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悠悠。
望舒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
祂腦海中的記憶已經模糊大半,就好似有一把無形的閘刀,將其前緣糾葛給盡數斬絕,為數不多的幾段留存信息,也僅僅是純粹的月神傳承。
沉睡空間正在破滅,巨大門扉矗立眼前。
望舒沒有閒暇去追溯過往。
祂循著那道喚醒自己的渺渺聖音,跨越時空壁壘,成功降臨另一方世界。
新世界的空氣氛圍,並不很讓人感到舒適。
望舒沒有去仔細體悟,而是將目光投向天空中懸浮的那道人影,然而在對方身影映入視野的剎那,祂的心中忽地一悸,隨即垂眸斂目地緩緩低頭。
顯然,眼前這位定是喚醒自己的那位偉岸存在。
之所以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除了因為對方那不啻天淵的磅礴氣息,還因為那猶如根植在自身靈魂、既斬不斷又阻不淨的因果緣法。
當然,還有更加深層次理由,那就是此刻,對方手掌所託的那輪精巧圓月,竟然正在向一道完整的月神權柄進行蛻變,甚至裡面還摻雜了靜謐、沉默等額外的權能碎片。
這更讓人增添幾分心悸!
隨著時間流逝,那輪精巧圓月越發接近成型,而其氣息也從弱於自身所執掌的月神權柄,變為勝出一籌的月夜權柄。
浩瀚威勢,無人敢攖其鋒芒,即便是望舒自身,也只能選擇微微挪動身形、避開對方周身的能量場域,主動退至百米之外的區域。
好在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很久。
約莫兩個呼吸的時間,月夜權柄終於成型,而那道懸空人影也將其徹底消化完畢。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實力獲得不小的增幅,但其周身散發的氣息卻愈發細微,不僅連月亮權柄內蘊於身,就連六氣、河海、劍令等法相也全部平靜下來。
若沒有剛才的駭人聲勢,整個人看上去就和一位普通凡人差不多。
「你來了。」懸浮於空的人影忽地發話。
望舒不敢再錯揣測,一邊向前行走一邊沉吟琢磨,最終躬身行禮。
蘇游坦然受之。
畢竟若沒有他,就沒有這位望舒月神的甦醒復甦,更不會有眼下的跨界顯世。
「你感覺如何?」蘇游等對方行禮完畢之後,不急不緩地再次出聲。
感覺如何?
面對這一句看似沒頭沒腦的問話,望舒只不過稍加思索,便知曉其意——說實話,待在這個世界的感覺,著實稱不上好,甚至可以說很糟糕。
剛剛降臨此方世界,祂就隱隱感到一股不適,而隨著時間流逝,這股不適也愈發嚴重,儼然是一副迎風見長的趨勢。
直至此刻,祂甚至已經明顯地感知到這方天地的排斥。
歸根結底,還是這方世界的底蘊太淺,靈氣復甦才開了個頭,完全容不下一位神靈——哪怕僅僅只是一位位格雖高但神力大損的神靈。
念及於此,望舒忽地轉頭看向周圍,神念立即延展四方。
沒費多少力氣,祂就在另一片大陸的國度之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西南方向森林,蔥蘢綠意沖天而起;正南方向湖泊,氤氳水汽籠蓋四野;還有鋼鐵叢林之間,手持劍令的守正之子,代神巡遊、庇護童子。
根據留存的傳承,祂知曉這幾處地域,分別是其餘幾位九歌神靈的入世根基。
望舒微微抬頭,將神念觸及的範圍鋪展得更為廣闊,約莫片刻之後,再次發現四處道場。
其中,一處遊人眾多、香火頗盛的孤傲山峰,引起了祂的注意。
此時此刻,十餘位道人端坐其峰頂,五心向天、納元食炁,隱約可見雲霞氣、草木氣、金石氣等萬物氣機環繞其間,這番景象,著實有幾分世外之地的仙家妙韻。
不過望舒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這座山峰的峰頂上空。
祂感知到這兒隱匿有一處秘境空間,並且在秘境空間當中還坐鎮著一位神人。
看到這裡,望舒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頓時不由得嘆口氣。
「河伯、山鬼、少司命,這三位先我一步降臨此界,卻至今未能重凝神身、再登神位,究其根本不過是因為受制於此方天地的承載上限。」
「哪怕僅僅只是一位已失地仙果位的轉世神人,此刻也不得不隱居大世之外,既是為了重修業果,也是為了躲避這方天地的傾軋排擠。」
「至於我,自然更不用提。」
蘇游
微微頷首,隨後淡淡出聲:「天無絕人之路,這方天地靈氣甫興,對你來說雖然是限制,但未嘗也不是一次機遇,你心中應該也有答案吧?」
望舒有些沉默。
天地原始,既無神靈居於九天,亦無有地仙坐鎮地土,若有人想在此刻併入天地、得封正神,簡單來說就是有手就行。
望舒便是「有手之人」中的一員。
事實上,奧林匹斯神系的那些權柄化身,其本源若沒有被蘇游掠走大半,也有極大的可能成為其中一員——就好比緋月化身,即便自身本源並不完善,但仍舊可以干擾現世,憑藉殘存威能在限定範圍內製造出具有實質效果的緋月異象。
只是,在天道完善的世界得封正神,以及在天地原始的世界得封正神,這兩者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神靈可以從天地之間獲得不菲的權能反饋,能極大地壯大自身;後者,卻是要讓自身本源補全天地之匱,雖有功德但弊大於利——除非短時間內世界位格能夠得到晉升。
望舒心中一頓。
祂腦海中頓時閃過幾道念頭:河伯,山鬼,少司命,轉世神人,中興之相的各地道場......以及眼前這位讓人看不透的神秘存在!
祂忽地心中一安。
蘇游見狀一笑:「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如此甚好。」
說完,他抬頭看向空中緋月:「在你之前,外域邪神企圖染指本界的月神正位,那道外貌是宮裝婦人的靈性化身,便是我派去的阻撓手段,眼下你既然已經歸位,我也不便喧賓奪主,請。」
望舒再次行禮,隨後抬頭看向那輪裂開黑痕的緋月,眼神驀地變得鋒利。
只一個剎那,祂全身氣勢猛漲,化作萬千流光盡數匯入緋月。
天空數變。
但很快的,月亮的緋色盡數消退,轉而變為正常的銀色清輝。
與此同時,那位被緋色光束所束縛的宮裝婦人,也終於掙脫桎梏,重新返回到現世。
「幹得不錯。」蘇游看向對方,淡淡地嘉獎一句,「眼下正神歸位,卻不便行走於世間,你便作為祂的地上行走,為其傳道揚名、奠定入世根基。」
宮裝婦人精疲力竭,但聞聽此言,仍然忍不住喜形於色:「這可以嗎?」
話音剛落,一枚散發著淡淡緋色的月牙,忽地從天空銀月墜入宮裝婦人的體內。
蘇游看了眼天空銀月,臉上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隨後低頭出聲:「緋月化身的權柄雖然被瓦解大半,但剩餘的這部分,也足夠犒勞你立下的功勞,至於後續的權柄,就看你未來有沒有足夠的功勞,讓那位正神賜予給你。」
說完這些,蘇游也不再多言,而是向前一踏,身形直接沒入虛空當中,重回神木秘境。
他沒有立即去理會青丘三尾的祈禱,而是盤膝坐地,仔細體悟月神歸入天地後的變化——天道本源首次得到完整的補全,無論是自身還是投影界面,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