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順天娘娘來到了神藥宮。
因為宮中絕大多數真正意義上的藥神不在,最近幾年神藥都頗為緊張,順天娘娘一雙赤腳走在神藥宮中都覺得這裡冷清了不少。
在順天娘娘前頭是一名領路的星君童子,實際上也是藥師星君廟中站在旁邊的那種童子。
二者一前一後來到藏藥閣,童子從其中一個抽屜中取出一個玉瓶交給順天娘娘。
「順天娘娘,為您準備的安胎藥,可驅風火二邪寧心神,共計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劑,請您收好!」
家中懷有身孕之女子若受驚染病,家人去順天娘娘廟祈求,以誠心感動神祇,便也會有所回應,也算是順繁衍生息這一天地之理。
「多謝靈藥童子!」
順天娘娘小心接過了玉瓶,她作為人間許多人信仰的與子嗣有關的神祇,也是神藥宮的常客,畢竟她雖有神力卻也不能事事依賴於此,其餘有類似需求的神祇也大多如此。
不過今天的順天娘娘卻並未馬上離去,而是猶豫一下開口了。
「請問童子,我可否求一劑續陽散?」
童子露出好奇之色。
「為何人所求,其人命數為何?」
順天娘娘看了一眼藏藥閣外。
「為我一名廟祝所求,其人命數」
順天娘娘猶豫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不過一邊的童子聽完之後頓時眉頭緊鎖,在聽清對方生辰和一些相關內容後他已經心中明晰此人的情況。
「順天娘娘,您應當也是心中有數的,星君和諸位神官都不在,如此種情況,這續陽散我給了也不過是續她短期的氣數,並無太大作用的。」
「那也請童子準備一劑吧!」
見順天娘娘見此,童子不再多說什麼,又走到另一個柜子面前,朝著上方一點,就有抽屜自動打開,從中飛出一個小盒子。
童子回到順天娘娘面前,將盒子交給她。
「請順天娘娘收好,若有人間良醫輔以合適藥石,則效果更佳。」
「多謝了!」
順天娘娘接過藥,謝過之後也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
大庸國境,茗州地界,城中那一座順天娘娘廟始終香火鼎盛。
只不過呢,萬事少有很古不變的,即便娘娘廟還是香客如織,但茗州人各自記憶中的娘娘廟也是不同的。
承興二十六年秋,茗州城內的順天娘娘廟中,到處都是新搭的毛竹架子。
從今天開始廟宇要進行一輪修繕,或補牆或翻瓦或粉刷,也有匠人修繕一些立柱檐口的木質。
這修繕的錢,一部分是娘娘廟一直以來就有的積攢,一部分自然是善信大戶的募捐。
一般而言,娘娘廟有這種需求,城裡多得是人響應,即便是來此幹活的工匠也比在其他地方賣力,畢竟在常人心中這便也算是積德的事了,何況工錢也不低。
工匠們幹得熱火朝天,忽然有人相互之間議論一聲,指向一個方向。
那邊有一個老太婆杵著拐杖走了出來,看起來精神抖擻的。
此前聽說娘娘廟的喻婆已經已經病倒幾個月了,一直在後院沒怎麼出來了,今天似乎是好了?
