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陸遠睡得很舒服。
不得不說,北涼王府厚實軟和的褥子就是比家裡的硬板床強。
要是福伯在就好了,那麼大年紀了,是時候享受享受了。
一想到福伯省錢到極致的生活作風,陸遠就無奈地嘆了口氣。
還是要早些回去,先把債還清,不然福伯肯定捨不得多花一分錢。
陸遠剛剛起身,便有幾名如花似玉的三等侍女湊上來侍候他,在軟玉溫香的包圍下,他略微有些緊張的完成洗漱,直到侍女離開才悄悄鬆了口氣。
就在他準備出門時,門口突然多出了兩顆小腦袋。
看著其中一顆光溜溜的頭頂,陸遠立馬猜出這兩個能在北涼王府中來去自如的小人是誰。
李東西和吳南北。
而那粉雕玉琢小女孩的父親和那唇紅齒白小和尚的師傅,正是鼎鼎大名的佛門高僧,天下第一金剛境。
李當心!
看著李東西,陸遠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妹妹,神情恍惚了下,便朝著兩人露出溫和的笑容道:「你們來找誰啊?」
吳南北有些羞澀,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李東西白了他一眼,搶著開口道:「你就是徐姐姐未過門的夫婿麼?」
陸遠的笑容僵在臉上,「誰和你們說的?」
「王府內都傳遍了!」李東西揮著手老氣橫秋道:「徐鳳年一大早就和我們講了!」
「他還和你們說什麼了?」陸遠笑容越發燦爛,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他還說你是個武林高手!」李東西雙眼放光,揮臂甩掉吳南北悄悄拉她袖子的手,興奮道:「你真的是高手麼?有多高?」
「徐鳳年在哪?」陸遠慢慢捲起袖子,對李東西柔聲道:「我找他有點事情。」
「他正在湖邊聽書呢,你還沒說你究竟是不是高手呢?」李東西嬌憨道。
李東西天生就長了張討喜的面孔,惹得陸遠頓生疼愛之心,忍不住揉了揉李東西的小腦袋瓜,柔聲道:「等會你就能看見了。」
「有多高?」李東西捂著自己的腦袋仰頭好奇道。
「三...聽潮閣那麼高吧。」陸遠微笑道。
李東西撇撇嘴,嘴上雖然沒說,但眼神已經出賣了她。
沒想到眼前這人長得這麼好看,也是個和徐鳳年一樣喜歡吹牛的。
真是世風日下啊。
李東西攤著手,人小鬼大的嘆了口氣。
陸遠笑笑沒有解釋,帶頭向屋外走去,淡淡道:「你要不來,可就沒機會看到了。」
李東西眼前一亮,連忙追上去當起了小尾巴。
吳南北見狀默默念了句佛號,也快步跟了過去。
北涼王府占地極廣,亭台樓閣百轉千回,如果不是靠著下人引路,陸遠險些在其中迷路。
走了半盞茶的功夫,陸遠總算走出了迷宮樣的長廊,來到了湖邊。
可惜正值隆冬,碧波千頃的湖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堅冰,無緣見到萬鯉朝天的奇景,這讓陸遠有些遺憾。
湖邊,徐鳳年裹著一身純白狐裘坐在湖邊,手指無意識地輕彈著一柄狹窄短小的刀,出神地望著漫天大雪。
在他身邊,一名侍女捧著一卷書在讀,一字一頓字正腔圓,清脆的讀書聲似乎讓整座天地都靜了下來。
陸遠看著那名雖未長開,但已初顯國色的侍女,便猜到此人便是未來的女子劍仙、西楚亡國公主姜泥了。
見有外人來,姜泥下意識地挪開視線,當看見陸遠時,不由自主地失神了片刻,原本順暢的讀書聲也卡了殼。
徐鳳年眉頭微皺,淡淡道:「扣十文。」
回過神的姜泥柳眉倒豎,卻只敢惡狠狠地瞪徐鳳年一眼,接著從錯漏處繼續讀起。
「徐鳳年,好雅興啊。」陸遠見狀朗聲道。
「姐...陸遠。」徐鳳年回過頭,差點把心裡話說出來,「昨夜睡得還好嗎?招待不周,還望不要見怪。
主要你是...不然我一定幫你找幾個暖床的!」
徐鳳年說話間,已有侍女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側,他熱情道:「快來坐,一起聽聽這小泥人念書。
雖然她長得醜脾氣爆,但這書念得還算湊合,值得一聽。」
聽到這話,姜泥猛得將書合上,惡狠狠地瞪著徐鳳年,心裡已經用「神符」在徐鳳年身上捅了七八個透明窟窿。
徐鳳年恍若不覺,嘴角笑意愈濃。
「聽書就不必了。」陸遠走到徐鳳年身邊,按著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我今早聽到一樁趣事。
聽說我已經成了你北涼王府未過門的女婿,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呢?」
徐鳳年的笑容有些勉強,回頭看了眼正沖他做鬼臉的李東西,無奈道:「陸兄,童言無忌,小孩子的話怎麼能信呢?」
「我當然不信。」陸遠又拍了拍徐鳳年的肩膀,笑道:「聽說你在練刀?
