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劍出鞘後,招惹出十幾個武林人從驛館走出來看,邱仆承便知驛舍內已聚了一批人,正等著自己送上門去。莫應拾既不敢硬奪焚劍,他收劍牽馬步行到驛館門前,抬頭一看,此驛名為「過馬驛」。驛門前有一名女乞,眼巴巴的望著他,似乎非常好奇。女乞雖篷頭亂,髒臉臭衣,卻難掩美色。邱仆承隨便從她身上掠過,又掃了一眼門前先前從內出來的人,抬步正**跨進門,從內又出來幾個跨刀漢子。這幾人喝了酒,腳步晃蕩,微有些醉,他們沒太注意門中間的邱仆承,卻現了女乞的俏麗,怪笑著就去搶人。女乞驚呼一聲,急忙避躲,並嬌聲呼喊救命,一副楚楚人、弱不經風的樣子著實讓人從心底升起保護憐惜的。幾名醉漢分散去捉,一下子便短住女乞,圍住她毛手毛腳的拉扯,邱仆承只漠然的看著,還讓開一旁給他們足夠空間。莫應拾很快搶近,幾步移動,一手一個將醉漢扔了出去,其中一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拋給了邱仆承。邱仆承一腳將人還給莫應拾,莫應拾再一腳踢飛。那人是頭,掙扎半天呲牙咧嘴爬起,不敢再惹莫應拾,招呼其他人舉刀朝邱仆承砍殺。邱仆承來者不拒,每人又賞一腳。醉漢們再次摔倒在地,這才現今兒碰上的都是八方趕來赴蟠桃聚會的神仙,誰也吃罪不起,再爬起來就往沒神仙的地方跑了,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女乞眼淚漣漣的朝莫應拾跪謝道:「小末兒謝大俠救命之恩。」而後又跪拜邱仆承。邱仆承只作沒見,轉身走掉,先找到馬房拴馬,旋經過廳步入正廳,卻見廳內早已人滿為患。他一現身,廳內原本熱鬧的氣氛驟然鴉雀無聲,個個盯望過來。「大家好,我叫邱仆承,很高興認識大家,希望在以後相處的日子裡互相照應,同行愉快。謝謝大家。」邱仆承立於門口,廳內一靜,馬上胡咧咧了起來,而後意興盎然的慢慢掃視。
廳內有六十多人,少說也有十幾個門派,其他都是些散人,這些野漢把各個房間裡的桌椅板凳悉數搬到大廳,和素不相識的人歡聚一堂,其也融融。大唐驛傳管理向來甚嚴,是不允許閒雜人等隨意出住的,瞧廳內這情形,驛員們肯定已被趕走,倒省卻了邱仆承的一樁惡事。邱仆承很快認出了人群里能算得上熟人的一個人,此時她頭戴胡帽,上穿翻領窄袖齊胯短衣,下著長褲,配革帶短靴,全身胡服,別有一股英氣,即是帶各門派上天南派尋釁的謝蜒溪。邱仆承一見著她心頭猛地一跳,歸一教也來了!
謝蜒溪看見邱仆承明顯也很意外,然後低頭與同桌的一名青年男子輕聲說話。與她同桌的共有三人,她哥不在,聽她說話的那個相對年長,二十六七,相貌英俊,輪廓分明,神情間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野性,邊聽邊朝邱仆承打量。另兩名男子長相也好,背對門的那個正潑酒拭劍,只在邱仆承進門時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一直專心致志的擦劍,仿佛劍就是他的一切;另外一人卻剛好相反,不遺一處的觀察邱仆承的上上下下。
廳內沉寂片刻,沒久在其他跟隨邱仆承的人陸續進屋時重又嘈雜起來。邱仆承連鞘取下焚劍,木樁一般釘在門**,讓進屋的人都從兩旁擠著入廳。莫應拾和闞謹攜同把驛外的女乞也帶了進來,女乞經過他身旁時叫了聲「恩人!」邱仆承聽若罔聞,闞謹生氣的拉著小末兒走開,一邊道:「別理他!」沒一陣,邱仆承帶的人全進了廳,兩撥加起來將近兩百人生生都塞在了屋子內,顯得人頭攢攢。有人受不了這烏煙瘴氣,去找其它能住人的地方,廳內才又疏通些。兩伙子人碰面接觸,少不了有老相識、老相好之類沾親帶舊的人,相熟的都處到一塊打招呼敘舊。闞謹也與兩名漢子有舊交,聚到一處交談,那兩人一人挎彎刀,一人挾長鞭,長鞭重重盤旋於腰間,瞧上足有十尺多長,鞭尾端露出三寸長的側刃。邱仆承離得較近,留心一聽,才知這兩人竟是江湖上聞名遐邇的左右雙俠左曲儀、右巫辰。這兩人是四大門派章柒門弟子,去年曾在五年一屆的武林武會上擊敗各派的後起之秀,代表門派一舉奪魁,只要是江湖中人沒有不知道的。闞謹和左右雙俠樊談一番後就帶著小末兒出了後門。蛇修、犬方、鼠力趕走幾名老客,霸占住一張桌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薛暫、范奎等人找不到座,也沒有急於去搶占房間,留在廳中觀察原來的舊人,爭取摸清對手的底細。
邱仆承負好焚劍,站在門口瞧著廳內喧囂的景象,心中感慨萬千。焚劍出世不過一月,卻像春日裡一個驚雷,瞬間震醒了整個武林蜇伏的蟲子。這一路來先後出現的門派,少說已占了江湖的一半,現今四大門派已動了虛谷、章柒兩派,若非江南、嶺南路途遙遠不利消息,恐怕梅山派、嶺南派甚至於天南派也都有人攆輪追至。薛莊、歸一教這兩大生死對頭更因此百年後再次逢面,足見焚劍對於天下人有多麼大的**力。邱仆承感慨過後,終於朝歸一教人走去,薛暫等群英以為這強盜也看中了風水地,等著看好戲。