見到那個老廟祝杵著拐杖走過,有工匠大聲招呼。
「喻婆婆,您這是好了啊?」
「喻婆婆,是今天廟裡吃什麼?」「喻婆婆,我聽說有的和尚廟都可以吃肉呢,咱這不會是素齋吧?」
喻福英揚了揚手中的拐杖作勢欲打。
「你們這群兔崽子,倒學會調侃婆婆我了?還有你,小時候不會吃奶,還是我去你們家幫的忙!」
「哎呀,婆婆要打人啦!」「可不敢惹咯,幹活幹活!」
竹架子上的工匠調侃歸調侃,心情卻是好的。
在一兩代茗州人印象中,那個精神抖擻的廟祝婆婆已經是順天娘娘廟的標誌之一了。
喻福英笑了笑,拐杖重重觸地,剛剛作勢欲打的動作卻仿佛消耗了她許多體力,杵著拐走遠一些之後,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腰。
「唉」
說到底,喻福英其實也已經快九十歲了,是絕對的高壽了,身體的虛弱感也是一年強過一年,一月強過一月,甚至是一日強過一日。
所幸,喻婆也早有準備,廟裡一切事物這幾年都安排妥當了。
喻婆本以為就這麼去了,但前些日子,夢中卻見到了順天娘娘。
娘娘問她,可還有什麼心愿未了?喻婆在夢中思慮良久卻是沉默不語,最終順天娘娘還是在一指神光照到了她身上,隨後夢就醒了。
沒想到幾天下來,身體倒是有所好轉。
只是這種好轉,在喻婆自己心中卻大概是有數的。
「婆婆,我來扶您!」
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過來,攙扶著喻福英走向廟宇前院,雖然是廟宇修繕期間,但廟宇也是部分開放的,依然有不少香客前來。
「喻婆婆好!」「喻婆!」
「喻婆婆好了啊?」
「唉,婆婆得空幫我去家中看看啊,我內人她有些」
「婆婆身體可好啊」
「好好好!」「曉得了曉得了」
路過的香客,有一些會和喻婆打招呼問候,有些也會有事相求,喻婆的脾氣一如既往,順眼的熟悉的和氣回應,不順眼的就懶得理會。
當然,打招呼的一般關係也都不錯。
很快,在婦人的攙扶下,喻婆來到了娘娘廟門口,和多年以來一樣,廟外也是有不少解簽相師坐在那。
和多年前不同的是,相師們大多已經換了一茬了。
那個角落的大樹下因為太偏僻,如今並無什麼人占據。
「哼,估計已經死在哪個不知名的地方了嘶唉」
才站了一會,喻婆就覺得身體疲憊中帶著痛楚,一邊的婦人也有所察覺。
「婆婆,您還是回去休息吧,廟裡的事情我來處理就行了。」
「沒事,我的身子骨還撐得住,呈現在多看看,以後我不在了,這娘娘廟就交給伱了」
「婆婆您別這麼說,您的身子還好著呢,一定能長命百歲!」
喻婆笑了。
「哈哈哈哈哈長命百歲?我這已經是高壽了,我年輕時損耗太多,都不敢想能活這麼久而且活得再久又如何呢」
「婆婆」
婦人慾言又止,她來娘娘廟已經有幾年了,不得不說,在娘娘廟當廟祝是絕對的美差,只是時至今日她對喻婆的情感卻不似最初那麼虛偽了。
「這廟祝啊並不是那麼好當的,人間種種事,皆在神眼中,廟祝近神也是將自身好壞展現得更加通透」
婦人雖然也信神,但終究喻婆那麼深入,有些事她只是聽著卻也不會太過當真,因為她也知道很多廟裡是什麼個情況,並沒有喻婆說得那麼玄乎,但其話語中的善意還是很明顯的。
「唉,我記下了」
喻婆也不管婦人聽進去多少,既然她應了便當是記住了吧,她又看向那邊的大樹,口中不由喃喃著。
「難道當年沒能收成墨家的孩子,他真就沒留下個傳人麼」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喻婆雖然一直諷刺齊仲斌收弟子就是在害人,但時至今日見此情此景,多少是有些唏噓。
當年墨家的事情,如今還歷歷在目。
其實當初有易先生那般神秘莫測的高人出現在墨家,姓齊的斷了收徒的念想也正常,只是他之後可能也不再找了。
或許是我當年說話太重了吧。
喻婆的視線掃向遠方,忽然就愣了一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卻見遠處道路上有一人提著幢幡背著箱子走來,雖然還很遠,卻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齊仲斌已經挺久沒回茗州了,只是如今真該回來了。
就和當年一樣,齊仲斌手持幢幡背著木箱來到了老地方,順天娘娘廟熟悉又陌生,那棵樹木也又長大了許多。
找來一張破桌子,架好自己的幡,擺好各種器物,一個解簽問卦的相師攤位就已經成了,還是老位置,還是那個人。
做完這些,齊仲斌才抬頭望向娘娘廟門口內側,看向了站在廟門處的那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剛才還在感慨的,此刻看到齊仲斌那張臉,喻婆是氣不打一處來。
「哼!這老東西身子骨倒是硬朗!」
拐杖「咚」地一下重重杵地,喻婆轉身就走,甚至都不要婦人攙扶,把後者看得愣了一會,隨後又下意識轉身看向剛剛喻婆注視的方向。
那棵樹下的老相師?
