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幽冷的月色映著厚重的積雪,陰寒蕭索。
寒風一吹,像是潑來一桶冷水似的,月蓮雙腿無力地一軟,踉蹌著打了個寒顫,見十七高大的身影已經離自己遠了,連忙快走了兩步跟上他。
十七自顧自地走了兩步又頓住,轉身彎腰把她輕而易舉地抱起來,順便嘲笑她:「小短腿兒。」
月蓮不高興地撇了撇嘴,枕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卻也沒反駁。
他身上洗得泛白的麻布衣透著寒氣,冷意一點點沁入她透風的舊衣衫,於是她連牙齒都開始上下打冷顫,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他再拍醒她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是在一家客棧的廂房裡。
十七正把她往一個冒著熱氣的木桶中放,熱水一點點漫過她的皮膚,幾乎要被凍住的血液似乎終於得以重新流動。
月蓮趴在木桶邊緣愜意地吁了口氣,沒一會兒又忽地睜開眼睛,指著不遠處躺在床上休憩的十七怒嚷:「你……你怎麼能隨便脫我的衣服!」
她活了這麼多年,連「死」都死過一回了,頭一次覺得自己實打實地被冒犯了,心中的怒火「噌噌噌」地往上竄。
十七枕著手臂仰躺在床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脫你衣服還不是因為你縮在那兒半條小命都沒了。到這兒也就半盞茶的距離,你就凍僵了。再說了……」十七眉毛一挑,嫌棄地瞄了她一眼,「主子我見過的女人裸`體,比你見過的活人還要多,壓根記不住你光溜溜啥樣的。」
鑑於月蓮這會兒沒法跑過來揪他鬍子,他明目張胆地火上澆油。
「你看完還敢說記不住!」月蓮氣結,指著他的手指都開始抖啊抖的。
十七又瞄了一眼過來,語氣促狹玩味:「難不成……你還希望我記著?那你過來讓我仔細觀摩片刻好了。」
「我……」月蓮一時被他繞的張口結舌,正思索著如何罵他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冷淡的女聲——
「我就要住這間。」
「真的不好意思,這間已經有客人了。」
小二雖然說著抱歉的話,語氣卻橫的很。
這不稀奇,畢竟對方是個女人。
下一秒,尖銳的拔劍出鞘聲阻斷了小二接下來的話。
「給他們換上等廂房,我出錢。」
「這……」
「好好好,我們換。」小二還沒說話,十七就已經從床上彈起,以風一般的速度跑去開門,點頭哈腰一副諂媚的模樣。
月蓮見他無所顧忌地開門,趕緊往水裡蹲下去,只露出一雙眼睛恨恨地盯著十七的背影。
「等等。」女人突然一轉身,把劍指向十七,「你,跟我進來。」
「不准進來!敢進來半步,我殺了你!」月蓮蹲在水裡嚷道。
女人已然踏入房內,十七連忙擋住她的視線,柔聲軟氣地說道:「我家的小奴隸在洗澡,她臉皮薄,女俠多擔待,多擔待……」
「哼,窩囊廢!」月蓮一百個不情願地嘀咕。
女人似乎對泡澡的女人也不是很感興趣,徑直走到窗邊,推開窗,視線緊盯著對面廂房。
「不用看了,那邊應該已經熄燈就寢了~之前還能聽到有個女的「嗯嗯啊啊」了半天~」月蓮一邊泡著熱湯一邊說風涼話。
女人抓住劍的五指驟然收緊,周身的殺氣更重了。
「別別別……你別聽她瞎說,我們剛來這兒沒多一會兒,什麼都沒聽到。」十七忙不迭地解釋著,期間還轉過頭來狠狠地剜了月蓮一眼。
「快去快去,不是拿著劍麼,趕緊去殺了那對兒狗男女,別在這打擾我們休息。」月蓮沒好氣地說著。
女人凝眸冷笑一聲,抬手將劍送進劍鞘,在桌邊坐了下來,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才問道:「你是十七,沒錯吧?」
月蓮愣了一下,心道難不成十七還遠近馳名?出於好奇,她不由得支起耳朵聽她接下來的話。
「是是是,正是在下。」十七腆著臉,語氣十分狗腿,月蓮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
「那你肯定認得我咯。」女人確認了身份,索性把手裡的劍直接擱在桌上。
「鶴白府,杜鵑姑娘。」
杜鵑盯了他片刻,徒然地笑了笑:「那你肯定也知道對面是誰了。」
