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奇笑了說道:「這個故事就看你怎麼理解了,也可能我不是就事論事,也可能裡面的意思我也無法用語言來說清楚,這是一種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東西。」
也可能是自己的聳人聽聞終於引起了彭長宜的深思,吳冠奇有些得意,他繼續誇誇其談:「你治污,打的是環保、是保護弱勢群體的牌,所以,你贏得了這場戰爭,因為,你是為了大多數勞苦大眾的利益。很多官員天天談論增長率、gdp,羨慕別人的高樓大廈和林立的工廠,卻從來都沒有埋下頭來關心我們的工人兄弟和農民兄弟們的生活水平增長了多少,沒有人關心他們得了哪種職業病,能否解決溫飽。這是政客們一種極端的的虛偽,連自家的兄弟都不關心,卻要去關心別人家能不能吃飽飯,這是一種偽善,是一種政治上的道貌岸然,是一種他媽的假仁慈,假……假……我假不上來了。」
「哈哈。」彭長宜笑了,說道:「你說哪兒去了,該不會二兩酒讓你胡言亂語吧?」
彭長宜的笑似乎鼓舞了吳冠奇,他突然說道:「既然你說我是胡言亂語,那麼我索性就再胡謅幾句。你知道嗎,政治上的虛偽,有的時候比地震天災的危害性更大,但這種虛偽,終將被其本身所淘汰,被其本身所羞辱!怎麼樣,彭大書記,是不是我說的很哲學。」
彭長宜沒有對他進行阿諛逢迎,也沒有捧他的場,他說道:「似乎,我的確是有些冒進,或者是思想上的冒進、急躁了。」
吳冠奇發現,彭長宜居然有著驚人的敏感!是不是自己過於得意忘形了?反正,他剛才的那些胡言亂語,似乎有些打擊了他,就趕緊小心地說道:「一味追求大手筆,大製作,那是燒錢,是另一種意義的貧窮,是那些大導演們的拿手好戲,就像貧困的中國農民一樣,無論是婚喪嫁娶,都喜歡弄個大排場一樣,排場過後,自己再節衣縮食、省吃儉用。」
彭長宜不敢正視他的目光。
吳冠奇並不打算就此停止,他繼續說道:「現在,政府工作喜歡搞大項目,就像那些不計成本也要搞大製作的電影導演一樣,但不是所有的大製作都能取得大成功,有的電影,除去花了大錢外,觀眾沒有記住別的,只記得這個導演是燒錢導演。」
因為相知,所以說話不必躲躲閃閃:「當然,我不想否認你們這些政府官員不顧實際的那些大手筆,儘管有許多的大手筆成為空中樓閣。政府工作,有的時候不像李嘉誠說的那樣,開個小鋪子,每天打烊後,在燈下和老伴兒一張一張地數毛錢那樣有成就感和幸福感。好多政府官員,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很可能在他的任期內是看不到效果的,甚至是看不出任何的實際意義的。但是,政績,就像一把雙刃劍,有的時候起到的作用就是逼良為娼,這就使得許多官員們鋌而走險。其實,所謂的大項目,大手筆,大製作,這些各種的大,只有對上級領導和記者來說能夠有吸引力,因為對於他們而言,只有規模龐大,才能引起全社會的高度關注,這是一個悖論,但還是有著無數能力過人,精明強幹且野心勃勃的人,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條路,這不是他們的錯。」
吳冠奇繼續誇誇其談:「我始終認為,每個政府官員,都是男人裡面的精英,果把你們這些人放在市場上,那就沒有我們活的份了,還好,世界總是公平的,男人精英們都去從政了,只有我這等弱智者,才選擇了下海經商。因為我知道,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所以,我經常跟朋友們闡述我的觀點,不要太過於苟求政府工作,世上沒有任何一項政府工作是完美沒有瑕疵的。」
彭長宜臉上的表情漸漸地嚴肅起來,儘管他有了尷尬,但還是真誠地沖吳冠奇豎起了大拇指,說道:「老吳啊,精闢,儘管你這些話說得拐彎抹角、羞羞答答,半遮半掩,但我還是聽出了兩個字,那就是赤誠。謝謝你啊。」