婦人望著此刻忽然變得步伐穩健十分精神的喻婆,猶豫一下還是沒追上去,而是走出廟門,在靠近那棵樹的位置仔細打量。
那裡剛剛擺好攤位的是一個面色紅潤一頭鶴髮老人,看起來精氣神飽滿,但也十分陌生。
能不陌生麼,除了年輕時之外,齊仲斌真正在茗州待的時間其實並不算多長。
似乎是察覺到被注視,整理攤位的老人看向了婦人,並笑著點了點頭,中年婦人也只好回以一個笑容。
喻婆和這老相師肯定是認識的。
齊仲斌搖了搖頭,以木箱子當凳子坐下,這老太婆還是這脾氣,不過身上氣數變化已經能見一些端倪。
正如師父當年說的那樣,路不同啊。
也是這時,齊仲斌忽然心有所感,抬頭看向天空,只見一道明亮的神光從天而降,仿佛陽光都隨著神光匯聚了過來。
這一刻,正帶著怒氣走向廟宇後方的喻婆也下意識抬頭,看到那光輝都愣了好一會,這是什麼光?好像最近自己能看到的奇怪東西也多了起來?
正常而言,即便是喻婆,也是不足以見到神光的,但顯然現在的她多少是有些不同了。
那神光不一會就落到了娘娘廟外,落到了那棵大樹下,在齊仲斌都下意識伸手遮面的時候,神光化為了一名禮冠長袍的神人,並且一露面就向齊仲斌行禮問候。
「星羅司禮星官尤慶鍾,見過齊道友!」
星羅司禮星官這稱呼聽得齊仲斌一愣,因為實在沒聽過這種神號,但尤慶鐘的名字一出來,再結合那鷹鉤鼻和銳利的眼睛,他就立刻明白來者是誰了。
「尤星官,尊神不是昂日星麼?是來找我的?」
或者是來找我師父的?
齊仲斌語氣詫異,腦海里浮現一隻大公雞的形象,傳說昂日星官曾經是一隻雞妖成神
「哦,齊道友所言不差,不過尤某如今也是星羅司禮星官,此番是專程來尋你的,道友可是讓我好找啊!」
真是找我?
齊仲斌還沒說話,尤慶鍾已經取出了兩枚玉牌。
「請齊道友收下天仙令和星羅法會請帖,三年後,天界星羅盛會召開,天地各方萬千正道皆會赴會!」
「星羅會是什麼?」
齊仲斌是真不知道,這問得尤慶鐘不由一愣,耐著性子解釋道。
「此乃天地間有數的盛會,屆時天河星力暴漲,萬道氣數勃發,是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會,今次盛會更是會有大氣運大機緣,非等閒之輩能去也!」
「那齊某又是何德何能啊?」
尤慶鍾笑了,就憑你是易道子的弟子,這星羅會差誰也不能差你!
「還請道友收下,我還要去往他處呢!」
尤慶鍾雙手伸出,見此情況,齊仲斌也只好趕緊接了過來。
「齊道友,我們星羅會見,恕尤某不能久留,告辭了!」
「尤星官請,齊某不送了!」
二人相互行了一禮,隨後一道神光升天而去,昂日星已經消失在眼前。
齊仲斌低頭愣愣看著手中的兩塊玉牌,一塊是天仙令,他在師父那見過,這個倒是還好,師父也說過,這東西好像是有點道行的仙修都會送,不足為奇。
確實,易書元當初就是這麼認為的,而這種觀念顯然在齊仲斌這還沒糾正過來。
齊仲斌又看向另一塊玉牌,這是一塊墨玉,但上面似乎有點點星輝,刻文「星羅諭」三字。
哎呀,忘了問師父去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