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風車內部傳來了陣陣磨盤擠壓的聲響,與窗外的風雨一同讓整座風車顯得更加搖搖欲墜了幾分,心情同樣顯得有些搖搖欲墜的段青隨後也下意識地搓了搓自己手中的湯碗,剛剛正欲開口的嘴唇似乎也在一瞬間變得乾裂:「這個問題——」
「先坐吧。」
似乎感受到了段青此時的狀態,面對面的老者將手中的拐杖舉了起來,輕輕地指了指段青的背後:「這裡平時不接待客人,自然也沒有接待的地方,所以你只能坐在這裡了。」
「謝謝。」
望了一眼身後幾隻堆砌起來的木箱以及蓋在木箱上的破布相互組合而成的「座位」,段青一臉乾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動作緩慢地坐了下來:「讓我想想所以我們頭頂上的這片天空,是水元素之泉的某個『出口』?」
「準確地說,是『裂口』,容器中最脆弱的地方。」老人用同樣點頭的動作回應著段青的答案:「因為它的存在,水元素之泉不會無限制接收和儲存所有的水,那些多餘的部分原本會間歇式地重新丟回到這個世界,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當然——」
「這樣的過程,我已幾千年沒有看到過了。」
將拐杖重新定在了自己的正前方,老人抬頭望向了風車的上方,不過段青非常明白,他正在透過這個破舊的風車看著那片已經環繞凝聚了數十天的陰云:「能看到它重新恢復正常的運轉,我也算沒白忙活這麼久了。」
「世界各地的人們可能不會感到高興。」段青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聽說各地正在遭受水災,光是公國和帝國境內被淹的村子就已經超過了三位數,就算是神山和草原,承受這麼長久的雨季之後也變成了一片澤國,很多遭殃的部族都無處可去了。」
「那是自然,畢竟無人能承受得住水元素之泉長達千年的儲存量。」艾爾德長老冷哼了一聲回答道:「你們這些親自闖過這一關的人應該知道,罪魁禍首應該是誰。」
「長老閣下一直知道這個原因?」段青試探的提問也將聲音壓低到了極小:「長老閣下您難道沒有嘗試過解決這個問題麼?」
「我又沒那個本事。」這一次老人回瞪的眼神變得更狠厲了,那手杖也在段青的面前指指點點:「也不要以為解決了這一次的『堵塞』,今後就萬無一失了!這場雨中混合的『魔法紊亂』就是元素之泉功能沒有完全恢復的證明!你們這些魔法師遭這一次秧,也是咎由自取!」
「咎、咎由自取?我們又沒幹什麼壞事!」段青忍不住辯解起來:「就算是那個不知道怎麼進去、盤踞在那裡不知多久的復仇者聯盟,他們恐怕也擔不起『罪魁禍首』這個責任吧?他們最多也只是想把羅德里克王朝的殘留遺產據為己有而已!」
「想要繼承羅德里克遺產的人,自然就得為羅德里克曾經的一切所作所為負責!」老人瞪著眼睛用拐杖敲打著眼前的地面:「他們千年前的瘋狂愚行最後留下了這麼一個爛攤子,豈是你們這些貪婪的冒險者說想拿走就拿走的?」
「誰都沒有拿走,那個神殿最後應該是被我敲掉了。」段青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也不是在為我們的所作所為辯解,反正那個羅德里克最後留下的爛攤子總得有人來處理,無論誰最後出手,積攢了那麼久的『水』早晚都會從天上落下來。」
「我們不妨樂觀一點來看:這些水說不定還可以用來補充『世界邊境』正在崩塌的海水流失呢。」
「那是元素力正在流失的顯召!可不是幾千年的紊亂魔法流可以輕易補充過來的!水元素之泉遭此劫難之後是否可以恢復運轉,現在也完全不能確定」
「但是維金斯那個老傢伙之前已經認定過,只要能把四元素之泉完全修復的話,大陸的崩解勢頭一定可以得到延緩!我們都已經修復了三個了!」
「如果你管『疏通』叫做『修復』的話!預言中的隱義,也比你們表面看到的東西要複雜得多!更何況——」
