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哐啷!
重物落地的聲音劃破黑暗。
哐!哐>
是誰在砸摔落在地的攝像機?
鏡頭上的裂紋越來越大,仿佛有「吱吱」聲從斷紋處傳來——
終於,脆弱的鏡頭再也無法支撐,嘩啦一聲散了一地——
碎了,全碎了。
氣急敗壞的怒吼也隨之響起,那蒼老的嗓音顯得憤怒而悲哀:「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命!這是你爸的命!」
命!
命!
命啊!
&就是命啊!」中年人對著林爍痛哭流涕,「我愛的人結婚了,又離婚了,現在又結婚了,新郎還他-媽不是我!兄弟啊,你說這是不是命?我心裡苦啊!我心裡特別苦!」
林爍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明明是路邊攤,明明是路燈下,明明是兩塊錢一罐的廉價啤酒,他卻像坐在聚光燈下斯文喝酒的貴族子弟,看起來要多優雅有多優雅,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光是那雙漂亮的手已經足以吸引許多人的目光,再瞧向那張臉的話——許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再看!
林爍淡淡地拋出一句風涼話:「你可以等她再離婚一次。」
中年人黯然地喝起了悶酒。
中年人叫王胡來,是個三流導演,最開始是拍毛-片起家的,曾經也是無數人的「人生導師」。
後來網絡片源大行其道,歐美日韓占據大半市場,王胡來只能默默轉型。
轉型並不容易。
王胡來手裡有個公司叫星光娛樂,是王胡來洗白上岸後開的。開了星光娛樂後,王胡來林林總總拍了七八部電影,結果無一不撲街,無一不爛。
人們尊稱王胡來為爛片王!
眼看新片票房一片慘綠,情場又遭遇重創,王胡來悲傷地約林爍出來喝酒。
林爍和王胡來年齡相差很遠,職業相差很遠,交情卻很不錯。
相識之初,王胡來看中了林爍的臉,一心追著林爍讓他給自己演戲。結果不管拋出多少好處,林爍就是不動心,慢慢地,王胡來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和林爍交起了朋友。
林爍年紀不大,很多想法和做法卻讓王胡來自嘆弗如,每每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會騷-擾林爍。
王胡來唉聲嘆氣:「聽說工地搬磚一天賺幾百,你說我要不要改行去搞個建築隊算了。」
林爍說:「還是別了。」
王胡來精神一振:「你覺得我比較適合當導演?」
林爍說:「對啊,比當建築工頭適合。你想想,電影爛頂多讓人罵罵,建的樓爛的話,那可是會死人的。」林爍嘴巴毒起來要人命,「你還是留在圈裡為爛片撐起一片天吧。」
王胡來:「…………」
王胡來抱著酒瓶哭暈在路邊。
林爍慢悠悠地喝酒,不理他。
王胡來不死心,想碰碰運氣問林爍要不要來演戲。可他沒開口,林爍的手機響了。
林爍眉頭一皺,按下接聽鍵。
那邊的人語氣不太好:「你在哪裡?馬上給我過來。」他說話相當不客氣,「整天不見人,你到底有沒有點自覺?」
林爍掛斷電話,對王胡來說:「我先走了,你慢慢喝。」
王胡來說:「才剛坐下沒多久,這就要走?」
林爍瀟灑地朝王胡來揮揮手,走到路口等了輛公車。沒想到公車才走了兩個路口,路就堵了。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林爍按下接聽鍵,那邊傳來憤怒的聲音:「你居然敢掛我電話!」
林爍將目光轉向窗外,隨手鬆了松衣領,語氣帶著與神色截然不同的殷切:「我這不是急著回去嗎?在路上了,不過路上堵車,可能得晚一點才到。」
那邊語氣稍緩,但還是不太滿意:「堵了你不會繞路?」
林爍認真回答:「好的,我會向司機大哥建議的。」
那邊掛斷了電話。
林爍回到住處時,賀焱已經等得不耐煩。
賀焱,賀氏董事長的長子,和林爍同歲。林爍讀書早,成績又好,中間連跳兩級。賀焱十八歲進入大學時,林爍已經邁入大三。
賀焱和他的狐朋狗友們一踏入大學門檻,就聽說有個學長特別難追,是學校里傳說般的人物。賀焱那時是個混賬,和狐朋狗友見過林爍之後立刻聚在一起打賭,誰能拿到林爍的裸-照就得到一輛限量版新車!
