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佑差不多是傍晚七點鐘左右到達的龍之息旅店,在山中到了下午六點不到就已經一片漆黑,度過漫長的,也是壓抑的步行時間,進入龍之息旅店,讓他們四個人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即使如不喜歡做聲,就喜歡把自己懶洋洋耷拉在陳佑胳臂上的黛爾娜,此時也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然後推開陳佑的手臂,抱著小貓跳到地上。
龍之息旅店看起來生意不錯,那些石凳上基本上到處都坐的有人。不過這些人說話聲音不大,看上去非常斯文禮貌。
事實上,這也是陳佑在進入這個旅店後,感覺到詭異的原因。
這是一個旅店兼酒館,在靠近石芯的地方,還有一個小小的舞台,可以讓吟遊詩人在上面表演。正確的說法是,這裡原本應該是一個讓人放鬆的地方,無論是外來的冒險者,或者是城內的居民,都可以在這個旅店了得到屬於自己的休憩。
但是顯然,龍之息無法給陳佑這樣的感覺。即使爐膛里的火焰蒸騰,整個屋子暖洋洋的。但是這些到了這個時候,依舊正襟危坐,穿著整齊到將自己完全包裹的當地人,讓他感覺到很不舒服。
塔克蘇城周圍沒有新手村,這意味著這裡並不是玩家「出生」的城市之一,類似於克特洛克,這裡更像是一個「系統城市」,住在這裡的大部分是NPC,而不是玩家。
對於塔克蘇城內部的事情,玩家知道的不多,來到這個城市的玩家不多,基本上都是匆匆過客。按照論壇上的說法,這個城市有種「虛偽的好客」氛圍。
看起來似乎歡迎冒險者,但是很快玩家就會在這裡感覺到格格不入的氛圍,任何事情似乎都有人監視。因此這個城市雖然美麗,但是玩家大多不會再次多留。
現在,陳佑已經感覺到這種「虛偽」。即使在旅店中,這裡的人們依舊穿的非常嚴謹。男性大部分穿著領口都紮緊的燕尾服。偶爾有幾名穿著工裝的男子,只能站在一邊的角落裡竊竊私語,隱隱中顯出等級森嚴。
至於女人,這絕對是陳佑在遊戲裡見過最封閉的地方。所有的女人看上去恨不得將自己裝入麻袋一樣。就連頭部,也用紗網遮住半個臉龐。她們矜持的坐在那裡,低聲和對面的男性或是女性說話,不苟言笑,就算是笑也用手或是其他某件東西遮擋。
怎麼說呢。這裡一點都不像是什麼旅店,而是一個高檔的藝術沙龍。
火焰在爐膛中動盪,但是陳佑莫名的感覺到一陣冰冷感。
此時距離那個小小的舞台不遠的地方,還留有一個空桌,陳佑帶著同伴走了過去。這個動作再次讓那些塔克蘇城的居民們竊竊細語。應該說,旅店各個角落都充斥著刻意壓低的嘈雜語聲,無論這些人說的是什麼,聽起來他們並不像讓其他人知道這些。
一名女服務員走了過來,問:「要些什麼?」
陳佑看了一眼靈犀點點,遊戲的飯菜雖然可口。比如霍根尼爾那裡的美食更是讓陳柔嘉流連忘返,不過陳佑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他更喜歡儘快的解決吃飯問題,滿足這個角色的飢餓度。
靈犀點點說:「給這個孩子一杯奶,然後一份軟麵包,一份火腿。」
即使黛爾娜始終不願意接觸除了陳佑之外的其他人,靈犀點點對於接觸黛爾娜始終保持著足夠的熱情。而陳佑也刻意為這種熱情製造機會。
女服務員沒有絲毫不耐煩,只是微微點頭,說:「請稍後。」
陳佑微微一笑,看著女服務員離開,輕輕搓了一下右耳上的耳環。
擴大聆聽半徑是可以主動控制的。這個旅店裡的氛圍雖然讓陳佑感到很不舒服,但同樣,這種詭異的氛圍也讓陳佑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些什麼東西可以挖掘。
「萊爾一家都失蹤了……」
這是一名西服革履的男子說的話。他距離陳佑稍遠一點,他對面的女性似乎對這樣的消息已經麻痹,只是說:「總是如此,失蹤的人越來越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我們。」
在另外一邊。那幾個工裝的男人正在說著另外一件事情。
「我看見好多血,那個人死定了,不過真的奇怪,很快這個人就沒有了屍體。警衛隊的人說這些冒險者受到各自神祇的額外照顧,所以不會徹底死亡。」
「他們都是活該,敢窺探……」
這句話說了一半就立刻終止,似乎某個名字對這些人來說,即使說出來也是忌諱。