大雨快要蓋不住兩個人之間的高聲討論,屬於老人一方的高亢聲音也在這一刻忽然止住了,那胡亂揮舞拐杖上下指點的杖尖也停在了空中的某一個位置,然後隨著他的聲音一起沉下:「算了,身為凡人,我本不能從你身上奢求更多,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命運使然吧。」
「要是你知道我和我的同伴們到底經歷了什麼,是在什麼樣的狀態下從那群人口中硬生生地奪走了最後的『煮熟鴨子』,你也肯定奢求不了更多了。」段青也跟著吐了吐自己的長氣:「我再確認一次:現在正在掉下來的水,真的不
能用來補充世界邊境正在流失的水?再差總好過『沒有』吧?」
「水元素之泉最初的功用就是將匯流而來的水中蘊含的雜質過濾、消化、吸收,將它們化作雨水重新降下,那些過濾的『雜質』,在過往的研究中被認為用作了維持這座元素界出入口的能量。」艾爾德長老瓮聲瓮氣地解釋道:「『過濾』不是『再生』——它既不會補充水源,也不會生成能量,就算將這一次積攢的水全部歸還大地,對於世界邊境出現的流失,它能起到的支援依舊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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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應該怎麼做?」段青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連元素之泉都無法補充這個世界難道沒救了麼?」
「你們一直都知曉應該如何拯救命運,因為它早就將拯救的方法告訴了你們。」
逐漸沉寂下來的氣氛里,老者的聲音再度徐徐迴蕩而起:「當然,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畢竟就算是魔法帝國,他們也是出於私利而建設了各個覆蓋在元素之泉上的設施,並未找到將其完全『激活』的方法。」
「使用元素之泉的方法,目前還不存在。」似乎知道段青接下來的問題,老者雙眼中閃過了兩道輝光:「或者說,目前還沒有被發現。」
「法師議會的分會早就建在了神山之上,之前的火元素之泉,他們也應該派人去了。」段青指了指風車之外:「當然,如此龐大而又神秘的存在,我也想不出能有什麼有效的手段將它們的能量完全激發出來,如今看來,唯有『四』這個數字能與那則預言相吻合吧。」
「你們現在只有『三』,沒有『四』。」老人不屑地回望著段青:「當然,如果你們真的找不到『四』,或者在找到土元素之泉後依舊無法參透預言的秘密,我倒是還有另外一個建議提供給你們。」
「去解決吞噬世界的源頭。」
坐在自己的簡陋木床上,老者的目光在昏暗的燈光之下與段青遙遙相對,後者則是同樣閃過了外界風雨交加之下的凌亂,最後化為不可置信的一瞪:「什麼?去解決虛空?你怎麼想得出——」
「虛空界也是世界的一部分,它的存在與元素界相同,你們為什麼不能解決?」老人用一句話就將段青的驚詞堵了回去:「你和你的那個導師不是一直在研究這股不為魔法界所容的力量麼?遠東的世界邊緣正在吞噬海洋的『虛空裂隙』,現在就是你們大展宏圖的舞台呢。」
「那可是整整幾千公里的虛空裂隙!比風之大陸的海岸線還要長!怎麼可能修復得了!」
段青氣不打一處來地嚷道:「對抗這種世界級的災難,肯定需要世界本身的規則吧?」
「很好,看來你懂了。」老者反而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老老實實地去尋找如何實現預言吧。」
「水元素之泉算不算恢復過來了?」憋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段青半晌之後才像是泄氣一樣低下了自己的頭:「如果將這些幾千年來的積水全部排完,我們還需要等多久?」