吳冠奇故意裝傻地說道:「謝我什麼啊,我是一見著你,文思也好,武思也好,它就泉涌,思緒就像脫韁的野馬,又像決堤的洪水,非常活躍,而且不受限制,想到哪兒就說道哪兒,沒有所以然,沒有因果,排山倒海。你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嗎?自從你調走後,三源,再也沒有人和我能相知到海闊天空、胡說八道的份上了。真的,我很喜歡跟你談論這些似是而非、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甚至是潛意識裡的東西,你總是能讓我的腦袋裡出現多閃之念,開拓我的思域,挑逗我的靈感,讓我覺得自己時時都有靈光凸顯,我很享受這個過程,但跟其他人沒有這個感受,所以彭長宜同志,我還要感謝你才是啊。」
彭長宜笑了,他理解吳冠奇說這話的含義,他是假痴不癲,儘管他開始說的話很費解、很晦澀,但彭長宜還是明白了其深意,吳冠奇聰明就聰明他作為旁觀者,在這樣語無倫次、思維混亂、甚至是瘋癲狀態下說出這樣的話里,不能不說他用心良苦,既給自己提了醒,又保全了自己的面子。
反思自己這段時間的工作,尤其是最近,彭長宜的確是患上了項目急躁症。自己回來有差不多十個月的時間了,十個月前,他突然接到組織任命時,是那樣的興奮,儘管他再次充當了救火隊員的角色,但心裡還是高興的。的確,當時的牛關屯事件非常棘手,弄不好就會傷到自己,但是,哪一項工作沒有困難和風險?沒有困難和風險的工作是輪不到自己頭上的,亢州是什麼地方?那是所以處級幹部都想來的地方,如果不是牛關屯,他做夢都沒想回來,就是排大隊也輪不到他彭長宜的,這一點,彭長宜是有自知之明的。
悲觀主義者在每個機會裡看到困難,樂觀主義者在每個困難里看到機會,這是前英國首相丘吉爾說過的話。正是牛關屯的困難,才造就了他,所以,他是帶著赤誠之心回來的,對解決牛關屯事件,他是充滿信心的。對於亢州工作的未來,他同意充滿信心。甚至志得意滿地認為,自己是從基層踩著泥土上來的幹部,是踏著荊棘走過來的普通官員,跟老百姓打交道,他從不認為是最難的事情,反之,他認為是最容易的事情,所以,對處理牛關屯事件,他是有底的。
果真,他現在成為炙手可熱的亢州市的市委書記,至少在仕途上,他是成功了,即便自己這輩子原地踏步,也算自己祖墳冒青煙了。
所以,他很感謝這次牛關屯事件,如果沒有牛關屯,他彭長宜不可能回到亢州,也許,會在那個山區縣或者什麼名不經傳的邊遠縣熬歲月。所以,官做到這一步他自己也就滿足了。記得他當年最大的願望就是弄一個正科級的位子,沒想到,他現在居然是正處級,而且位尊市委書記。
成功,對於男人來說,就就像婚姻對於女人,常常有一種宿命的味道。很少有不以它為終極目標的,成功,常常蘊含著很多無法言說的東西,有些人以有錢為成功,有些人以攝取權力為成功,有些人追求名聲,有些人追求的則是心靈的安寧。
妥善處理了牛關屯的事件,讓彭長宜有了成就感,他甚至被自己迷住了,但是這種成就感很快就被淡化了。現在,彭長宜意識到自己不但沒有絲毫的魅力可言,而且還相當的淺薄和幼稚,成為堂堂的一個經濟發達的大市的市委書記,彭長宜的日子並不比過去在三源的時候舒心和滿足,只增添了忐忑和壓力,或者,貝多芬說過的一句話,正好符合他當下的心情:成名的藝術家反為盛名所拘束。所以,他們最早的的作品都是最好的,就像一個初學寫作的人,往往都是最初的作品最出彩的,也是最成名的。他現在就像一個庸庸碌碌的小官員,為沒有一個可以拿得出手的政績而患得患失,遠不比在三源工作時那般踏實、順手。
聰明人之所以聰明,就在於他經常反省,吳冠奇說的話,讓彭長宜有了一瞬間的反省,這些反省讓他的心靈感到了愧疚和不安。
亢州的經濟繁榮,的確是一個令人愉快的現實,尤其是周邊市縣都在叫窮的時候,亢州寬裕的財政儘管受到牛關屯事件的影響,但仍然讓一位市委書記在開展工作時底氣十足,亢州地理位置的優越,仍然能夠讓一些優良、產出高效的企業落戶,他真的沒有必要表現的這麼急躁和坐臥不安。
想到這裡,他真應該好好感謝他的這位同學,他來了這麼一會,都能看出他是患上了項目急躁症,那麼他身邊的其他人呢?他那個隱藏較深的對手呢?