對於刀法我也略懂一二,要不要我幫你指點指點?」
「不必了吧陸兄!」徐鳳年苦笑道:「你一個高手何必和我這個初學者斤斤計較呢?」
「你第一天認識我?」陸遠微笑道。
「是第二天。」徐鳳年認真糾正道。
「那也算認識了。」陸遠隨手一揮,便將徐鳳年扔了出去,笑道:「以後記得,我這人就喜歡斤斤計較。」
徐鳳年在空中翻了個身,落地時已經拔出了春雷,眼神凌厲,但嘴上還是混不吝道:「陸兄,馬上就是一家人了,沒必要拳腳相向吧?」
陸遠滿臉微笑沒有回答,衣衫卻已經無風自動。
昨天夜裡,徐渭熊臨睡前找到他,托他給徐鳳年一個教訓,讓徐鳳年絕了學武的心思。
陸遠本不願摻和徐家的家事,但徐渭熊給出了他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無論事情成不成,以後北涼的所有銀兩貨物,乃至護送重要人物的活計,都會交由四方鏢局來做。
這裡面也有徐驍的意思,算是答謝陸遠的救命之恩。
陸遠同意了。
正好今天徐鳳年將把柄遞到了他手上,不揍白不揍!
徐鳳年調勻胸中的氣息,見陸遠不像是開玩笑,便收起了那副紈絝的模樣,擺出架勢認真問道:「陸兄,讓我三招如何?」
「儘管全力出手!」陸遠雙手負後,頗有一份宗師氣度。
「好!」
話剛出口,冰面上便多了道白色殘影。
此時,聽潮閣頂,正站著位穿破舊羊皮裘的獨臂老頭,一邊挖著鼻孔,一邊不屑地看著湖面上的爭鬥。
在他身側,站著腰掛單刀的南宮僕射。
兩人身後,徐驍、徐渭熊,李義山三人並肩而立,又之後,站著六位如臨大敵的守閣人。
「這次吾兒鳳年遠遊,就多勞先生費心了。」
羊皮老頭彈彈手指,說道:「不是說就你兒子麼?怎麼又多了個拖油瓶?」
「早晚都是一家人,不分親疏。」徐驍偷偷觀察了下徐渭熊,見她沒有發火的徵兆,才鬆了口氣繼續道:「而且陸遠的武功也不弱。」
羊皮老頭冷哼一聲,剛想說話,突然眼中閃過一道神光,看著湖面輕聲道:「這個陸遠是誰人子弟?」
「無門無派。」徐渭熊清冷道。
「無門無派?」羊皮老頭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徐驍,乾巴巴道:「人人都說你徐驍運道好,今日我總算信了。
明明長得不好看,還能娶個好媳婦,生了四個好兒女。」
說著,他又看向湖面,一字一頓道:「現在又多了個生而金剛境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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