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米見方的「芝蘭廳」,牆面素白,吊燈大氣,掛表復古。筆神閣 www.bishenge.com鐘擺有序搖擺,指針規律轉動,一縷茶香,一絲煙氣,如此靜謐與安詳。
    這本是張安明最喜歡來的去處,可是現在坐在此處,卻分外不自在。
    坐在這裡的,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坐在自己面前的安卓權,是自己曾經的下屬,又是自己現在的堂哥。
    安卓權俯身向前,低語道:「怎麼樣?張安明…死了麼?」
    原是有些昏暗的燈光,打在安卓權的臉上就顯得有些詭秘與猙獰。
    張安明的後背一陣發涼,身子向後縮了縮,胃部一陣翻騰,喘了口氣,奪過茶几上的茶杯,顧不得熱騰,一口悶下,可卻沒想到口腔受不了,再一股腦噴出,噴到安卓權的臉上。
    滾燙的茶水澆滅了安卓權臉上的期盼、惶恐、糾結……所有的情緒隱滅,怒火膨脹。
    「啪!」
    結實的一巴掌扇在了張安明的臉上,紅印處迅速凸起。
    「混蛋,你瘋了啊!」
    安卓權抹了把臉,一腳踹翻茶几,伴隨著茶具落地的破裂聲,腦袋有些發懵張安明肚子上迎來一腳,剛準備起身的他,佝僂地倒在了座椅上,無力地呻吟,哼哼唧唧。
    「靠!」安卓權怒喝一句,扯下領帶,甩到張安明的身上,解開扣子,貪婪地喘息一陣,「你大爺的,你這個傻子!靠!我怎麼會讓你這個傻子去做這麼重要的事情!」
    安卓權有些狂躁地在原地轉了幾圈,看著癱軟在座椅上的堂弟一陣鄙夷,抬了抬手,最終還是輕輕放下,放在了張安明的腦袋上摩挲道,柔聲道:「小弟,告訴哥,你成功了嗎?你有盯上車牌號是''''乾b-217''''的車麼?你有試圖超車麼?」
    回應安卓權的唯有痛苦的呻吟。
    半晌沒得到答案的安卓權深吸一口氣,直起身子,瞧著這從小腦子就不太靈光的表弟,抬起腿,又是重重的一腳,這一次,是左肩,張安明被掀翻到地上,疼得蜷縮了起來。
    「去你的!」
    再在一個傻子身上撒氣是於事無補的,安卓權撿起本是在茶几上桌布,將臉上的水漬抹去。
    「我去衛生間,你給我好好反省一下!」丟下桌布,安卓權再叮囑了了一句,「如果亂動,還揍!」
    腳步漸遠,張安明強忍著疼痛支起身子,身上的劇痛不斷提醒他,這具身子,就是他自己的。
    而曾經最為信任的下屬,是想用這具身子原主人的手,讓自己死,手段就是自己在高速路不喜歡被超車麼?
    現在說起來,他……已經成功,自己的身子哪怕沒有在車禍中凋零,在接下來的爆炸中,也決計不會倖存。
    不過,也只成功了一半而已,自己的意識還活在這副軀殼裡。
    張安明耷拉著眼,帶有血絲的雙眸掃視著「芝蘭廳」,他的記憶若沒差錯,這裡應該有……水果刀的,很鋒利的那種。
    安卓權拍打了一下臉頰,推門而出,站門口不發出任何聲響的堂弟嚇了他一跳:「你幹嘛!」
    張安明捏了捏刀把,渾身戰慄,貼身上前。
    「呲!」
    「噗!」
    「呃!」
    「為什麼。」
    看著跪俯在自己身前的安卓權,張安明後退了幾步,丟下手中物什,看著掌心的血漬,喃喃道:
    「我……就是張安明啊!」
    ……
    ……
    「安卓烈是個傻子,腦袋不靈清的那種,不停重複著『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檢查了他的身體,遭受過毆打,不排除反抗的可能;犯罪工具進行了確認,就是茶社裡面的水果刀;……,綜上,初步認定激情殺人,或者,正當防衛。」
    「房間內有監控麼?」
    「沒有,酒店的經理明確答覆,茶社內不安裝監控,是為了保障客戶談話的私密性。……,隊長,要開始審訊麼?」
    「先等等,你們先離開。」林墨擺了擺手,示意手下離開,「審訊,延後,具體……等通知。」
    待監控室內只有林墨一人的時候,他站起身子,透過玻璃,看著審訊室內呆坐的「犯罪嫌疑人」,良久後收回目光。
    「傻子麼?或許……受人指使?」
    念及至此,林墨勾起嘴角:「興許,我可以試試那個辦法。」
    ……
    ……
    「坦白從寬!」
    「抗拒從嚴!」
    牆面的標語,滲透著威嚴,給張安明極大的壓迫。
    審訊室內的白熾燈容不得一絲黑暗,使得影子都變得異常單薄,屋外似有腳步,側耳傾聽,一切又仿佛是自己的錯覺。
    張安明的手還在不停地抖著,掌心內似乎還能觸及到血液的滑膩與粘稠,生命是如此脆弱,他親手為安卓權劃下了所有一切的尾章。
    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單面鏡,揣度著其後可能存在的目光,他們,可能透過這面可笑的鏡子,看到這具身子已被替換的靈魂麼?
    肉身交換?
    靈魂互替?
    幾十年的見識沒有辦法解釋現在發生的一切。
    一切,仿佛是神的安排。
    「呲~」
    突兀的嘶鳴引起了張安明的注意,仔細瞧去,絲絲白氣從門縫中擠入,很快就鋪滿了審訊室地面,讓審訊室內一片朦朧。
    張安明訥訥地呢喃道:「這是神…來了麼?」
    一陣如夢似幻在空中飄蕩,威嚴中帶著憐憫——
    「你,是誰?」
    「我,是誰?」張安明仰頭看天,四處張望,希望能夠發現聲音的來源,能窺見心中神的模樣,他想向上探出手,卻被鐐銬牢牢鎖住,「我是張安明啊!張安明啊!神啊!你是不是弄錯了。」
    「對於安卓權的死,你有什麼想說的?」
    「那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不是!是他要殺了我,我死了!不,是他殺了我的身子,他死有餘辜,死有餘辜啊!」
    「你……」
    「啪!」
    「你有沒有搞錯!林墨!誰允許你用這種審訊方式的!你哪來的乾冰!」
    一陣嘶吼過後,便是一陣雜音,接下來,審訊室內又恢復了靜默。
    與此同時,乾州高速路口號收銀櫃內有張50元上緩緩浮現白煙,組成幾行字——
    張安明:徒刑;
    安卓權:死亡;
    安卓烈:死亡;
    夏嘉怡:待定;
    過了一會,白煙糅合在了一起,鑽出收銀櫃,鑽入收銀員口袋的20元紙幣之內。
    號收費口值班室的門從外打開,開門的女子笑道:「張姐,我們換班吧,你回家看看孩子吧。」
    被稱為張姐的收銀員站起身子,對著進門的女子歉意道:「又麻煩小茹啦,我現在回去給我家那臭小子做個飯,馬上就回來。」
    「不著急,您慢慢來,可以在家裡稍微休息一下。」穆小茹抿了抿嘴,接著道,「您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