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放鬆,儘量放輕鬆,看著眼前晃動的鐘擺,把注意力都放在它身上,全身心的放空,什麼也不要去想。」
「對,仿佛是睡夢中的狀態,你感覺自己有點困了,想好好的睡一覺,睡夢中……」
夏新安靜的靠在沙發上,眼前只看到那鐘擺來回的擺動,腦子也越來越迷糊。
那催眠師的話語聲仿佛近在耳邊,又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迷迷糊糊的,漸漸的聽不真切。
而隨著催眠師的話語聲,他也緩緩的沉浸到了自己記憶深處的海洋里,一點點,一點點的撿起了過去那記憶的碎片。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是在,夏新還很小的時候。
他有了一個妹妹。
7,8歲的夏新,就每天高興的拉著2,3歲的妹妹玩,給妹妹餵東西吃,兩人一起坐在客廳里玩積木,玩玩具車,兩人一起吃東西,吃的滿嘴的油,然後嘰里呱啦的說著小孩子才懂的話語。
那是很快樂的時候。
因為,他不寂寞,他不孤單,有人陪他玩了。
他會抱著妹妹到處跑,又蹦又跳,給她的小嘴裡塞些好吃的,他覺得可開心了……
……
……
然後,又是一片記憶的碎片甦醒。
在某一天之後,妹妹就變的虛弱了起來。
臉色越來越慘白,身體越發的虛弱。
而父母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那時候,記憶中美麗而溫柔的母親,雖然表面上是在笑著的,總是以最美好的笑容,面對著自己跟妹妹,仿佛要把笑容傳染給兩人。
但,小夏新總能發現母親悄悄躲起來,暗自流淚。
母親那悲傷的哭泣的臉龐,夏新永遠無法忘記。
終於,妹妹倒下了,住院了,虛弱的連話都說不了了。
夏新就每天過去探望生病的妹妹,只要放學,只要有空,都會過去探望妹妹,給妹妹講故事,給妹妹說學校里有趣的事,誰跟誰打架了,誰親了誰一口,誰是笨蛋,那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會回答,自己喜歡誰,感覺誰誰特別好看。
而夏夜總是那麼安靜的躺著,眨著漆黑而清澈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夏新的臉龐,偶爾露出淺淺的笑容,她的嘴巴上,總是掛著氧氣罩,連說話都吃力。
小小的夏新背著小書包,每一天每一天的,不管颳風,下雨,打雷,閃電,他都會過來看望妹妹,給妹妹唱歌,給妹妹講故事,給妹妹說些有趣的事。
因為,一個人在醫院,會很無聊的吧。
依稀能聽到門後護士門的輕聲嘀咕聲,「又來了啊。」
「這小男孩,還真是風雨無阻,每天都不忘過來看妹妹呢。」
「唉,這麼可愛,真可惜了……」
然後,某一天,妹妹也終於出院了。
明明是很快樂的事情,明明是很高興的一天,但不管是護士,還是醫生,還是爸爸媽媽,都露出了一副悲傷難過的表情。
反倒是小夏新很開心的拉著妹妹的手,嘴角的笑容就沒停過。
因為妹妹終於出院了,又可以跟妹妹一起玩了。
只是,母親的表情越發悲傷了。
然後,沒幾天,妹妹又不見了。
父親跟母親,帶著小夏新來到墳地,站在墳前,久久的沒有說話。
冰冷的雨水,打在了夏新粉嫩的小臉上,讓他渾身有些發冷,再看父親母親的表情,都仿佛蒙上了一層陰霾,猶如這灰濛濛的天空般,看不太真切了。
陽光被烏雲所籠罩,天空黯淡無光。
夏新只是一臉木然的望著墓碑。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在家裡吃飯的時候,就只剩3個人了。
夏新眨著天真的眼睛問道,「媽媽,妹妹呢,妹妹不是回來了嗎,她為什麼不出來吃飯呢?」
夏雪嫻望著夏新天真清澈的眼眸,心中一痛,好像整顆心都碎開了,卻硬是用著悲傷的表情笑了出來,說,「妹妹睡著了。」
她希望,能把笑容傳遞給兒子,讓兒子永遠的天真快樂。
然後夏新想了想,放下了筷子,微笑道,「那我等下她好了,等她醒了,我跟她一起吃,這樣,她就不會再孤單了。」
夏雪嫻眼神一顫,這次再也忍不住了,捂著臉轉過身,肩膀微微的聳動,悲傷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媽媽,你怎麼了?」
夏新不明白,媽媽怎麼好端端的哭了。
「我,沒事,我沒事,吃飯噎著了。」
夏雪嫻哽咽著回答。
夏新也沒多想,奶聲奶氣的回答說,「啊,媽媽你真笨,吃飯當然要慢點吃了。」
「是啊,媽媽……太笨……了。」
說道最後,夏雪嫻已經泣不成聲。
夏新就這麼坐在凳子上,晃蕩著小腳丫子,望著妹妹房間的門,他要等妹妹睡醒了出來,一起快快樂樂的吃飯,他有好多好多的事,要跟妹妹說呢。
心想著妹妹聽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還有個秘密的地方,他才不會告訴別人呢,他只帶妹妹過去玩。
那是只屬於兩人的秘密空間,只有自己跟妹妹可以去。
一頓飯才沉默中過去!
