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紀念的一日!」
舉著酒杯站在塔尼亞城其中一處房屋的頂棚上,身形壯碩的斷山嶽此時也捧著腹部發出了一陣得意的大笑:「看哪,看哪!咱們公國的首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鬧過?別說是自由之城,就連橋的另一頭的人好像也來了!」
「一大早晨起來就開始喝酒,看來你比我還要瘋呢。」一旁矗劍而立的五行缺土則是無精打采地撇了撇自己的腦袋:「就算不用上班,至少也得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吧。」
「本職工作?你指的是你被分配的『維護治安』嗎?哈哈哈哈!」再度仰頭灌了一口美酒,斷山嶽指向下方人群的手指也隨之轉移到了五行缺土的身上:「這是會長對你平日裡總是偷懶划水的懲罰!你可別怨他昨晚故意設局耍賴啊!」
「願賭服輸,混蛋。」於是五行缺土將不情不願的目光轉向了城市的另一側:「要是一會兒開始之後沒有更多的樂子的話,勞資回頭就去你們龍家喝酒去,你們要是敢不招待——」
砰!
一聲清脆的禮花聲響伴隨著魔法火焰的升起而綻放在城市的另一端,與之相伴的還有越來越多前來聚集的城市民眾爆發而出的歡呼,如同節慶一般的海量人群聚集仿佛也在名為街道的束縛下形成了江河一般的匯流,將兩個人視野中被簇擁在一起的那兩道小黑點不斷推向前方——自出現在陽光之下已經經過了一段時間,蹣跚而行的克里斯此時也完全放棄了想要逃避的念頭,自發圍觀而來、又自發左右分開的人群發出的聲響也在他的耳邊變得越來越響,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的整個人全部淹沒:「我,我」
「殿下,怎麼了?」
察覺了停止下來的腳步,暗語凝蘭回頭再度露出了自己俏然的微笑,她注意到了克里斯那微微抖動的雙腿,手指間又有細微的金屬絲線反光在流動:「需要凝蘭再拉您一把嗎?皇子殿下?」
「不,不,我可以走。」被眼前的這抹笑容又一次撫慰了心靈,克里斯的身軀再度變得穩定了下來:「無論如何,我會走完這一段最後的路程,這不是以什麼帝國皇子的身份」
「是以一個『人』的身份。」
做了幾次深呼吸,這位囚服加身的虛弱男人又一次開始了緩慢的走動,雙手併攏著站在前方的暗語凝蘭隨後也微笑著回過了頭,一邊繼續引導前行一邊向著街道的左右兩邊打起了招呼:「啊,是盧克店長,今天的生意怎麼樣?麵包做得還順利嗎?」
「你好,坎寧安夫人,您的精神看上去還是不太好呢凝蘭昨天在議會大廳見證了坎寧安大人不懈工作的樣子,所以請夫人不要再擔心了。」
「是蒼雲壁壘閣下,看來嵐山這一次也受邀前來參加這次盛會呵呵,想來也是,畢竟你們也在『排隊』呢。」
「那位是唔,凝蘭記得是叫做樓聽雨先生,對吧?聽雨樓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公國的首都了呢,不知樓聽雨會長最近在忙什麼?」
望著眼前的女僕左右逢源、禮節中不失溫雅的一次次招呼,克里斯覺得自己才是正在跟隨著飽受矚目的某個明星享受這一瞬間的跟班,然而一想起途徑地下水道的那些殘肢斷臂與這位女僕曾經不經意表現出的深邃殺意,眼前這道美麗而又活躍的背影仿佛也在他的眼中變得更加具有魅力了。身心隨之變得輕鬆了幾分,面容與形象飽受滄桑的前皇子殿下終於也嘗試著開始挺胸抬頭,原本還在四散分離的前方人群也在這一刻陡然一清,將後方霍然開朗的空曠景象展露了出來:「——啊,到了。」
表情為之一滯,克里斯剛剛想要鬆弛下來的面色隨著暗語凝蘭回頭的動作陡然繃緊,後者則是放棄了自己還在向著四周打招呼的動作,將前方的道路一同讓了出來:「皇子殿下,請。」
