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翎久在行伍,對駿馬嘶鳴極為熟悉,聽到山谷之外傳來的聲音,精神大振,喜道:「有人來了!」
正說話間,奔騰之聲愈來愈近,有如萬人擂鼓,又如雷聲隆隆,隱隱還能聽到有人在呼喊。群狼驚慌失措,轉身欲逃,但未得狼王命令,俱戰戰兢兢,不敢擅動。狼王卻在那裡兀自呲牙怒嗥。聽得聲音已接近山谷口,狼王忽然一聲長嗥,群狼頓時四下鼠竄,須臾間便逃得乾乾淨淨。
趙秉文等人正驚疑時,幾名漢子乘馬疾馳,一往無前,口中不住呼喊吆喝,領著身後無數匹駿馬自山坳口前浩蕩而過。
待馬群過後,孫長翎與趙秉文忙出山坳,放眼望去,遠處不知有幾百匹駿馬追趕狼群而去。
過了一陣,馬群慢慢奔回。待到近處,只見打頭的大漢年約三十餘歲,身軀凜凜,闊面重頤,燕頷虎鬚,胯下那馬通體血紅,頭細頸高,四蹄如盆,神駿之極。孫長翎與趙秉文心下暗贊。
孫長翎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謝諸位救命之恩。在下孫長翎,這位小兄弟是趙秉文,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那大漢飛身下馬,拱手道:「我叫斛律尚。你們怎的來到此地?」
孫長翎遂簡要將前情講與斛律尚,然後拱手再謝道:「若不是斛律兄從天而降,我等今日俱要命喪狼口了。」
斛律尚正要答話,身後突然轉過一名少年,搶道:「是我與妹妹外出騎馬,遠遠瞧見狼群圍著你,趕緊回去告訴爹,這才救下你們。你再三謝我爹,卻不謝我?」斛律尚斥道:「鋒兒不得無禮!」斛律鋒聳聳肩轉回父親身後。斛律尚又道:「各位朋友想必已是饑渴勞頓,如不嫌棄,就請隨我們一起回去如何?雖沒甚麼好的吃食,但羊肉與烈酒還是管夠的。」
孫長翎與趙秉文見此人甚是豪爽,且自己也確是饑渴難耐,遂不再推辭,叫出宋雲與張虬互相引見了。斛律尚又自馬群中挑出四匹,眾人結伴而去。
眾人乘馬馳騁,來到一片廣袤的草原,數十座氈帳星羅棋布。距氈帳約三十餘丈有處湖泊,煙波浩渺,水天一色。再往東另有上百座氈帳緊依湖水,居中的氈帳甚大,且外飾極為華麗,四周重兵環衛。
斛律尚安排幾人帶馬群去湖邊飲水吃草,再引四人來到自家氈帳。尚未進帳,一個稚氣的聲音傳來,「爹回來啦!」隨即一名女童跑將出來,撲入斛律尚懷中,雙手環住斛律尚的脖頸。只見這女童明眸皓齒,粉嫩可愛,斛律尚哈哈一笑,寵溺的將女童抱起,大步進帳。女童伏在斛律尚肩上,雙手扯著父親的鬍子,眼睛卻滴溜溜地打量著趙秉文。
斛律尚宰羊擺酒,眾人歡聚一堂。斛律尚為人豪爽,孫長翎亦是性情中人,二人一見如故,更是連番暢飲。宋雲不勝酒力,吃過兩碗便醉得不省人事。張虬則是乘著酒意,與鄰座吹噓自己如何武功了得,勇斗群狼。
趙秉文因年少無人勸酒,獨自埋頭吃得不亦樂乎。飯飽水足,趙秉文抬頭打量四周,甫一轉頭,便發現那名女童坐在斛律尚身旁,左手指著自己,右手掩口吃吃發笑,分明在笑自己吃相不雅。
趙秉文臉面一紅,只作未見,裝著要方便,急匆匆便出氈帳。剛跨出帳外不遠,忽聽身後有響動,趙秉文忙躍到一旁,轉身瞧去,原來是斛律鋒在背後突施冷拳。
趙秉文驚道:「斛律兄弟,你這是做甚麼?」
斛律鋒也不答話,一個箭步衝上來,右拳徑直打向趙秉文鼻樑。趙秉文見來勢微微一笑,卻不還手,只是側身避過,斛律鋒見一拳未中,又扭胯橫腿掃去,趙秉文再次輕輕避開。
這斛律鋒在族內的夥伴中身手最好,便是尋常成人也打不過他,平日裡與人交手不用三招兩式便可獲勝,不想今日先是偷襲未果,再是招式未中,不由好勝心大起,拳腳絡繹相向,哪知竟連趙秉文的一片衣角也沾不到。