邱仆承走到拭劍那人身後止步,彬彬有禮道:「謝姑娘好!你也對焚劍有興趣?在下真是榮幸!不過姑娘你也要作好心理準備,在下這人素來講究公道,崇尚人人平等,不能因為你是教主千金,或昔日有舊就偏袒結私,請多多見諒!」謝蜒溪沒跟他胡扯,瞪大眼睛道:「你就叫邱仆承?沒在天南派呆著四處亂跑?」邱仆承笑道:「天南派池子太淺,我想投奔貴教,記得謝小姐說過你爹會重用我,不會食言吧?」群雄暗驚,什麼教會比天南派還要水深,薛家兄弟卻聽謝蜒溪說邱仆承與天南派有舊不禁迷惑。先始側耳聽謝蜒溪說話的那人道:「敝教歡迎閣下加入,必當重用。若閣下能將焚劍獻於教主,你在敝教中的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邱仆承想了想,道:「老二啊?不好,讓我當教主行不行?我一定能將我們教揚光大,再不用過偷偷摸摸的日子。」對方輕笑道:「想作教主有何不?只要你加入本教,習練本教神功超過教主,哪怕是你謀奪篡位,本教上下都會信奉你。」邱仆承眼前一亮,道:「有這等好事?那我用焚劍將你們教主比下去呢?」對方道:「本教只臣服於人,學不會臣服於物!」邱仆承擊掌道:「你這人我喜歡,叫什麼名字?」對方坦然答道:「冷月。」邱仆承輕叨一聲「冷月」,又問:「這兩位師兄呢?」對邱仆承觀察入微的那人接茬道:「非凡。」拭劍者掏出一塊新手帕輕輕抹去劍上的酒霧,擠出兩字:「自沾。」邱仆承伸手拿起冷月的酒杯潤潤喉嚨,道:「怎麼?不加入貴教,也不請我坐坐?」冷月、非凡二人都坐木椅,唯自沾臀下是板凳,冷月挑了下頭,自沾抬起屁股移開兩寸。邱仆承也不斯理,下臀就往裡擠,還盯著自沾的眉頭看道:「你人也挺好!」謝蜒溪拍手笑道:「有趣!你是第一個夸自沾人好的人,看來你們能相處來!」邱仆承抬手去摟自沾肩膀,一邊道:「那自然!」自沾前傾擊肘,撞擊他的鎖骨。邱仆承嘻笑避開道:「只是需要些時間!」謝蜒溪「撲嗤」輕笑。
這時闞謹領著小末兒回到大廳,小末兒經過一番梳洗,換了闞謹一套淺綠色衫裙,姿色襲人,兩大美女立於一塊,瞧得廳內半數人目瞪口呆。小末兒從沒見過這許多人,何況大家都在看她,羞得躲避到闞謹身後,低垂螓首,嬌滴滴醉人。群雄中不禁有人吟道:「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未人識。兩美人天生麗質啊!」眾人移望說話那人,盡為眼前一亮,這傢伙三十幾歲,峭寒天僅穿一件單薄半透明白衫,除了腰股間一畝三分地不見和腦袋,周身刺青,皆為文字。離他較近一個識字的人先前沒敢湊近看,這時細細看過,驚叫道:「哇!白天的詩,哥哥,讓我讀讀臂上這首:古劍寒黯黯,鑄來幾千秋。白光納日月,紫光排鬥牛。有客借一觀,愛之不敢求。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至寶有本性,精鋼無與鑄。使寸寸斷,不能繞指柔。願快直人心,將斷佞臣頭。不願報小怨,夜半刺私仇。勸君慎所用,無作神兵羞。」刺青者大方的抬手湊給他看,完了又解開衫子露出胸膛,道:「這兒還有,《長恨歌》,念不念?」眾人失笑時,念詩那人搖手叫道:「不念不念,太長,還是看美人兒養眼。」刺青者緊道:「我背上是《瑟琶行》,再念一首,同是天涯搶劍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對吧?」眾人鬨笑。
群雄漸又將目光轉到闞謹兩女身人,邱仆承這廝卻大煞風景,敲桌子嚷道:「美人這邊也有,瞧你們一個個德性!薛一、二莊主,快來,我替你們引薦,他們比美人有趣多了!」群雄一直在期待揭開冷月幾人身份,聞言果真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他們這邊,薛家兄弟也不例外,聽話的走將近來。冷月四人毫無阻止意思,邱仆承勁頭更歡,先向冷月幾人道:「這兩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薛莊莊主薛暫和二莊主薛縱。」冷月等人似乎早有所知,不為所動,只聞邱仆承繼續介紹他們道,「這位姑娘是歸一教教主的千金謝蜒溪小姐!」他平淡出口,然則「歸一教」三字一吐,廳中舉座皆驚,譁然一堂,莫應拾、左右雙俠、蛇犬鼠三衛、闞謹……沒有人不似耳邊響過一聲霹靂般,震呆當場,薛家兄弟更是刷地拔起兵刃。冷月四人從容加淡定,平靜如水。邱仆承似沒感覺到氣氛怪異般,繼續說道:「我與謝小姐關係挺熟,所以大家不要欺負我勢單力薄。這三位是我剛結交的朋友,大家方才聽過他們自我介紹,我就不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