那會兒賀焱砸錢砸得那叫一個痛快。
林爍得知他們的賭約,將計就計狠狠揍了賀焱一頓。
沒想到這一揍揍出了禍端。
賀氏董事長賀博遠居然將身邊的秘書派了過來,給了他一紙合約。
像他這樣的小人物,竟能勞動那種如在雲端的大人物出手,真是讓林爍受寵若驚。
合約的內容讓林爍無法拒絕。
林爍從小沒了父母,由爺爺林厚根撫養長大。前幾年,林厚根查出心臟病,卻一直瞞著林爍。直至去年摔碎了股骨,才在林爍面前發病。林厚根躺在床上,叫林爍不要管自己。可林爍怎麼能不管?
賀博遠提出為他爺爺找到適合的心臟,為他爺爺做心臟移植手術,續個五年十年的命。在合約有效期間,他爺爺可以享受最好的醫療條件,他無需再為醫藥費煩心。
同時,賀博遠還體貼地表示可以派秘書和他去和他爺爺說明情況,說賀氏願意提前簽他五年,醫藥費當是預知的工資。
賀氏的名頭響噹噹,他爺爺聽了以後一定會放心。
他爺爺最希望的,就是他考上個普普通通的大學,念個普普通通的專業,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普普通通地過完一輩子。
當一個知名企業的正式員工,對他爺爺來說實在再滿意不過了。
一切都很完美。
他唯一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主動要求賀焱花錢包-養自己。
林爍明白賀博遠的意思。
自己兒子自己能揍,別人怎麼能揍?他不是清高嗎?不是不屑嗎?那就讓他沒法再清高,讓他沒法再不屑,讓他自己放下所有尊嚴主動爬賀焱的床。
商場上殺伐果斷的賀博遠,在替兒子出頭時依然這樣雷厲風行。
這就是命啊。
林爍毫不猶豫地簽下合約。
自尊算什麼,能比得過爺爺的命嗎?
他在這世上只有爺爺一個親人。
別說只是賣掉自己五年,就算是賣一輩子又有什麼關係?
林爍見賀焱虎著臉坐在那,看起來很不高興,馬上賠禮認錯:「路上實在太堵了。」他利落地跨坐到賀焱身上,抱著賀焱親了上去。
賀焱每次都被林爍的主動撩-撥得欲-火焚身,可火燒起來又非常痛恨林爍坦蕩的調-情手段。
林爍表現得太熟練了,讓他忍不住揣測林爍以前到底和多少人做過多少次——
是不是不管是誰,只要能拿出錢來林爍都可以這樣「服務周到」?
明明長著那麼好的臉蛋,卻這樣自甘墮落!
賀焱越想越生氣,避開林爍的吻反客為主地制住他,粗魯無比地侵占林爍的身體。不管怎麼說,這身體令他非常滿意,可以隨時幫他解決生理問題。
他可是花了錢的,沒必要和林爍客氣。
林爍半合著眼。
身上的痛楚像是在幫他減輕心底的抗拒。
嗯,就該這樣,像對待所有出賣身體的人一樣對待他。
畢竟他可是一個把靈魂賣給魔鬼的人。
激烈的激-情退潮後,賀焱毫不留戀地穿起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
林爍身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賀焱留下的痕跡。賀焱是個野獸派,在床上更是粗野得不得了,幸虧這是冬天,要不然他脖子上的齒痕根本無法掩蓋。這傢伙屬狗,專咬人!
林爍安靜地躺了會兒,走進浴室洗了個澡。關掉水流,鏡子上的霧氣一點點聚成水珠滑下。林爍看清了鏡子裡的自己,清理過後,他身上已經沒那麼狼狽,只是還能瞧見些青青紫紫的淤痕。
對著鏡子穿好衣服,林爍走了出去,找出高領毛衣,再裹上圍巾,把脖子圍得嚴嚴實實。
剛剛滿足了需求,賀焱不會再過來,剩下的時間他可以自由活動。
林爍等來公交車,一路坐到終點站。
終點站附近栽滿銀杏,正是秋天,滿樹、滿地都是金黃的銀杏葉子,看起來宛如世外桃源。
林爍走下車,腳踩著銀杏葉緩步往前走去。
再往前,眼前霍然一空。
銀杏沒了,房屋沒了,眼前是一片黃褐色的土地,和正在掘土的建築隊。
在黃土地中央,一條孤零零的路向著一座老建築延伸。
就像通往一座孤島。
雖然隔得很遠,林爍卻還是能看見那掉漆的鐵字招牌。
樂翻天電影院。