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霽菡看出,關昊今天的心情特別好,儘管剛剛舉辦了文明禮儀講座,可眼前的這個書記不但吃飯不等齊、不讓人,而且吃相貪婪不管不顧,眼睛光盯著飯菜,就像好幾天沒吃飽一樣。真不知文明禮儀培訓到哪兒去了。看他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實在忍俊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笑什麼?沒見過別人吃飯呀?」關昊故意板著臉,盯著她說道,就這,都沒耽誤他吃。
夏霽菡把臉扭向一邊,手指半掩著嘴,仍在不停地笑:「咯咯,見……見過,沒見過這麼吃的,咯咯咯……」
「噗——」關昊趕緊轉身,一口飯噴在後面,他連著「咳咳」了好幾聲都止不住,索性站起來,彎著腰不停的咳。
眾人都慌了,丁海立刻打開關昊的專用水杯,怎奈他根本喝不下去,一個勁的咳,臉憋的通紅,額上滲出了汗珠,眼淚也流了出來。
李俊過來照著他後背猛的給了他一拳,他一驚,居然不咳了,這才接過小丁的水杯,連著喝了幾口,氣喘噓噓的指著夏霽菡說道:「你,圖飯害命……」
夏霽菡嚇得臉都白了,她沒想到他咳了那麼久,看著他憋紅的臉和眼裡淌出的眼淚,心急得不行。
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樣子,李俊趕緊勸道:「沒事,沒事,夏記者,不怪你,要怪這飯太好吃,怪有的人吃東西太著急……」
「哈哈。」關昊大笑,他看出了她的緊張,心裡暖暖的,就說:「通過這次切膚之痛,我總結出一個經驗,那就是吃飯應該不語,尤其是吃粗糧的時候,更不該大意。」
夏霽菡看了他一眼,坐下繼續低頭吃著,這次輪到小單「咳咳」了,眾人又都笑了。
今夜,關昊沒在稻園留宿,因為夏霽菡他們是單位的車送來的,村里沒車送他們,關昊就跟李俊說:「李書記,我只能跟你請個假了,我得把咱們的記者送回去,所以今晚就不在這住了。」
李俊不好意思起來,說:「關書記,我當了這麼多年村幹部,還沒見您這麼真誠地為老百姓辦實事的幹部,和我們打成一片,大伙兒真的受感動,您就別折殺我了,您能在這睡一宿也是我們的榮幸,何況您幾乎是天天來啊。」
關昊開的是001號專車,工作時間他都用這個車,只有自己下班了,他才開關垚的車。這兩天老蔣的叔叔去世,他就回山西老家了,都是他親自開車,給小丁當司機。
夏霽菡今天沒開車,她的車庫又被不知情的車堵住了,早上是田埴送她上班的。關昊把她和單勇送到電視台,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開車,她都會張嘴請求司機把她送回家,可是關昊開車她就不能這樣要求了,一來顯得對他不夠尊敬,二來害怕和他單獨相處。所以下車時她說了聲「謝謝,您慢走」的話,就沒再說別的。
而關昊把小丁送到市委大院後,以最快的速度換了自己的車後,就又駛回電視台,因為他發現電視台的停車場沒有那輛小奧拓,這就是說她今天沒開車來,這麼晚讓她打車回家,一個女孩子實在不安全。
他默默地停在電視台對面的路邊,不大一會兒,就看到小單出來,發動了摩托車,卻不走,他在等她。夏霽菡出來了,她向小單擺著手,往前走去,小單就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意思是讓她坐自己的摩托車。
關昊不錯眼珠地看著,忽然有了妒意,一個毛頭小子都能做出他不能做的事,能沒妒意嗎?終於,那輛摩托車獨自而去。
他長長鬆了一口氣,才發現握方向盤的手,居然緊張的出了汗。他甩甩頭,自嘲地咧咧嘴笑了,這才掉頭,追了上去。
夏霽菡打發走小單後,就前後地踅摸著出租車,當她再次回頭時,看到了那輛熟悉的奧迪慢慢地在自己身後停下,她的心,就又怦怦亂跳起來,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在心底瀰漫,竟然有些心酸了。看來他心裡還是有自己的,只是在欣慰的同時,又有一種隱隱的擔憂。
上車後,兩人誰也不說話,半天,還是關昊首先開口。
他穩穩地慢慢地駕著車,問道:「剛才站在村邊是不是想家了?」
她一愣,他居然連這都看得出來!可當時關昊正在聽李俊的匯報呀,他怎麼……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很感動,同時,又為這感動而愁腸百轉。她小聲地「嗯」了一聲。
不錯,關昊當時的確在聽李俊的匯報,可這似乎沒影響他注意夏霽菡,他當時看到她痴迷地望著低飛的雁群,就知道她想家了。於是就問道:「多長時間不回家了?」
