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在座諸人都大感意外,都覺得劉皓南此言未免異想天開。渡天寨與穆柯寨都是河東五寨之一,眼下雖然相安無事,誰能保證以後兩寨不會刀兵相向?再者,這世上哪有借別人的兵馬為自己爭奪地盤的?
阿萊微一猶豫,瞧了尚在沉吟的穆宏舉一眼,婉言道:「小師兄,你有所不知,穆寨主雖與黃金塢有些生意往來,交情不錯,但他從不插手江湖之事。此番我請他前來助陣,曾有言在先,只是借用他穆柯寨在河東的威名,決不損他一兵一甲,他才肯答應相助的……」
劉皓南微微一笑,反問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黃金塢若是完了,穆柯寨又豈能獨善其身呢?」
穆宏舉始終面色沉靜,此時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所言雖然有理,但這關係到我穆柯寨數千兄弟的性命,我雖是寨主,也不能拿他們的性命去賭旁人的前程!」
劉皓南朗聲反問:「旁人的前程?穆寨主此言差矣!我與金少掌柜素有舊交,這自不必說了,渡天寨與大光明教更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我們若能在河東站穩腳跟,必定會與大光明教周旋到底,這對穆寨主和黃金塢縱無大益,卻也絕無壞處。再者,穆寨主若肯幫這個忙,渡天寨定會重重酬謝!小弟在渡天寨雖不是什麼人物,但這個主,卻還做得。」他這番話已然表明立場,渡天寨勢必站在黃金塢這一邊,與大光明教死磕到底。
穆宏舉沉思良久,嘆了口氣道:「酬謝便罷了,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
阿萊見穆宏舉如此說,已知他是故意拖延,她也知此事難成,暗地裡扯了扯劉皓南的衣襟,道:「皓南,此事關係重大,就讓穆寨主考慮考慮吧。」
劉皓南知道戰機轉瞬即過,不容拖延,索性把心一橫,摘下頸上玉珏遞與穆宏舉,沉聲道:「請穆寨主先看看這個,或許便能拿定主意了。」
穆宏舉見了玉珏,登時面色大變,起身肅然道:「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說話?」
金子凌看著穆宏舉和劉皓南一前一後出了大帳,這才放緩了面色,湊到阿萊身邊上下端詳,問道:「姐……你到底……到底傷在哪裡了?」
阿萊白了他一眼,道:「終於肯理我了麼?」
金子凌連忙辯解道:「我何時生你的氣了?我是氣不過那個陰陽怪氣的韓德讓!你到底傷在哪裡了?傷得重不重啊?」
阿萊指了指自己的後背,輕描淡寫地道:「小意思,被耶律敵烈那廝背後偷襲,挨了一掌,如今已經無礙了。」
金子凌登時怒火衝天,恨道:「大光明教這群無恥之徒,不是以多欺少,便是偷襲暗算,這筆賬我早晚要跟他們算個清楚,再一本萬利地討回來!」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大叫道,「對了,你傷在後背……那韓德讓怎麼救你的?他……他難道……」
阿萊登時面紅過耳,抬手打了他一個爆栗,嗔道:「亂想什麼?他手下沒有女人麼?又不必親自救我!」
帳外僻靜處,穆宏舉打量劉皓南一番,才將玉珏交還給他,問道:「小兄弟既然姓劉,不知與星珏太子有何關係?」
劉皓南如實答道:「不瞞穆寨主,我便是北漢星珏太子的第三子劉皓南。」
穆宏舉雖然意外,卻不如何驚訝,點頭道:「果然是位小皇子,想不到北漢皇族還有後人留在世上……」
劉皓南心下黯然,道:「我是北漢皇族唯一的後人,其他的兄弟親族,都已被宋軍殺乾淨了……」
穆宏舉沉吟良久,忽然向劉皓南鄭重行了一禮,肅然道:「小皇子以傳國玉珏相示,想必早就知道穆某這北漢舊將的身份!但是,十年前英武帝不顧百姓危亡投降大宋,穆某早已心灰意冷,這才落草為寇,只求為手下弟兄討一條活命罷了,其他的事情,穆某已顧不得了!小皇子今日之請,請恕穆某不能遵從!」他直接表明立場,絲毫不給劉皓南留下遊說自己的餘地。
劉皓南聞言,已知這穆宏舉是北漢禁衛軍將領,與父親統領的太子軍不是一路。穆宏舉正是因為不齒於祖父英武帝的投降行徑,才在河東占山為王,不肯歸降大宋。像這樣的人,若跟他講什麼效忠故主的大道理,必定是行不通的。他思慮片刻,便有了主意,反問道:「穆寨主是我祖父麾下愛將,為何不隨他一同歸降大宋,共享富貴呢?」
穆宏舉想起當年之事憤懣難平,冷哼一聲道:「我穆宏舉堂堂七尺男兒,怎能做那苟且求活之事?」
劉皓南早知他會如此說,又逼近一步,道:「既不願苟且求活,何不以死盡忠,也可留芳千古!」
穆宏舉聞言只是冷笑,道:「五代亂世,諸侯遍地稱王,哪有什麼忠孝仁義可言?穆某當年在北漢為將,不過是圖個建功立業,不枉此生。可惜北漢主庸臣佞,上下全無氣節,為這樣的朝廷盡忠而死,恐怕也難以留芳千古吧!」
劉皓南朗聲接言道:「穆寨主所言或許有理。但你可曾聽聞孟子說過:『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我祖父庸弱無行,未盡君道,將大好河山拱手送人,那麼做臣子的,便可以此為藉口,不盡為臣之道嗎?」
「這……」穆宏舉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嘆道,「慚愧……」
劉皓南又步步緊逼:「再問穆寨主,我祖父所為固然令人不齒,我父親星珏太子又如何呢?」
穆宏舉神色一凜,肅然道:「星珏太子在北漢城破,英武帝納降之後,仍舊誓死抗敵,轉戰河東直至最後一息,他……堪稱蓋世英雄!」
劉皓南聽他如此說,想起父親當年英姿,心中既有悲憤、又有感慨,凜然道:「有穆寨主這句話,我父親當可含笑九泉!罷了,穆寨主既不願助我,我也不便相強,今日之請,就此作罷!」說罷,轉身便走,他這一步卻是以退為進的激將之法。
穆宏舉果然聞言震動,見他轉身離去,急忙叫道:「小皇子慢行一步!」趕上幾步端視著劉皓南的背影,鄭重問道:「敢問小皇子重返河東,寄身於渡天寨,究竟意欲何為?」
劉皓南冷聲道:「還用問麼?自然是為了匡復我北漢基業,重建處月帝國!我雖然年幼力孤,卻一日不敢忘這國恨家仇,我定會效法我父親,重整旗鼓,不死不休!」他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穆宏舉聽了,心內久伏的壯烈情懷立時便被勾動起來,在心中澎湃難平,他沉默片刻,慨然道:「小皇子雖然年幼,卻有如此的壯志雄才,真讓穆某慚愧無地!好吧,今日我便以一千兵馬助你取下黃崖水寨,至於以後的事情,請恕穆某不能相從了!」
劉皓南聞言大喜,轉身道:「只此一件,足感盛情!」
穆宏舉仰天一嘆,仿佛已預見到未來之事,索然道:「小皇子的見識武功已是不凡,若再據有蘆芽山這塊王霸之地,數年內定能在河東掀起一場狂風驟浪!屆時還望小皇子手下容情,給我穆柯寨的弟兄留一條活路,穆某便感激不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