「你從一見面的時候就一直在叫我皇子殿下,這個稱謂還是不要提了吧。」直直地看著展露在眼前的景象,緩步向前的克里斯最後發出了一聲嘆息:「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在最後的審判沒有下達之前,您依舊是帝國的皇子殿下,而不是什麼罪人——凝蘭是這麼認為的。」併攏雙手讓開到一旁的暗語凝蘭歪著腦袋笑了笑,看上去就像是在鼓勵對方:「在場的大家都是比凝蘭更具備智慧之人,凝蘭能明白的道理——」
「想必大家也都明白才對。」
與先前擁堵到無法形容的城市大街不同,呈現在克里斯面前的塔尼亞中央廣場此時儘是一副空蕩蕩的模樣,已經被清理乾淨的城市水道與花園廊柱此時也已經被無數擺放整齊的桌椅所
取代,以廣場的圓弧為界排成了一個整齊的圓圈。彼此之間有著明顯的分界,數波相互聚集的人群此時也分列在這些圓圈桌椅的各個方向,而位於他們所共同圍聚的圓形中心,一把寬大的木質座椅此時也在克里斯眼前的廣場正中央孤零零地矗立著。
「安靜。」
被魔法力量擴散的一道宣告聲隨後傳遍整個塔尼亞,將包括周邊房頂在內的所有聚集圍觀人群發出的喧囂議論聲盡數壓制下來,位於環形桌椅正中央的一道高瘦的人影此時也放下了舉起的雙手,注意力也從周圍數不盡的人群轉向了正前方的克里斯身上:「是克里斯·芙蕾·卡德雷夫特先生,是吧?」
「是。」
「我是費里斯通,冒險者協會塔尼亞分會的會長。」
以那張巨大的木質座椅為中心,遙遙相對在廣場兩側的這兩個人隨後在千萬人的眾目睽睽之下進行著身份的確認:「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冒險者協會的總部目前還處於復興狀態,漢娜會長無法趕到這裡來參與此次的宣判工作,那就只好讓我來當這個宣讀人了。」
「畢竟冒險者協會算是目前的自由大陸上,唯一在這次事件里處於相對中立立場上的組織。」
他衝著左右四周同樣坐在環形桌椅板凳上的其他人點頭致意,然後向著廣場中央方向伸了伸手:「請坐,克里斯皇子殿下。」
「」
邁動的腳步比以往的生命中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沉重,克里斯挪著自己的身軀向著那張寬大的座椅走去,原本簡單而又輕鬆的這個過程卻仿佛在無數人的屏息觀看下變得如同亘古般漫長,仿佛那名帝國的皇子殿下永遠都無法抵達最後的那個目的地一般:「抱歉。」
熟悉的女僕身影不知何時來到了那張座椅的旁邊,畢恭畢敬地將展開的雙手指引向克里斯眼中愈發接近放大的座椅位置,將深吸的那口空氣重重呼出的他隨後也衝著對方露出了抱歉的笑容,然後把自己控制不住顫抖的身軀重重地丟到了座椅的正中央:「我沒事了,開始吧。」
「自皇子殿下您被指控犯下那些罪責開始,時間已經經過了整整142天。」
位於克里斯強行鎮定心神的正前方,名為費里斯通的高瘦男子此時已經站了起來,筆挺的黑色禮服與展示在他手中的潔白羊皮紙頁此時也在陽光的照射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映現在上面的文字此時也正伴隨著費里斯通的動作而向著左右展示:「在這段漫長的時日裡,帝國、公國、自由之城,乃至我們原本未曾抵達過的另一片大陸都發生了許多事,它們共同交織形成了許多無法迴避的命運,阻擋了我們追尋真相的腳步。」
「當然,即便是我們確認了最後的真相,基於國與國之間的協定、地區的關係以及大陸的穩定等因素考量,能否按照通用的規則來實行公正的審判,依舊是一個困擾自由大陸所有人的難題。」說到這裡的費里斯通面色變得更加肅穆:「不過我相信,這些時間的花費是值得的,我們會將彼此的意見相互比較、爭論、商討、融合,最後獲得一個可以令所有人都滿意的結局。」