陳佑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吧檯那裡的中年人,那應該是這個旅店的老闆,是除了陳佑他們之外,這個旅店中唯一沒有西裝革履,也沒有工裝的男人。他似乎穿著一件已經褪色的軍服,這件衣服看上去很不合身,鼓鼓囊囊的,加上這個中年人已經半禿頭,看上去讓人首先想到的是馬戲團的小丑。
感受到陳佑的目光,這個老闆一邊擦拭著桌面,一邊抬頭看了陳佑一眼。
飯菜和清水很快上來,陳佑看著黛爾娜大口吃著麵包,忍不住又是一笑。無論如何讓自己顯得人畜無害,懶洋洋的,始終也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會餓,會累。
小貓跳在桌面上,舔著淺餐盤裡的牛奶,時不時發出低低的叫聲。
這個旅店,這個城市似乎都有不少的秘密。陳佑準備等會兒黛爾娜吃完飯,他回房間下線。然後到了晚上再上來,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麼消息。
就在此時,這個旅店中忽然傳來一陣胡亂。緊跟著,陳佑聽見那些人低聲說:「是卡梅爾。」
過了片刻,一陣魯特琴聲音響起,嘣嘣幾聲調音之後,一個女人被人攙扶著走上了舞台。此時舞台上已經安放好了一件木椅,說起來在這樣一個到處都是石桌石椅的地方,有隻木椅真的很扎眼。
這是一位充滿魅力的女人,她的眼珠是明亮的天藍色,不過很可惜,這個眼眸中只有呆板的光芒。瞳孔沒有變化,說明她什麼都看不見。她的膚色看上去類似淺紫色,有種南方人特有得色彩,陳佑曾經在維尼亞見過這樣膚色的人,據說他們來自海洋對面的深邃峽谷地區。
這個女人頭頂金髮閃耀著令人目眩的光芒,肩上披著厚重的白色毛裘,一個類似花冠一樣的頭飾讓她看起來整個人都在放光。攙扶她走上來的是一個高大的精靈,穿著鏈甲,當這個女人坐下後,那名精靈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女人身後,警惕的向著四面八方觀察。
女人嗯了兩聲,應該是試嗓。等了十幾秒鐘,端坐在舞台上的的她撫琴歌唱,她的聲音清亮無比,猶如划過天空的北風,猶如在山林中穿行的小溪。
「天空布滿陰雲,洶湧翻卷如同狼群。」
她唱著。
「在風雪中行走,淒慌是唯一的伴侶。在雨水中跋涉,痛苦是泛濫的結局。」
她唱著。
「聆聽你們的心聲,聽聽它們來自何處。你們的故鄉已經消失,是否讓這裡也歸於衰亡?」
她唱著。
這個歌聲飛舞在這個旅店中,所有聽見歌聲的人都不再言語,垂目聆聽。隨著歌聲飛舞出這個旅店,陳佑可以聽見這個石柱的上方,下方,那些房間裡都在回應著這個歌聲。
一曲終了,餘音未散,眾人等了很久這才開始鼓掌。只是這個時候,那個盲目的女人已經悄然而遁。
唯有陳佑知道,這個女人離開前,曾經額外多看了陳佑他們這一桌一眼。雖然是個盲女,陳佑總覺得這個女人似乎能夠看到更多。倒是那個高大魁梧的精靈,對於同樣壯碩的塞爾克暴風不屑一顧,或者說,整個旅店裡的人,都沒有一個能夠讓這個精靈感興趣的。
陳佑輕輕撇嘴,黛爾娜放下麵包,小手在陳佑的袍子上擦了擦,輕聲說:「我不喜歡她。」
陳佑苦笑著看著黛爾娜完成擦拭動作,想著諾薇拉如果在這裡,看著她的心血,那個外袍變成黛爾娜的擦手布,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至於黛爾娜是不是喜歡誰,陳佑倒不在乎,反正他們也不可能在這個城市裡呆多久,不喜歡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了。
陳佑在旅店老闆那裡要了三套房間,他和黛爾娜一間,剩下兩人一人一間。沒辦法,黛爾娜除了他之外,誰都不相信。好在這段時間在布萊克諾特森林裡的冒險,多少還是賺了點,要不四個人現在恐怕只能睡大通鋪了。
帶著黛爾娜回到房間,陳佑打了個招呼,下線吃飯。他的身體還保留在旅館中,只是保持睡覺的樣子,倒也不怕穿幫。
陳柔嘉看上去已經對陳佑的習慣處於半放棄狀態,她沒有因為陳佑這麼晚離開遊戲而抱怨什麼。聽見陳佑從房間裡出來,還在沙發上和席鈺說著什麼的她直接去了廚房,把飯菜熱了一下。
這個態度談不上冰冷,但也和以往有些不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