斛律鋒頓住身形,大聲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竟像個縮頭烏龜似的只會躲閃?有本事接我一拳!」
趙秉文笑道:「好,你再來攻。」
斛律鋒緊緊腰帶,提氣蓄勢,猛然縱身,運足十成力氣揮拳擊向趙秉文胸口。只見趙秉文左手迅疾伸出,輕搭於斛律鋒右臂,使出兩分內力,手腕連轉,斛律鋒頓時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斛律鋒何時吃過這般虧,一個骨碌翻身躍起,搶將過來,抬腿飛起一腳踹向趙秉文小腹,趙秉文右掌拍出,正中斛律鋒腳掌,隨即掌力微吐,斛律鋒登時覺得身體不受控制,輕飄飄倒飛出去,摔了個七葷八素。
這時在旁觀戰的女童跑來扶起斛律鋒,咯咯笑道:「原來我們『高車第一小爺』斛律鋒也有落敗的時候呀。對了哥哥,方才你飛過來那招我怎麼以前沒見過呢?一下子就避開了這位、這位……喂,你叫甚麼名字呀?」
趙秉文正暗自發笑,見女童忽然發問,忙道:「我叫趙秉文。」
女童點點頭:「哦,趙秉文。嘻嘻,我叫斛律蘭。」接著又對斛律鋒道:「哥哥你嗖的一下子就倒飛出去,避開了趙秉文的掌法,莫不是你瞞著我們偷練了甚麼新招式?」
斛律鋒也不生氣,拍拍衣服,笑道:「這個趙秉文確實有兩下子,難怪他能獨斗狼群。不過今日這場比試不算,我放馬回來還未吃飯,他可是吃飽了的,不然我倆應是斗個平手。」
斛律蘭搶道:「哥哥,你便是吃飯也不是他的對手。你可沒瞧見他方才吃肉的模樣呀,簡直……」斛律鋒眼睛一亮,追問道:「簡直怎樣?」趙秉文大窘,忙打斷道:「今日斛律大伯帶人飛馳施援時,我見斛律兄騎術甚是精湛,實在令人佩服。」
斛律蘭聞言笑咪咪地瞧著趙秉文不說話。見斛律蘭笑得如月牙一般的眼睛,趙秉文不禁心裡發毛,緊忙又道:「若有斛律兄那般騎術,快馬馳騁於草原之上,實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斛律鋒正要說話,斛律蘭暗暗扯了扯他的衣服,道:「趙大哥,既然你這麼喜歡騎馬,不如讓我哥哥教你罷?他的高車第一小爺雖是自封的,但騎馬卻是我爹親自教的,那可是頂好的呦。哥哥你也願意罷?」斛律鋒含糊應道:「嗯、嗯。」
趙秉文往日讀書時,對冠軍侯霍去病親率驍騎,深入敵境長途奔襲,封狼居胥的事跡極為神往,只是桃溪村無馬,更無會騎之人,苦於無法學習騎術,心中深以為憾。今日見斛律兄妹竟肯傾囊相授,不由大喜,忙道:「此話當真?」
斛律蘭一本正經地說道:「當然是真的咯。你既願學,那便跪下磕頭拜師罷。」斛律鋒這才明白過來,得意道:「正是、正是。趕緊磕頭拜師。」趙秉文頓時怔住,面紅耳赤,訥訥不知所言。斛律蘭一臉不解狀,問道:「怎麼了,趙大哥,你是不願學了麼?哥哥,我常聽爹教你甚麼大丈夫要重義重諾,言出必行。趙大哥方才沒應承與你學習騎馬,這便不算違諾罷?」說罷,又喃喃自語道:「嗯,定是不算的,我可不能講與孫叔叔。」趙秉文面色更紅,杵在原地手足無措。
斛律鋒心下大樂,正暗自誇贊妹妹時,突然想到一事,忙道:「你既不願磕頭拜師,那你教我武功,我教你騎馬,我們這般便抵平了,如何?」
趙秉文聞言如釋重負,生怕斛律蘭再說出甚麼話來,連忙一口答應下來。斛律蘭見事已至此,只得悻悻作罷,低聲埋怨哥哥這般容易便放過趙秉文。斛律鋒則因能向趙秉文學習武功而開心不已,渾不在意妹妹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