陷於這般絕境!」
這番話聲如金石、擲地有聲,姜陽聞言精神一振,昂然應道:「是!只要少主人在,黃金塢就不會被人滅了!咱們一定能重振黃金塢的威名!」
「哼,金少掌柜這番豪氣干雲的誓言,恐怕只能去對閻王爺講了!」忽然有個聲音在諸人身後冷冷響起,就連劉皓南、易三江等伏在暗處的人都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