「至於你,克里斯皇子殿下。」他的話鋒一轉,原本搖曳向四周的動作也重新指向了自己對面的廣場中心位置:「此次的審判對你來說並非意味著一切,希望你能秉持自己的內心,坦然接受最後的結果,好嗎?」
「既有我的姐姐,蕾娜長公主在這裡坐鎮,我相信諸位能給我一個公正的審判。」視線轉向了費里斯通左手邊的方向,克里斯與坐在那裡被黑紗籠罩的蕾娜長公主遙遙相望:「還有在場的塔尼亞民眾,受邀前來的各國貴賓們,希望你們也能給克里斯我一個公正的評價。」
「因為身處事件的中心,埃爾尼菲亞公國的議長帕米爾大人自然無法參與此次的宣判。」似乎注意到了克里斯此時正在注意的方向,費里斯通借力向著自己的右手邊肅然端坐的帕米爾指了指:「當然,為了避嫌,公國的其他官員、公國的議員們也是如此。」
「那邊則是法師議會七人議會的議長,費爾南多·維金斯大人。」說到這裡的費里斯通順勢向前一指,而被指到的環形坐席另一側的那位老者則是微微頷首示意:「因為參與了當前的魔法帝國戰爭,這位議長也失去了一直以來維持的中立地位,所以他也不適合坐在我這個地方了。」
「冒險者協會就是完全中立的嗎?現在還有那麼多的冒險者參與了戰爭。」坐在另一旁的蕾娜長公主適時出聲質疑道,溫文爾雅的成熟女聲聽起來卻充滿了尖刺和質疑:「按照閣下剛才的理論,在場的塔尼亞
民眾恐怕都不會心服啊。」
「冒險者協會與冒險者之間的關係舉世皆知,我們只會根據當地的需求發布和請求冒險者的協助,我們從來不會組織冒險者參與事件,或者發動冒險者站在某個國家的隊伍里去——前冒險者總會會長安曼·安泰爾閣下,可是在雷德卡爾以身作則地守護過這個原則呢。」費里斯通鎮定自若地解釋道:「不過也正是因為以上原因,我們這一次也特意邀請了冒險者的代表唔。」
「雖然這個代表是否能夠服眾,也只有他們冒險者自己心中才能知曉了。」
他的目光微微移動,越過蕾娜長公主的位置落在了更遠處的一群玩家身上,帶領著江湖眾人端坐在其中的斷風雷隨後也放下了自己一直抱起的雙臂,原本閉目養神的雙眼也緩緩睜開了:「沒辦法,是那個女人非要我坐在這裡的。」
「怎麼,覺得我的推舉不能服眾?」
正對著斷風雷此時的位置,端坐在環形坐席對面的絮語流觴此時也彎著自己的手臂,用托起香腮的動作回應著對方:「在別的地方或許還不好說,但在這塔尼亞,你問問哪個冒險者不服你們『江湖』的名號?」
「話雖如此,但我們江湖現在可是歸於新聯盟的旗下。」斷風雷不動聲色地抬了抬自己的眼皮:「不管是論資格還是論上下關係,你這個『臨時盟主』的身份肯定比我更合適吧?」
「放在平時,我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藍色的長髮在自己的身後隨風擺動,搖了搖頭的絮語流觴向著自己的身後示意道:「但今天不行,今天我坐在這裡,用的是另外一個身份。」
她展開了自己擺放在桌上的手掌,掌心下的一枚晶瑩剔透的圓形寶珠也在桌面上微微滾動,距離絮語流觴位置較為接近的幾名場外圍觀的玩家已經發出了低呼,而眼尖的斷風雷則是留下了一聲冷哼:「白羊座之星哼。」
「沒錯,絮語流觴小姐是作為自由之城的代表坐在那裡的。」費里斯通適時地解釋道:「當然,是以王座候選人的身份。」
「只要擁有十二寶珠之一,便可以成為王座候選人沒想到你還真的做到了啊。」皺了皺自己的眉頭,斷風雷扯著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容:「好吧,這個理由我姑且認可,但還有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