「從上面掉下來的是你,這種問題你應該問你自己才對。」收起拐杖的老者用「孺子不可教」的眼光回敬著段青:「我唯一能告訴你的猜測是:水元素之泉的正常功用並未在這場洪水身上完全發揮,所以它會不會恢復,什麼時候算是恢復只有蘊含在這場大雨中的『時間』會告訴我們了。」
「時間。」重複了一遍對方話中的這個詞,段青若有所悟地點了點自己的頭:「我明白了。」
「不必心急,積攢了千年的水本來就不會這麼快排空,你我應該還會等上許久。」艾爾德長老仰起頭慢條斯理地說道:「在答案揭曉之前,你大可以再去找點其他的事情做,比如——」
「去這場雨波及不到的地方。」
沿著話音傳來的方向,老人已經仰面躺在了木床上,那閉目養神的模樣也隨著他降低的話音一起落在了床頭,看上去是打算去休息了:「剩下的你自己考慮吧。」
「感謝閣下的提點。」將手中的湯碗放到一邊,段青朝著老人所在的方向施禮回答道:「都已經說了這麼多了,不知閣下能否再回答最後一個問題?」
「」
「閣下究竟是誰?」
面對老人的沉默,段青聲音低沉地繼續問道:「都已經對我們這場水元素之泉的偉大冒險評頭論足了這麼久,長老閣下不會沒打算留個『署名』吧?」
「愚蠢。」老人朝著內側翻了個身:「我可不會上你的當。」
「閣下難道也是一名世界守護者?是奧克森的同僚?」察覺到對方對這個問題的抗拒,段青只好試探著開個頭:「又或者是莎娜的同僚?」
「命運編織者可不會這樣與你交流,他們從來不會尋求『命運』之外的解決方式。」老人悶聲悶氣地回答道:「我只是一個守在這裡的普通人,不要亂猜了。」
「剛才還一口一個『你們凡人』,現在又變成了普通人了是吧?」收起了施禮動作的段青嘟噥著說道:「已經說出了這麼多的秘密,誰會相信你只是守在這裡的一個風車看守嗯?」
「難道你守的不是——」
面對段青略顯恍然的聲音,老人背對著發出了一聲悶哼,然後繼續下達逐客令:「所以我早就告訴過你答案行了,別打擾我睡覺!」
「快出去吧!」
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對方的背影,段青終究還是返身離開了這個地方,然而正如「知道越多、疑惑越多」那句話,縈繞在這位灰袍魔法師心中的疑惑隨著這次偶遇而變得越來越深了。已經被放下多日冒險記憶與自己回想起來的情報不停在腦海中環繞,行走在呼倫族駐地中的他仿佛也隨著此地的積水一同陷入的泥濘之中,那拍打在他肩頭的雨水也像是從他口中不時跳出的自言自語一般,有意而又無力地沿著這具身體的輪廓四處不停滴落:「四個星辰虛空元素之泉的守護者」
「嗯?」
雨夜中的光線無比昏暗,一道借著四周房屋內的燈光勉強延展開來的身影也阻擋在了他的面前,還未完全脫離思考狀態的段青下意識地想要繞行躲避,耳邊傳來的一聲微不可查的破空聲卻是立刻提醒了他:「——誰?」
嘩啦!
本能的反應拖著他的身體躲開了眼前下落的劍形軌跡,向後拉開的距離也將那道人影的模樣完全展現在他的眼前,巨大的水浪隨後在他後退的雙腿之間完全散開,將他仰倒在地的動作下發出的驚呼瞬間淹沒了下去:「啊啊啊啊啊——!你,你你你你你——」
「我怎麼了?」
「你,你不是說說要在」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對吧?」
朦朧的雨線之間,來者手中的長劍在積水的水面和段青的視野邊緣間不停上下晃動,劍尖上偶爾閃出的一點暗紅色的微光此時也與它的主人斜指向下的目光一起,將刺骨的寒意投入了眼前跌坐於水中的狼狽魔法師體內:「那我之前也說過這句話:一定要早點回來。」
「你怎麼沒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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