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蘿和莫源泉從山上繞下來,便聽到那陣若隱若現的笛聲,想來桃夭一直在湖畔不遠處,她不問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李子衿三人,反而問她,或許對湖畔發生的爭執瞭然如心,對她心存護持之意。
歸一派的桃花谷,是專門負責新晉弟子轉接的處所,這種事情屢見不鮮,桃夭之意是不想把事情挑大,畢竟明月後面是真陵峰。
葉青蘿會意,避重就輕說:「桃夭姐姐,明月道長說要替谷主好好教訓我們這些新晉弟子。」
桃夭燦然一笑,美目流轉間,望向明月:「是嗎?真陵峰事務那麼繁忙,明月還有空管我們桃花谷。改天我要向無機師伯奏請,說明月這麼能幹的人,怎麼可以閒置在一旁?應當委以重任。我們桃花谷比不上真陵峰,就算我師父閉關,這點小事,桃夭來管就好,不用勞煩真陵峰的師弟,明月,你說是嗎?」
那一身白衣的女子,燦笑如盛開的桃花,幾句看似無意的溫婉話語,卻無形中讓明月狼狽不堪,想到師父的狠厲手段,額上微微滲出幾滴汗珠,賠笑:「哪有的事?桃夭師姐,我不過是恰好路過,見他們鬧得不像話,抬出谷主她老人家嚇唬他們,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桃夭靈動的眸子輕輕一轉:「嗯,原來明月是跟他們鬧著玩。」
趙雪貞見桃夭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化解了剛剛發生的一切,恨得牙痒痒,她以前在趙府眾星捧月,只有她欺負別人,哪裡這樣被人欺負過?
被葉青蘿揍成豬頭,又三番五次被踢入水中,差點被水溺死,不扳回這一局,她豈肯甘心。
「桃夭……。」
桃夭嘴角含笑,溫言打斷:「一月之期轉瞬即至,啟靈有成,無逸師伯會安排你們去後山深谷歷煉,後山連通妖界,多異獸異禽,你們不好好修煉,還有心打鬧,小心到時候命葬深谷。」
「谷主有令,新晉弟子不許踏出各自的居所半步,都回去好好潛心修煉。」
桃花湖畔的爭端,被桃夭如春風般的笑顏化解,她不怒自威,幾句話把一切化於無形,真是一個特別的女子,葉青蘿在心裡感嘆。
她和莫源泉沿著桃夭指點的路徑,順著青磚小路前行,終於走出迷霧般的桃林,回到桃林小築。
那天在瀑布之上,她把紫靈液硬塞到乘風手裡,第二天醒來,裝紫靈液的玉瓶又靜靜擺回屋裡桌上。
葉青蘿一早起來悵然若失,乘風留下玉瓶,無聲無息來過又走了。
從後山回到桃林小築,她接連十幾日都努力打坐,上次被折磨得半死心有餘悸,每天只敢吞咽一小口紫靈液,修習那晚躺在溪水裡神秘人傳授的功法。
漸漸感覺體內丹田之府的白光越來越璨燦,混沌之光漸漸修成一個閃爍著瑩光的玉盤。
這日收功已畢,她依在窗口痴痴凝望小橋流水,溪畔的桃花被一陣輕風吹過,落入水中,順著流水飄然而去。這場景本是美得讓人窒息,她卻無心沉醉其中。
她感覺自己如同茫茫天地間的一隻小螻蟻,像明月那樣的狗仗人勢的東西,都可以輕易把她踩在腳下,想要震碎她的靈體,何況面對邑京那樣的寵然大物?
那是一整個皇族的勢力,一個君主統治下牢固深厚的帝國。
她心裡有一種深深的危機感,那天在後廚見乘風被吊眼道士鞭苔,疼得揪心。一閉上眼,相府被漫天大火吞噬,綠綺為她失去生命,如一朵幽幽白荷般的娘親在火海中掙扎,乘風血肉模糊、皮開肉綻的背部,這些畫面在眼前一幕幕浮過,折磨著她的心。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經歷了一種生死相依的患難,乘風已經深深烙印在她心裡。
或許是聞香樓內他身穿乞丐服侃侃而淡,或許是蘭桂坊內他翻窗而入、同被相依,或許是那個少年牽著她在茫茫夜色中奔逃,或許是他為她以身擋箭,或許是他摟著假寐的她連夜狂奔,還有迷魂谷內,他指她對即將死去的大蛇宣誓:「不管是人是妖,有誰若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必開膛破腹,吞噬魂魄。」
這些都一點一滴滲入心裡靈魂里,讓她感覺幾月的相處,像漫過了千年,他一直是她骨子裡的至親至愛。
她不能再承受她愛的人失去,一定要變強,不讓任何人欺負他。
葉青蘿摒棄雜念,靜靜盤坐於屋內。離無逸道長所說的一月之期還有十天,她知道體內那團與玉盤相似的璨燦光團,應該是道長所說的啟靈。
玉瓶瓶身上說啟靈會有異像涌動,體內之光會透出丹田,她能用靈覺感受到體內那團玉盤,為什麼卻沒有光華透體而出?
帶著這絲疑惑,她更是每日勤加修習,一月之期轉瞬即至,她體內的玉盤光華內斂,溫潤,沒有她所期待的異像涌動。
她一心靜坐之下,靈覺敏銳,聽到遠處桃林殿的鐘聲在整個桃花谷內迴蕩,近處,木屋外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她收功起身,果然木屋的門被輕輕敲響,拉開門一看,莫源泉站在門外說:「羅公子,桃林殿的鐘聲響起,桃花谷弟子通知,讓我們去桃林殿集合,無逸道長將於桃林殿繼續傳法。」
桃林殿的鐘聲一響,桃花谷眾弟子往大殿方向湧出。
莫源泉與葉青蘿結伴同行,轉過前面的桃林,大殿就在前方。
桃花林內一道身影擋住去路,衣冠楚楚,不沾半點塵埃,頭髮用一根上好的玉簪束好,衣袂飄飛靜立於一株桃樹下,出塵的身姿稍稍透出有一股沉穩道韻,等他們行至近前,轉過身來,不是無機道長是誰?
葉青蘿心下疑惑,還是跟莫源泉一樣施了門派之禮。
無機道長態度和藹,深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近前一步問:「你我有些機緣,入了歸一派,一切可還好?」
莫源泉錯愕的看她一眼,他從來不知道羅公子竟與真陵峰山主相識。
葉青蘿也心下迷霧重重,在竹林小舍,無機此人像有潔癖,看她的眼神充滿嫌惡,怎麼此刻像一位長者與晚輩述舊,當真有些奇怪?
「長生殿的事還要謝過道長。」無機把乘風弄去後廚,也虧他站出來說話,她才有機會和乘風一起留下來。
無機道長神色情透出一種神秘莫測的笑意,走近她和莫源泉,在她肩頭輕拍一下:「不必多禮,嗯,好好修煉,趕緊去大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