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昂下午才起,沒有外出,窩在書房看書。
本質上,他是個很宅的人。
天氣頗冷,書房裡開著暖氣,倒是溫暖。
捧著一本前朝編纂的古籍,隨意翻看。
商紅葉在旁,煮著一壺茶。
李昂手邊茶杯空了,她便探身,給他斟上,從來不滿,只是半杯。
書房開著暖色的燈。
燈光映照下,她眉眼溫柔,偶爾看李昂一眼,笑意盈盈,像極了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大家閨秀。
很難想像,便是這樣一個女子,掌握著天策府的特務機構,雙手沾染血腥。
「四大家族,可有動靜?」
李昂問道。
合上手中線裝古籍。
「影衛一直在盯著,暫且沒有,不過也快了吧。」
「昨天已把他們逼到了極處,倒不信他們還沉得住氣。」
昨日李家壽宴,李昂只殺了四大家族兩個人。
負責牽頭聯絡其他三大家族、逼垮沈氏的李龍圖。
害死晚秋的罪魁禍首,李家嫡長孫李慕白。
卻第一次將自己真正實力的冰山一角,展現在四大家族面前。
起先都是溫水煮青蛙。
現在終於添了一把猛火。
這把火,讓四大家族感到了真正的痛。
差不多也到四大家族狗急跳牆的時候。
那麼隱藏在四大家族的那隻幕後黑手,也該浮出水面了。
「先生,影衛那邊倒是從別的渠道,挖到了一些線索,沈先生的死,四大家族確實只是擺在檯面上的,幕後真兇另有其人。影衛沿著這幾條線索,深挖了下去,結果發現——」
商紅葉說到這裡,卻是打住,眉宇間滿是凝重。
「怎麼——」
李昂疑惑。
難道這幕後黑手的背景,還能強大到讓天策府忌憚?
商紅葉道:
「先生,這幾條線索,最終都指向了皇族。只是皇族成員眾多,具體是那位,影衛短時間就沒有辦法鎖定。」
「您知道的,即便以天策府的權限,在遇到皇族的時候,都會有諸多禁忌和掣肘。」
「皇族?」
李昂蹙眉。
然後恍然。
早該想到的,若不是坐擁天下、醉枕江山的皇族,誰能隱藏的那麼深,連影衛都挖不出來?!
「吩咐下去,繼續查!」
他擺擺手:
「四大家族那邊,也叫影衛盯緊了。雙管齊下,我倒要看看這個幕後真兇,還能藏多久。」
沈蒼生的死,牽扯到皇族,並不能動搖李昂徹查下去的決心。
他身上可沒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
他的忠誠,從來只是對這個國,而不是對大皇帝、對皇族。
若真查出來,沈蒼生的死,跟皇族有牽連,皇族又不打算給他一個公道——
李昂會帶著他麾下的三十萬天策軍,直奔京畿、飲馬渭水,自己給自己討一個公道。
商紅葉點點頭。
皇族又如何,別人不敢惹,不代表天策府不敢惹。
她見李昂茶水空了,又給他斟了半杯,沉吟片刻,她正色道:
「先生,若查出來,跟哪位實權的親王、或者是有可能繼承大統的皇子有關係,該如何處理?天策軍那邊,要不要早做準備?」
李昂淡淡道:
「只要查出來,親王也好,皇子也罷,該殺的殺,該跺的跺,該埋的埋。做別的我們可能不擅長,殺人這麼簡單的事情,還需要準備什麼?」
商紅葉沉默片刻,接著道:
「先生,朝野之間,時有蜚語,說您有不臣之心,想裂土封異姓王,甚至效法前朝趙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改朝換代……」
「以先生現在所處位置、手握權柄,再考慮到您的年紀,皇族對您,不可能沒有猜忌之心。」
「若先生再動了皇族的人,怕……怕……」
「怕有人說我造反?」
李昂笑了笑:
「紅葉,這朝野上下,袞袞諸公,也不知有多少在傳我有不臣之心,但又有哪個敢大庭廣眾之下提出來?」
「這幾年,我跟大皇帝早就貌合神離,但誰要是敢當眾說我要造反,咱這位大皇帝,立馬就會砍了誰的腦袋,知道原因麼?」
商紅葉思索片刻,說道:
「先生,我懂了。大皇帝是在怕您。真把您逼反了,這天下的名將,便是綁一塊兒,怕也不夠您一隻手打的。那時候皇族就是騎虎難下。」
「紅葉……你怎麼也跟小高這渾小子學起來拍我馬屁。」
李昂翻了翻白眼。
他從不妄自菲薄,卻也不妄自尊大。
狂妄到覺得全天下名將加起來,還不夠他一隻手打的程度。
兩隻手……還差不多。
帝國九萬里疆域,數百億人口,從來不缺乏驚才絕艷之人,現在又是大爭之世,縱觀帝國,名將如雲,群星閃耀。
商紅葉正色道:
「先生,這怎麼能是拍馬屁,我就是覺得,那些所謂的天下名將,全加起來,也不夠您一隻手打的。他們要真那麼厲害,您橫空出世之前,怎麼被羅剎那位鐵血大元帥壓著打?打得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不說遠了,就說十年前,偌大北境,半數都落在羅剎國手中,那位大元帥還放言,三年蕩平整個北境,十年之內將我們滅國。」
「那時候呀,朝野上下,袞袞諸公,甚至提出要給羅剎國朝貢,以兒國自稱;還要把長公主殿下嫁過去和親。那時候,這些天下名將,又在哪裡?」
李昂淺笑道:
「羅剎國的拓跋軒轅大元帥,也是百年難遇的帥才,雄才偉略,氣吞萬里。我跟他交戰數年,也不是沒吃過敗仗。幾次大勝,其實都有僥倖成分。」
「就拿半年前那一戰來說,就差一點,我就死在他手中。國朝的那些名將,敗在拓跋大元帥手中,實屬正常,你可不要因此就輕視他們。」
商紅葉滿臉揶揄道:
「先生現在倒開始謙虛了,我怎麼記得七年前您跟拓跋大元帥的第一戰,那時候不過只是少將、堪堪統御一師的您,就橫槊立馬,指著拓跋大元帥,說他不過是插標賣首的貨色。」
李昂回憶一番,笑著道:
「那時我初出茅廬,第一次統兵,便對陣拓跋軒轅這個天下第一名帥,又只帶著一個師團、不足萬人。」
「對面可是足足十個師團、十二萬人,我若不劍走偏鋒,兵行險著,十死無生。」
「我那麼罵他,不過是要激怒他。拓跋軒轅此人唯一的缺點,便是愛惜羽毛。那一戰,我雖一戰封神,卻也勝得僥倖。」
又想起了些往事,李昂眉眼變得沉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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