夏雪嫻僅僅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
夏劍星從頭到尾都沒說話,英俊的臉龐上看不出絲毫表情,自顧自的吃著飯。
吃完飯就顧自己進書房了。
什麼話也沒說。
直到在他一小時後從書房出來,才發現夏新依舊坐在飯桌前,很有耐心的坐在那裡,左看看右看看,雙手撐著凳子,輕輕晃蕩著雙腿,偶爾看看夏夜的房間,等待夏夜出來的樣子。
夏劍星先是表情一痛,閉上了眼睛,不過馬上又劍眉一揚,快步的走了過來,板起臉來,瞪著嚴厲的視線盯著夏新道,「吃飯!」
夏新有些害怕父親這嚴厲的視線,縮了縮腦袋,聲音微弱的辯解道,「天都黑了,妹妹應該快醒了,我要等她一起吃。」
雖然他也很餓了,但他想跟妹妹一起吃。
夏劍星不容辯駁的說道,「我叫你吃飯,不用等她。」
「我……」夏新還沒說完,就被夏劍星打斷了。
夏劍星做出一副威嚴的樣子,憤怒的一拍桌子,發出「啪」的巨響,嚴厲道,「吃飯!」
那是一副絕對的,不容許夏新辯駁的無情模樣。
夏新實在是有些害怕,只能默默的端起碗吃飯。
他覺得妹妹睡的好久,天都黑了,怎麼還不起來吃飯,自己有好多話想跟她說的……
……
……
然後又是一道記憶的碎片顯現。
夏新放學一回來,就想去看夏夜,但,門沒能打開。
他就跑到廚房,拉著媽媽的衣服問道。
「媽媽,媽媽,夜夜房間的門怎麼鎖了,我進不去啊。」
夏雪嫻努力的做出平靜的樣子回答,「夜夜,她睡著了,不希望有人去打擾他,小新乖,自己玩去吧,不要打擾妹妹睡覺哦。」
「恩。」
夏新乖乖的點頭。
等到夏雪嫻從廚房出來,才發現,夏新就這麼坐在夏夜房間的門口,玩著積木,搭著小火車,一個人在那「嗚嗚嗚——」的一會兒玩火車,一會兒玩飛機。
「為什麼,坐地上玩,回房間去。」
「這樣,等夜夜醒來,就能跟我玩了啊,嗚——火車飛過來拉,對了對了,這是我給夜夜買的香珍珠,好多顏色的,還香香的,媽,你看好看嗎。」
「好……好看。」
夏雪嫻視線模糊的,其實根本沒看清楚夏新拿出了什麼,點了點頭道,「小……小新,別一直坐那了,過來幫媽媽把碗筷擺好。」
「好。」
夏新飛快的跑過來幫忙。
不過,「小新,為什麼擺4個碗?」
「為什麼?因為不是四個人嗎,」夏新掰著手指頭數到,「爸爸,媽媽,我,還有妹妹,是四個人啊。」
「……對,」夏雪嫻頓時感覺心裡邊在滴血,臉上卻是溫柔的笑道,「是四個人,不過妹妹睡著了,不要打擾她,讓她好好的睡,擺3個就夠了,等她醒來,你再幫她盛飯。」
「好,我會做的,盛飯我會,我會,我可以幫夜夜盛飯,我還會給她餵菜呢,我做過的。」
夏新很高興的點頭。
「是啊,小新……最乖了。」
悲哀的笑容,在母親臉上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