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火焰蒸騰起灼熱的氣浪,盤旋著衝上天空,與烏雲相聚,最後化成了一滴滴雨水,灑向大地。
段默呆呆的站在原地,他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夢中他奔跑在無邊無際的荒原之中,身後是猙獰可怖的野獸,面前是遙不可及的星辰。
一滴冰涼的雨水落在他的臉上,混合著鮮血流淌而下,他茫然的看看身旁,源治的屍體就躺在不遠處,那頭亂糟糟的頭髮隨著微風搖晃。
段默步履蹣跚,一點點挪動身體靠了過去,他用盡全身力氣背起源治,轉身向豆豆走去。
公路兩側,翻騰的火焰吞噬了一切,目光所及之處,只剩一片焦黑。雨勢漸漸大了起來,但鋪天蓋地的大雨卻怎麼也無法澆熄火海。
源治的額頭上帶著一個黑漆漆的血洞,顯得有些可怕,像是百鬼夜行圖裡的某一位角色,段默虛弱的笑笑——這恐怕是源治這輩子最威風的時刻了。
段默忽然想到,源治偷偷用純夏內衣換來的那幾盆花,大概還在院子裡等著他回去吧。以前每當段默躺在院子裡的老柳樹下打盹,總會嫌棄隔壁這對吵吵鬧鬧的兄妹,但是一想到以後再也沒有人和自己抽菸了,段默又有點惋惜。
他停住腳步,將源治死沉死沉的屍體往肩膀上推了推,忽然一盒淺藍色的七星從源治的上衣口袋裡掉了出來。
段默愣了一下,接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小子……明明自己有煙,還天天蹭我的,也不說給我嘗嘗外國貨……」段默搖搖頭,撿起那盒七星,純白色的菸捲已經染上了淡淡血痕,段默扛著源治,順便給自己點上了一根。..
剛抽了一口,他就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的肺大概是被無雙打穿了,正如同一個破爛的風箱在呼哧呼哧漏著氣,但很奇怪的是,段默居然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雨水很快浸濕了菸捲,濕掉的菸草艱難的燃燒著,散發出濃烈的煙霧,更加嗆的讓人難以忍受,段默的眼淚鼻涕直流,但他就是不願扔掉這半根皺巴巴的煙,他覺得只要菸頭還在燃燒,源治就還能聽到自己說的話。
掙扎著走出幾百米後,段默終於來到了豆豆身邊,他將源治緩緩放在豆豆旁邊,接著自己也倒在了地上。他渾身是血,身體虛弱的像是剛剛跑完一場馬拉松。
「要不然……就這樣死掉吧?」
段默與陰沉的天空對視著,雨水筆直的落在他的身上,他太累了,再也不想動彈。
之前使用柯羅洛斯的沙漏所帶來的後遺症緩緩顯現出來,在他強行停止時間的剎那,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內臟差點被擠出來,而接著他被無雙用AK掃了一梭子,又稀里糊塗的召喚出那片恐怖的烏雲,在光粒凝結的時候,他感覺自己體內像是被一道十萬伏特的電流打穿。
現在這些疼痛一一浮現出來,欠下的帳終究是要還的,段默的身體不斷痙攣著,他的體內像是有一支飛車黨,用一百八十邁的速度衝撞著各個器官。
但是在這種狀態下,段默的感官越發的敏銳起來。他聽到幾百米外一棵燃燒的小樹緩緩折斷,他看到天空中一片水霧緩緩凝聚成水滴,他感覺到火焰的廢墟里,兩個人掙扎著爬了起來。
……
花士象一直以為,人類所有的恐懼都源自於未知和黑暗,但當他看到成千上萬顆流星一起奮不顧身的砸向大地時,他覺得自己太可笑了,明明人類唯一懼怕的東西是死亡。
花士象在那個瞬間,生平第一次慌了神。他從灌木叢中一躍而起,又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在神跡面前,所有的凡人當然應該匍匐著。
他忽然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智慧、理性,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只不過是個笑話。當初他被四支槍指著,最後照樣輕輕鬆鬆的全身而退,他以為所謂的死神不過爾爾,他甚至可以在死神的鐮刀上跳舞。
但現在花士象覺得,死神原來也是分等級的。有的死神彬彬有禮,假如你掙扎幾下,它說不定還會放了你,而有的死神一旦出場,會無比粗暴的將你的生命撕扯成碎片。
段默顯然是後者。在剛才那個瞬間,如果不是葉星出手,他的下場絕對和無雙一樣。
「你的前男友……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花士象推開壓在身上的一段焦黑樹幹,灰頭土臉的爬了起來。
葉星臉色有些蒼白,纖細的指尖還在隱隱散發著微光。在光粒撲向她的一瞬間,她的雙手撐起一片光幕,堪堪擋下了威力巨大的爆炸。她更沒有想到段默居然能爆發出這樣強大的力量,但在驚詫過後,葉星的臉上漸漸露出欣喜的神情。
段默身上的那種力量,她太熟悉了。
「他從來都不會任人宰割,你太小看他了。」
花士象立刻轉頭看向葉星,「你什麼意思?無雙和霸王死在你面前,你還護著你那前男友?」
「是你們執迷不悟,先向別人開槍的,自己技不如人,死了又能怪誰?何況無雙和霸王早就準備了點金石,他們僅僅只是被淘汰出局罷了。」葉星毫不留情,「還有,別忘了,如果剛才我不出手,你現在也已經成了一堆焦炭。」
「哈哈,是啊,」花士象滿臉烏黑,潔白的襯衣被火焰烤的一片焦黃,狼狽極了,「你麼逼兩個怪物才是旗鼓相當的對手,我們這些人在你眼裡,一直都是馬前卒而已!」
「我沒有。」葉星目光炯炯,「我早勸過你們,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好了,這個世界的秘密你們根本無法想像,可是你們一意孤行,不僅要參加這個鬼模式,還主動找人挑釁。」
「這他媽是個槍戰遊戲!」花士象有些瘋狂了,「你見過哪個槍戰遊戲,能掏出一大堆核彈砸到對手頭上的?」
眼前發生的事情的確已經超出了花士象的接受範圍,越理性的人,就越難以忍受跳出規則之外的事情。
葉星默然不語,雨水打濕了她的發梢。她四處搜索著段默的蹤跡,終於找到了躺在遠處豆豆旁邊的段默。
「看來,段默對你妹妹的感情,比你深多了。」她悠悠說道。
「好啊,那就讓他們一起死啊!」花士象道:「既然你那麼能打,為什麼不去殺了他呢?」
「瘋子。」葉星搖搖頭,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你想走?你能走到哪兒去?總不會為了你的前男友犧牲你自己吧?」花士象一把扯住葉星的衣領,「事到如今你還不出手麼?睜開眼看看,我們殺掉了他們兩個人,他們又殺掉我們的兩個人,這是死戰,只有一方能離開!難道遊戲規則寫的還不夠清楚麼?!」
「放棄吧。」葉星緩緩推開花士象,「我們有點金石,不會死的。」
「我不想被淘汰!我為了贏,連我妹妹都殺了,你現在讓我放棄?」花士象像野獸一樣喘著粗氣,這和他往日的形象大相徑庭,但葉星絲毫不感到意外,這才是這個衣冠禽獸的本來面目。
「我不知道你和你妹妹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不會對段默下手的。如果你再糾纏,我不介意先送你回去。」
手無寸鐵的葉星威脅著全副武裝的花士象,但花士象絲毫不懷疑葉星這句話。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緩緩說道:「好,好,就算你不想贏,可是——你忘了你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