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點到為止,他已經明白了他這個同學艱澀的表達,他決定轉移個話題,因為他這個同學,說著說著難免就直給了,那樣的話,自己還能這樣欣然接受他的批評嗎?想到這裡,他決定給自己保留一點面子,說道:「你的話我不信,好像除我之外,你在三源就沒有知音了,放擺著你家就有這樣的一位。」他把話題轉到了女人身上。
吳冠奇說:「兩回事,她經常對我是隔岸觀火,袖手旁觀,儘管給了我相當大的空間,但有時感覺有點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彭長宜笑了,說道:「哦,羿楠能給你這麼大的空間?還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看來,你懸了。」
「哈哈,你想哪兒去了,我的意思是她很少過問我的事,這一點,她很聰明。」
彭長宜說:「你到底是在得意還是在抱怨?不過,我感覺,你離完不遠了,她給了你這麼大的空間,說明不在乎你。」
「哈哈,你就挑撥離間吧。」
彭長宜也笑了,說道:「這樣吧,回頭有時間我去趟三源,見見羿楠,和羿楠談談,我估計你以後的空間就不會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了,就會有坐老虎凳的感覺了,哈哈。」
吳冠奇急了,說:「你不能這麼做,要知道,我家小楠最聽你的話了。」
「你就胡謅吧,她幹嘛聽我的話?再說,我說過什麼嗎?」
「你怎麼沒說過?最早,就是你跟我叫的奸商,這個稱呼直到現在,我別惹著她,惹著她就這樣稱呼我。」
「哈哈。」彭長宜大笑。
吳冠奇看著他,又說道:「告訴你,等你將來有了女朋友,我會把你給我的東西全部給你還回去!」
彭長宜說笑的眼淚出來了,說道:「那你就等著吧,不過在你沒給我還回之前,我還要繼續扮演我的角色。」
「對了,你跟那個女護士有進展嗎?」吳冠奇突然問道。
彭長宜說:「我現在哪有心思想這事啊?」
「真的?」吳冠奇表示懷疑。
他這一反問,彭長宜就有些心虛,想去陳靜上學的消息還是吳冠奇告訴他的,就說道:「真的唄,我這麼老,人家那麼年輕,不合適。」
吳冠奇笑了,說道:「歌德說過一句話,不要拒絕開一瓶香檳和親吻一位美麗的女人。你要大膽去追求,去認認真真地追一回女孩子,去體驗一下做過山車的感覺,絕對的跌宕起伏,驚心動魄。不是我瞧不起你,我估計在這方面,你肯定沒有嘗試過追女孩子的樂趣,當年肯定也是直奔婚姻去了。這倒不是因為你沒有魄力,我估計你是沒有膽量,女人對官位來講,永遠都會屈居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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