「……是。」十七笑笑,語調意味深長,卻也沒多說話。
杜鵑神色淡下來,窗外的風吹進屋內,燭光閃爍,明明滅滅地映在她平淡無奇的臉上。
她再開口時已然沒了最初的氣勢,只是輕聲問:「他有沒有騙我?」
十七依舊笑著地看她,沒開口。
杜鵑瞭然,拿出一顆金珠放在桌上,重複了一遍:「他有沒有騙我?」
「沒有。」十七說完,低頭將金珠收入囊中。
杜鵑如釋重負地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拿起劍來:「告辭了。」
「嘿嘿,下次杜姑娘有什麼事兒,儘管麻煩在下。」十七屁顛屁顛地送她出門。
門剛關上,月蓮便繃不住地開始嚷嚷:「十七你這個見錢眼開利慾薰心貪財好色的狗腿子,是不是把我給忘了!我泡這麼久都要泡壞掉了!」
十七斜眼看她,順手拿了條乾淨的毯子扔了過去:「自己擦乾淨出來吧,省得一會兒又說我看了什麼不該看的。」
月蓮接住毯子,在他背後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從木桶里吃力地往外爬。
儘管她已經努力在保持平衡,但木桶相對與她而言實在是太高了,她剛爬出來一半,另一條腿還沒邁出來,木桶便向一邊傾斜過去。
「啊!」月蓮驚叫一聲。
十七頭疼地扶額,趕緊跑過去接住她,同時用她手裡的毯子將她嚴嚴實實裹住:「這可怪不了我了啊。」
月蓮無話可說,緊緊地裹著毯子垂眼不看他。
十七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她抱上·床,低頭時目光偶然落在她雙肩微露的瑩白肌膚上,竟一時移不開目光。
「鬧了半天,你是做這行的啊~賣消息,嘖嘖。」月蓮自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有哪兒不對,因為她此刻滿腦子都是金閃閃金閃閃。
她閒閒地將手中的金珠輕輕拋了一下又接住,語調嘲諷:「來錢來得挺快啊~去給我買好吃的,我要吃鳳尾魚翅!」
十七這才回神,心中難免自嘲——這當真是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太久,所以多了一個鬧鬧騰騰的小丫頭才會格外喜歡她吧。
瞧著那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順了去的金珠,十七嘴角抽了抽:「這個啊,不能花,不然打草驚蛇,隨時可能有人來找我麻煩。你餓了?我去給你叫幾個小菜?」
月蓮聞言悶悶不樂地把金珠丟給他:「算了,沒胃口。」頓了頓又問,「對面住了誰啊?」
「排行第七十八的,皇子未么。」十七邊說邊將金珠擦乾淨,收起來。
「他堂堂一個皇子,在這種小客棧里做什麼?」月蓮疑惑地問道,未及十七回答又興致勃勃地接著分析,「剛剛那女的,雖然是府中刺客,功夫不錯又有錢,但一看就是個奴隸啊。這皇子和奴隸有點什麼的話……那可是玷污血統,死罪的。」
「小小年紀,懂得倒是不少,誰教你的?」十七斜睨她,沒答話。
月蓮發現自己差點又在十七跟前忘了身份,連忙噤聲。
「你姐姐?」十七猜測。
月蓮愣了一下,順水推舟地點了點頭:「嗯,姐姐還在的時候,跟我講很多事情。」
「她……不在了?」十七表情晃了一下,似乎終於瞭然這小傢伙為什麼總喜歡把自己當「姐姐」了。
「嗯。」月蓮止住,不欲多言,頓了頓又挑釁似的看著十七,「既然你是以線客為生的,那你說說,我是誰?」
十七被她問得一愣,旋即摸了摸她嬌嫩欲滴的臉蛋兒,沒正經地說道:「問事兒先給錢,沒錢的話,用人抵錢也成。」
月蓮臉頰一熱,將毯子拉了拉,把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裹了起來:「好啊,十七!你果然是在打我美色的主意!還狡辯!」
十七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抬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白裡透紅的小臉擺正:「好歹是我一手養起來的奴隸,自己享用一下怎麼了?」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