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意接過顧南楓遞過來的書,看了一會,「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毆打他人的,或者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一下拘留,並處兩百元以上五百元一下罰款。一筆閣 www.yibige.com在這個案子中,行為人也就是那個老闆的小舅子,公然對受害人的身體實施打擊或者強制,例如,毆打,嚴重威脅著他人的生命,健康的安全。根據我國刑法的規定,該行為人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刑法,需要承擔相應的法律刑事責任。」
「再說那老闆的遺腹子,我國《婚姻法》和《繼承法》中規定,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有相同的權利和義務,非婚生子女對親生父母的遺產和婚生子女一樣,依法享有繼承權。而本案中那名助理所生的孩子已經被證實和被繼承人存在親子關係,所以他可以和那老闆的婚生女同樣享有繼承權。」
季知意一遇到有關案件的事情就十分投入,渾身散發著精英律師的氣場。
顧南楓眼神溫和地看著旁邊的人兒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不太懂的法律條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柔和。有沒有一個人,她在你耳邊滔滔不絕地講著你平時覺得很乏味的事情,而你不僅不會感到厭惡煩躁,還會覺得她的聲音比平常還要悅耳動聽,讓人沉迷其中,就好像怎麼也聽不夠似的……
牆上的掛鐘有規律地敲打著空氣中的靜謐,月色愈濃,月光悄悄地從厚密的窗簾探入,靜靜地落在沙發上是兩個人身上。
顧南楓看著落在旁邊人兒如星辰般耀眼奪目的眼眸中的點點月光,他忽然想起了中學時代在書上見到過的一句詩月色和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此情此景,雖無雪色,這句唯美的詩句在他心中卻十分的貼切。而且她在他眼中比月色和雪色更甚絕色,她比月色明曜,比雪色溫暖。
待季知意講解完這個案例,顧南楓又問「這樣的判決不是對那老闆的妻子和女兒很不公平嗎?」
「庭審判決的結果雖然對於那老闆的妻子和女兒來說,並不是公平正義的,但對於那助理生下來的孩子而言,卻是公平的。雖然他的媽媽是別人婚姻的破壞者,是人們唾棄的存在,是道德缺失的代名詞,但他是無辜的,他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出生,也沒有辦法拒絕成為一個私生子,他也沒有責任為父母犯的錯買單。雖然那助理身為第三者沒有繼承遺產的資格,但是作為非婚生子,他也和婚生子女一樣,依法擁有正當的遺產繼承權利。身為出軌的產物,他是何其的無辜,即便作為以公平正義為信仰的律師,也沒有權利因為他身為私生子的人生污點而否認他應有的合法權益。」
「當年在學校的時候剛接觸這樣的案例的時候,我也和你的想法一樣,認為法律應該維護的是無錯的一方,而不是有錯的一方。可那時候的我卻忘了,那小孩也是無錯的,他並不應該因為父母的過錯而喪失自己的權利。那時候太年輕氣盛了,又嫉惡如仇,還跑去詢問師兄,甚至質疑了法官的判決,而當時師兄給我的回答就是上面的話。」
「後來畢業了,接觸到了現實生活中越來越多這樣的案件,也就漸漸認識到師兄當時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這個世界上有著形形色色的案件糾紛,每一個案件的背後都藏著很多你根本意識不到的複雜真相。再這裡,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而法律的公平正義是對於所有人的,並不會偏頗誰,所以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正義而言,而身為公平正義的代表,法律所要做的就是讓每一個人都獲得最大的正義,而不是一個人的絕對公平。」
「到了後來,接觸到這樣的案子越來越多,我就常常在想,如果多一個人在自己和別人的生活都無愧於心地活著,維護著法律的尊嚴,堅守著公平正義的信仰,那麼在那莊嚴肅穆的法庭中,就會少一個無辜的人因為相關人的過錯而失去更加公平的判決,在充滿道德倫理的社會中,也就會少一個無辜的人遭受錯誤的道德譴責被人們錯認為是道德社會裡的『壞人敗類』。」
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潤了潤有些沙啞的嗓子,季知意又繼續道「有些人即便變成了法律意義和道德意義上的壞人,法律也要調查清楚他犯罪的原因,比如砍殺自己丈夫的妻子是因為長期受到慘絕人寰的家暴最後才忍無可忍揮起了屠刀,比如在一方的蓄意傷害時另一方的正當防衛等。在法律中,即便是徹徹底底的惡人,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在法律面前,他們也和其他人擁有同樣的尊嚴,法律會按照規定製裁這些人,讓他們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承擔這樣的法律制裁,儘可能地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然後痛改前非。而作為律師,我們要做的就是維護委託人應有的利益和公平正義,無關委託人的身份,即便在其他人眼裡萬惡不赦,他們也擁有法律賦予的尊嚴,即便他們的罪證已經罄竹難書了,他們有權利申請律師協助自己走完一切流程。這就是社會的根本正義,在這個基礎,我們才能進一步地爭取個人的公平正義。」
「如果僅僅靠著你自己認為良好的道德觀念去評判法律的審決的話,法律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每個人的道德觀念都是個太過於主觀的東西,你所認為的道德在一些人眼裡可能是不道德的,而你所堅認為有違道德的行為在另一些人眼裡卻是理所應當的。一個有秩序的社會不應該只用自己定義的道德看人,法律才是維護社會穩定的統一標準,如果沒有法律的規範和約束,社會上的每個人都叫囂著自己的道德才是準則,結果會怎樣?結果是這個社會原本正常運行的秩序會因為這些「因人而異」的道德準則而混亂得一塌糊塗,每個人都依照自己的『道德規範』做事,自認為高尚地站在道德制高點,以自己的道德為準則,對與自己的道德觀念相違的人和事進行各種爭論和打擊,最後整個社會被弄得道德不是道德,法律不是法律。」
顧南楓聽了她關於法律和律師的長篇大論,猶如一汪深潭般的看不到底的眼眸划過一陣漣漪,出口道「知知,我沒想到能對這樣的事理解的這般透徹。」
「人情百態,身為律師,接觸著各種各樣的人和事。昔日和睦的夫妻關係破裂後會因為對婚後財產分割的不滿而老死不相往來,往日人前親密友愛的兄弟姐妹會為了剛離世的父母留下的幾畝地爭得頭破血流,反目成仇……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久而久之也就看明白了。」季知意一臉淡然,卻不知當時經歷了多大的掙扎和糾結。
「天天接觸這樣的事情,累嗎?」他知道,她一定很累。
季知意想了想,然後點頭「確實很累,但和我從小就堅持的信仰相比,不足一提,只要我的信仰不倒,我就不會被累倒。」
看著這樣的她,顧南楓沒有說話,隻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仿佛要把她沉溺在自己幽潭般的眼睛裡。
他的知知啊,勇敢又堅強,堅強勇敢得讓他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