「一年多了。」結婚後,她就回去了一次,和田埴一起。去年春節她想回,由于田埴工作調到鄉下,他就沒時間陪她回了,媽媽也不讓她回,理由是他們剛建立家庭,經濟不寬裕,所以就沒回去,今天看到南行的大雁,她還真想媽媽了,想生她養她的那個江南小鎮了。
奧迪駛進小區的院裡,發現那輛切諾基沒在。
等車停穩後,夏霽菡輕輕地說了聲:「謝謝你。」說完,就要起身,不料,手被他伸過來的大手攥住。
她掙了掙,沒掙開,任由他握著自己的小手,不停地揉捏著。車裡安靜極了,她甚至聽到了他擂鼓般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堅實、急迫。
「你、是離婚了嗎?」她小聲地問道,如蚊蠅那般細小。
心跳聲驟然消失,撫摸著她手的手僵硬地停住,說:「什麼意思?」
她的心一沉,他可能誤會自己了,她急忙說:「要是真的離了,就趕緊在找一個,男人沒家不好。」
他呼出一口氣,繼續揉搓著她的小手,半天才一字一頓地說:「我已經習慣了,有家和沒家沒什麼區別。」
他聲音低沉,語氣傷感,見她不說話,突然轉過頭,黑黑的眼睛幽幽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你就這麼盼望我成家?」
她的心一緊,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就說:「我該下車了。」抽出自己的手,拉開車門走了出去。
是啊,她沒有忘記上次在衛生間見到他時他那冷漠的表情,她怕自己陷進去,到頭來受傷的還是自己。
他降下車窗,小聲說:「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她的心,再次澎湃起來,看著他那孤獨的表情,幾乎就要點頭了,可大腦發出的信息卻是沖他搖搖頭。
他看著她,幽深的目光似乎有一種穿透力,能看到人的內心,說:「你不請我上去?」他不相信,還在進一步徵詢。
淚水,溢滿眼眶,她說不出話,只能點點頭。
他默默升上車窗,慢慢地向後退出,到了門口,汽車猛地一甩頭,就不見了蹤影。
淚水,終於沿著兩頰流下來。她木訥地上樓,關上門後,就趴在沙發上,戚戚地哭出聲。
她不明白,她究竟上輩子做了什麼孽,今生讓她遇到這麼兩難的事,遇到不該遇到的人,使她平靜的生活無端生出許多波瀾。田埴和關昊,她註定會傷害他們其中的一個,可是,傷他們誰她的心都會疼痛。
想起關昊離去時眼睛裡的傷痛,她的心就隱隱地痛,儘管她不知道他因為什麼離婚,但看得出,他不情願這樣做,這不是他的錯,無論這個男人多麼驕傲,多麼的春風得意,但眼下他是孤獨的,就像是站在鋼絲跳獨舞的人,稍不留意,就會從高空跌下來,摔的粉身碎骨。
政壇上的男人,哪個不是在如履薄冰!那個不是孤獨似海。
一想到這裡,孤傲的關昊就成了她隱隱的牽掛。
他今天晚上那麼興奮,話那麼多,絕對不是因為林嫂做的飯好吃,尤其是他那麼滿心歡喜地送自己回家,就是想倆人能獨處一會兒。
他太忙了,他們即便是見面也是匆匆一瞥,有時連一瞥的時間都沒有,那天在報告廳的衛生間,不就是連一瞥都沒有嗎?
看的出,今晚他的心情很愉快,而且見到她還有那麼一點的喜出望外,結果她卻在他火熱的心頭潑了冷水。可是,不這樣做她又能怎樣做呢?
讓他進自己的家?和他一起不管不顧?
肯定不能!
無論是於她還是於他。
男人可以衝動,但她不能,她不想毀掉自己的家,更不想毀掉這個有著燦爛遠景的政治明星!
誰讓他們錯過了愛的季節。錯過季節的愛,再怎麼努力,開出的也是謊花,結不出豐碩的果實。
這就是現實,儘管殘酷,誰也沒辦法改變,就如同這裡的人們沒辦法讓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所以,長痛不如短痛,即便關昊在痛苦,過一段時間他重新找到心愛的人後,就會將她淡忘,況且,女人對於男人來說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尤其是政界中的男人,有哪個對愛尋死覓活的?沒有,關昊就更不會了。
她慢慢止住抽泣,不知為什麼,只要把關昊往壞里想,她的心情就輕鬆許多,就像省城他的失蹤,就像報告廳衛生間他的漠然,儘管心裡有些愧疚,但她會感到一些的輕鬆。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只看了一眼,就又放回原處,她不想接這個電話,她現在這個樣子沒法和他說話,任由它孤獨地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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